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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琦颖 | 核威慑:大多数人是沉默的

2020-09-10 15:3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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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玛格南图片社 MagnumPhotos玛格南图片社

一个反弹道导弹防御雷达设施,北达科他州。

这座金字塔形的导弹基地控制大楼位于斯坦利·R·米克尔森安保大楼的中央。这个反弹道导弹防御基地是美国境内唯一的一个,它的设计目的是探测和拦截从苏联发射飞过北极的核弹头。拥有着核弹头“冲刺”和“斯巴达”的反弹道导弹部署在该地,用来击落来袭的苏联导弹。该设施建于20世纪70年代初至中期,耗资57亿美元,位于北达科他州兰登附近,1975年10月,在国会投票决定关闭之前,该设施仅全面投入运行一天。当时它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雷达和计算机系统之一。由于其对苏联的威慑作用,它被视为美国在战略武器限制谈判中讨价还价的筹码。

美国,2017年11月

© Sim Chi Yin | Magnum Photos

一方是21世纪唯一一个试验过核武器的国家。另一方是第一个测试和使用它们的国家。朝鲜和美国处于核平衡的两端——但却陷入了一个持续而危险的威胁与反威胁的循环之中。

玛格南摄影师沈琦颖(Sim Chi Yin)沿着中朝边境游历了6000公里,并且穿越了美国六个州,创作了这个项目和一系列双联图来反映人类过去和现在的核武器经验。在这里,在广岛和长崎原子弹爆炸75周年纪念日之后,我们将重温Sim 的作品,并附上她自己于2018年撰写的文字。

左:2015年5月图们市附近中朝边境的围栏。

中国和朝鲜共有1420公里的边界,两条河流和一座山相隔。这扇小门位于中朝边境的栅栏里,靠近中国的图们市,在图们江对面,与朝鲜的南阳镇相望。(延边的图们市有着相当大的朝鲜族人口。)2015年初,有报道称,在图们以西约80公里的和龙地区,发生了朝鲜士兵或公民前来盗窃或杀害中国居民的一系列事件。中国加强了边境巡逻,并在中朝边境修建了新的边界围栏。

右:2017年11月,内华达州印第安斯普林斯外的内利斯空军靶场,内华达州试验场附近。

位于内华达州印第安斯普林斯市的内利斯空军基地,距离拉斯维加斯约90公里。内利斯空军靶场为内华达试验场提供了缓冲区,1951年至1992年期间,在那里进行了900多次核武器试验,加上内华达州试验场,这个地区是美国最大的无人区之一。

© Sim Chi Yin | Magnum Photos

在漆黑的夜色中,图们江的浅水中反射出一道光。在遥远的江岸上,只能看到一幅朝鲜开国领袖金日成和他的儿子、接班人金正日的巨幅画像。远处,荒山那边,狗吠叫着,好似有节奏一样。

两周后,我站在美国内华达州核试验场的荒凉、尘土飞扬的小山上,聆听着平静、诡异的寂静之声。我好像又听到了那些狗的叫声。我是来寻找人类遭遇核弹的痕迹的——这是唯一能一次就摧毁整个人类的武器。2017年10月,我驱车沿着安静、空旷的中朝边境,拍摄两条河流和一座分开它们的山脉。我搜索了离朝鲜已知的核试验场、导弹制造设施和军火基地最近的地点进行拍摄。

飞越中朝边境。

中国和朝鲜共有1420公里的边境线,由鸭绿江和图们江以及一座山隔开。中国加强了边境巡逻,并在与朝鲜接壤的边境地区修建了新的边界围栏。

2017年10月

© Sim Chi Yin | Magnum Photos

两周后,我穿过美国西部同样安静的地区,寻找核基地,从白雪皑皑的北达科他州矗立着的一排排金字塔形的反导弹雷达群,再到内华达州沙漠中酷热的、坑坑洼洼的试验场。我爬进导弹发射井,爬出轰炸机逃生舱口,与弹头面对面,在冷战期间使用的指挥和控制中心徘徊。我在寻找这些景观之间的视觉、历史、真实性以及象征性的相似之处。朝鲜是21世纪唯一一个试验过核武器的国家。1945年,美利坚合众国是历史上第一个进行核试验的国家,也是唯一一个在实战中使用该武器的国家。2017年,当我开始这个项目时(是诺贝尔和平奖的一个工作委托),两国陷入了一场互相攻击的修辞战,总统特朗普把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叫做“小火箭人”,而对方则称他是“喜欢玩火的歹徒”。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有一场戏剧性的关于面子的外交辩论。两位领导人于6月12日在新加坡举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峰会,金正日在会上作出了“努力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的承诺。不过,到目前为止,尚不存在任何细节,交易仍不明朗。

左图:2017年10月,朝鲜满浦,一家生产到深夜的工厂。

一家工厂,也许是在生产水泥,一直到深夜,在朝鲜茶岗省满坡,从鸭绿江对面的中国东北部的吉林省吉安市拍摄。

右图:2017年11月,亚利桑那州,一个退役的泰坦二号导弹基地的控制室的指挥官办公桌。

这是控制中心发射指挥官的办公桌,它可以发射一枚装有900万吨级热核弹头的“泰坦二号”导弹,这是美国在洲际弹道导弹上部署的最大弹头。这里有一个“禁止单独区域”的规定,这意味着任何场合都至少要有两名工作人员在场。如果他们接到发射导弹的命令,他们必须同时转动发射键。一旦他们的钥匙被转动,导弹发射会用58秒,25到30分钟后就会到达了9700公里外的目标。工作人员从未被告知导弹的目标。发射命令从来没有来过。这个遗址从1963年到1982年开始运作,现在是一个博物馆。

© Sim Chi Yin | Magnum Photos

“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所有这些都是抽象的——在推特上,新闻里或者是理论里。我想看看实际的核设施是什么样子。我想了解这些武器是如何工作的,指挥链是什么,我们是如何使用它们的,是否以后还会这样做……”

左图:发射井上方的舱口,在20世纪70年代,发射导弹的目的是击落来袭的苏联弹头,北达科他州,2017年11月。

北达科他州农村靠近加拿大边境的一个导弹场,装有冲刺导弹和斯巴达反弹道导弹,用来拦截苏联从北极飞来的攻击性核弹头。20世纪70年代中期,这些武器都被部署在北达科他州兰登附近的斯坦利·R·米克尔森安保中心——一个雷达和反弹道导弹防御基地,于1979年关闭。

右图:2017年10月,距离朝鲜核试验场约120公里的朝鲜城市海桑。

朝鲜良港省的海桑市位于鸭绿江边,与中国边境城镇长白隔江相望。海桑距离榜野里核试验场120公里,据估计,自2006年以来,朝鲜在那里进行了6次地下核试验。10月(2017年)的日本新闻报道说,该地点的一条隧道坍塌,造成多达200名朝鲜人死亡。平壤最新一次核试验,在9月3日(2017年)被记录为朝鲜东北部6.3级地震。

© Sim Chi Yin | Magnum Photos

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所有这些都是抽象的——在推特上,新闻里或者是理论里。我想看看实际的核设施是什么样子。我想了解这些武器是如何工作的,指挥链是什么,我们是如何使用它们的,是否以后还会这样做。我想知道道德上的以及其他的一些问题:我们如何看待一方面一再呼吁禁止这些武器,但另一方面又认为我们需要它们来进行威慑的论点?在我的旅途中,持两种观点的人都有。有些人怀着敬畏和尊重的态度看待这些武器,比如亚利桑那州泰坦导弹博物馆的馆长伊冯·莫里斯(Yvonne Morris)低头看着这枚由泛光灯照明的巨大、光滑的导弹,它是新安装在发射井里的。这是她在20世纪80年代工作过的核弹头武器,她说:“如果真到需要的时刻,我会遵循发射指令进行发射不会有任何迟疑,因为这意味着美国受到了攻击。”

斯坦利R.米克尔森地下发电厂的排气管和进气管。

美国,2017年

© Sim Chi Yin | Magnum Photos

我还遇到了教育家约瑟夫·布雷姆,他的父亲是一名美国二战轰炸机飞行员,可能是因为摧毁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帮助二战迅速结束而免于继续在日本作战。年轻的布雷姆从小就相信核武器的力量,但现在却呼吁裁军:“我热爱科技,热爱令人惊叹的东西:天哪,看看我们创造了什么。但你必须退后一步,意识到,我们到底创造过了什么?因为它实际上是一把可以杀死人类的利剑。”每到一个我参观过的地方,都能感受到这些景观以及安静的机器的美丽和重量。我曾在大学学习冷战史,阅读过有关那个危险时代的书籍和文献资料。但突然间,导弹发射井几米厚的混凝土防爆门和地下生锈的建筑群里,这些事件变得生动起来。

在亚利桑那州的一个前洲际弹道导弹基地,一枚泰坦二号导弹在其发射井里。

在亚利桑那州的一个前洲际弹道导弹基地发射的泰坦二号导弹,这里现在是泰坦导弹博物馆。泰坦二号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大、最重的导弹。导弹长31.3米,宽3.05米。它的重量有14.97万公斤,装满燃料以后,航程达15000公里。这是冷战期间在亚利桑那州、阿肯色州和堪萨斯州部署的54枚此类导弹中的最后一枚;其余的都已被销毁。

美国,2017年11月

© Sim Chi Yin | Magnum Photos

朝鲜的核野心和最近的无核化承诺只能通过卫星图像、地震试验、宣传图片和官方声明来衡量。这迫使我穿过带刺的铁丝网、山峦和村庄,象征性地试图看到导弹发射场和平壤自2006年以来进行了六次核试验的榜野里核试验场。最新的也是最大的一次测试就在我旅行前的一个月进行的,导致建筑物摇晃,厨房里的刀子嘎嘎作响,邻近中国城镇的学校也被疏散。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景观来自不同的时代:农民推着手推车,前面是一堆堆玉米的单层房屋,蒸汽驱动的拖拉机,工人们午饭后骑自行车回工厂,工厂的烟囱冒着一缕缕烟升上夜空。但这种紧张感是显而易见的:朝鲜和中国方面有固定的哨所,很多的检查站和禁止拍照的边防警察。

从海拔2744米的白头山北峰俯瞰朝鲜,这是一座位于朝鲜和中国边界的活火山。这座山和火山喷发形成的火山湖被朝鲜和中国分开。它是朝鲜半岛和中国东北部的最高山峰,被朝鲜和韩国视为圣地,是他们的精神家园。许多朝鲜宣传画中都有这座山的形象。

2017年10月28日

© Sim Chi Yin | Magnum Photos

在美国,我很高兴看到为旅游和教育而保留的废弃设施,以及在达到目的后被遗弃的遗址。只有在3500平方公里的内华达州国家安全现场,一个仍在服役的地点把我挡在围栏外。1951年至1992年期间,这里进行了900多次核武器试验,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系列巨大的陨石坑,类似于卫星图像中可见的月球表面景观。当时我看到的是美国军方的一张档案照片,其中最大的一张是塞丹陨石坑,这让我第一次想到,我可以为这两个国家创造一系列的“匿名”景观,这些照片如果并排摆放,可能会让我们暂且不去思考自己的位置感,并产生反思。

左图:2017年10月,朝鲜查岗省满浦的一座烟囱和厂房。

在朝鲜查岗省满坡,一座烟囱和一座制造未指明产品的厂房,从鸭绿江对岸中国东北部城市吉林省吉安市拍摄。

右图:2017年11月,美国华盛顿州汉福德基地的B反应堆——世界上第一个全尺寸钚反应堆。

位于美国西部华盛顿州汉福德基地的B反应堆是世界上第一个全尺寸钚反应堆。1944年9月开放,作为曼哈顿计划的一部分,它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核试验的钚反应堆,1945年7月进行了三位一体试验,一个月后在长崎投放其核弹头。它于1968年2月关闭,现在作为博物馆存在。它建在哥伦比亚河旁边,这个反应堆的核心在完全运行时每分钟可以冷却70000加仑(265000升)的河水。

© Sim Chi Yin | Magnum Photos

“我在这两个地方看到的东西在脑海里交织在一起。当我拍摄双联图中的第二张照片时,有些相似之处就很明显了;有些是我在编辑过程中发现的。在这两个国家,自然景观和人造景观都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左图:2017年10月,一个中朝边境的哨所,靠近疑似朝鲜导弹基地。

从中国方面看,一个中朝边境哨所内,在靠近专家怀疑是永久里导弹基地的边境线上,据说距离中国临江市的边境只有大约20公里。

右图:2017年11月,美国南达科他州“民兵二型”导弹。

美国南达科他州沃尔镇外的德尔塔09发射井内,一枚民兵二型导弹。这种洲际弹道导弹(ICBM)可以穿越12500公里,在不到30分钟内将其有效载荷——当量相当于120万吨TNT的核弹头——发射出去。1965年至1994年间,它都在美国的核武库中。民兵导弹是美国第一批固体燃料洲际弹道导弹。到1965年,已经有1000枚民兵洲际弹道导弹分布在大平原中部和北部的六个不同的导弹场,这些导弹场人烟稀少,因此可能会限制核战争中的伤亡。大平原也是距离大西洋和太平洋海岸线最远的地区,为了防止苏联潜射弹道导弹的袭击。从这些地点,导弹也可以向北极上空发射以打击苏联中央的目标。这种导弹的第三代“民兵III”是美国目前唯一仍在部署的洲际弹道导弹。截至2017年,北达科他州、怀俄明州和蒙大拿州共有400多枚“民兵”III型导弹处于待命状态。

© Sim Chi Yin | Magnum Photos

我在这两个地方看到的东西在脑海里交织在一起。当拍摄双联图中的第二张照片时,有些相似之处就很明显了;其中一些是我在编辑过程中发现的。在这两个国家,自然景观和人造景观都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或许,正如内华达州国家原子试验博物馆馆长娜塔莉·卢维拉(Natalie Luvera)所说:“我们没有从历史中吸取教训。美国过去所做的事情现在正在朝鲜重演。”

特朗普和金正日都自称书写了历史的新篇章,在2018年的新加坡峰会上握手微笑。不久之后,朝鲜邀请国际记者见证了所谓的旁叶里核试验场的拆除。但是并没有专家在场核实被摧毁的东西。2018年初,美国向发展中国家表示了增加核弹头的态势。

近几周来,学术界和美国情报机构不断报告称,尽管做出了承诺,朝鲜还是在多个秘密地点增加了核武器燃料的生产,并改善了宁边主要核设施的基础设施。美国官员表示,他们正在“密切关注”。我们其他人则只能继续试着从栅栏外面向内看。

Sim Chi Yin 新墨西哥州, 2018年7月

一道带刺的铁丝网守卫着图们市附近的中国一侧的河岸,与朝鲜一侧的南阳接壤。

2015年5月

© Sim Chi Yin | Magnum Photos

Raymond Depardon | 1980年代格拉斯哥的灰色幻想

在更大的框架中人类的渺小。

“当我看这些照片时,似乎决定这幅图像的是一种构图观念,而不是社会学报告——一种画面结构的观念,而不是通俗的纪实细节。”

Sohrab Hura | 百日夏天的文雀之歌

印度最炎热的一个村庄。

在这里,鲜有的降雨和极端的高温有时会在炎热的晨昏时刻呈现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现实景象。

原标题:《沈琦颖 | 核威慑:大多数人是沉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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