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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民宿,“野蛮生长”背后的困局

2020-09-21 15:3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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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黄金周近了,网红之城的重庆,又迎来新一轮的旅游红利,包括民宿。在重庆,公寓民宿如雨后春笋般地涌入市场,被网友称为“野蛮生长”,矛盾问题也格外突出。

“来住的人也不知道都从哪儿来的,但是他们问路,不能不理吧?还得为他们指路,人一多,电梯坏了,就得维修。”重庆解放碑片区民宿物业负责人王先生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他没想到,自己所办公的写字楼突然成了民宿扎堆之处,令他们苦不堪言。

正观记者站在距离解放碑不到100米的时代豪苑D区写字楼门口,来往的年轻旅游群体拖动拉杆箱络绎不绝的进出。不到5分钟的时间,流动了约86人。门口的物业王先生引导人流,写字楼高43层,房间散落分布在各个楼层,大概有300多间,要住哪家先看导视图。

9月16日,在刚刚过去的2020年线上智博会上,重庆移动“大智大数据”平台做出精确统计,用数据佐证了重庆民宿发展红火,解放碑商圈、观音桥九街等是民宿热门打卡地。

重庆网红民宿利用移动互联网的魔力,又凭借其自身活力,成为山城向外连接的端口。但因为地理特殊环境,都市公寓民宿如雨后春笋般地涌入市场,数量翻倍增长,被网友称为“野蛮生长”,矛盾问题格外突出:没有经营资质许可、改变房屋结构造成的漏水、频发口角之争、打架事件、噪音油烟扰民、图片与实际严重不符、物品被盗找不到线索等……

民宿扎堆的写字楼

解放碑片区的时代豪苑写字楼位处于重庆黄金地段,写字楼高43层,视野开阔,29楼的江景民宿老板对正观记者说,之所以称之为“江景民宿”,并非空穴来风。部分房型,站在窗户边,能望得到嘉陵江。2013年,一段时长4分钟的歌曲MV《嘉陵江旧事》走红网络,引得网友们对于嘉陵江有着特殊情怀,“全国的旅游人蜂拥而至,每天满房,入住率在95%左右”民宿老板说,“有些网红风格的房型已经预定到两个月以后。”

怎么个蜂拥而至?有多火爆?正观记者乘坐电梯从1楼到29楼,因为等候电梯的人员过多,需要分批次进入,每层楼又都会停滞下来,走动人员,从1楼到29楼,记者花费了13分钟,多次因为“人多”电梯门关不上。

 

写字楼的物业负责人王先生向记者表示:“虽然分高楼层低楼层多路电梯,但人实在太多了,电梯经常坏,电梯坏了,我们就负责报修。”

“我们是开放式公寓,不用登记的。里面有二十几个做民宿的老板,疫情期间民宿歇业进出倒还好,现在随着疫情防控形势逐渐好转,又放开了,所以又是这么多人”王先生说,“来住的人我们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来的,可能上楼办理入住后才能进公安系统识别吧。”

进入写字楼不需要做人员信息登记,要办理入住才能进入公安识别系统,可这栋楼里不只有民宿,还有开饭店的、搞摄影棚的、做服装工作室的,进进出出,鱼龙混杂,也就存在了安全隐患。在楼里上班多年的陆先生向记者表示:“前几年出现过窃贼行窃的事,好几家商户都有损失,但是每天进出这么多人,有监控的情况下,最后还是找不到人。”

据了解,目前重庆民宿保障安全的方式,是呼吁安装智能门锁,这种门锁与公安系统相连,住客可以刷身份证入住。既可以保证安全又可以方便快捷入住,一把锁的价钱在1000元左右。一些优质的平台如蚂蚁短租、途家等平台均已经实现身份认证、人脸识别、与公安系统连接等功能。

然而,智能门锁并不是万能门锁,不是每家每户都已安装。据了解,也因为凭借智能密码就能进入,没有民宿办理资质的人更容易混在优质的队列中方便给住客开门。

是民宿还是“黑旅馆”?

“我们都是向重庆酒店协会备案过的,我们很正规。”民宿老板对记者说。

在一旁办理退房手续的韩先生听了这话,神色突显异样,立即示意记者到一边聊天。韩先生说,他和几个朋友从杭州来到重庆旅游,在网上订了三间一样的房型,却被分布在了三个不同的楼层里,不仅分拨了同行朋友间的距离,在对比之后,韩先生发现,三个房间的装修差异较大,“和图片严重不符”“我是搞装修的,我一看就知道用的材料不一样,而且房屋结构都改过的”。

在重庆网红风格定位中,从冷淡风到INS风再到佛禅系,每一个爆红产品的是背后,是二房东或商人的不断山寨,为了追求风格、强调居住体验,改变房屋原有结构的事情并不少见。据网友反映,渝中区的朝天门海客瀛洲小区,由于地理位置好,落地窗设计,也是城市民宿的聚居地,每天小区内游客的数量远远多于原有住户。A栋的业主王女士两年前在网上曾晒出过照片,自己家楼上的民宿卫生间,因为改动内部结构,对她家里的居住质量造成了影响,出现多处漏水。

 

很多重庆市民告诉正观记者,这些在居民楼里擅自改变房屋结构的其实就是“黑旅馆”,但因为装修特色,存在吸引力,导致小区里每天游客来来往往,拖着行李箱天南地北的前来体验。

2018年,重庆渝中区财信渝中城的业主们因为实在难以忍受,一纸诉状将小区内的城市民宿告到公安局,请求公安依法调查未经许可、没有资质的日租房。很快,重庆市公安局在公开信中回复:“要对整个财信渝中城进行摸排,对未登记的网约房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进行处罚。”渝中区公安分局介绍,小区里的自租房、民宿不能取得消防许可证,所以不能办理特种行业许可证。并表示,住宿行业是公安管理的特种许可行业,擅自经营民宿、自租房、小旅馆等住宿服务属于违法行为。

频发的口角之争

据上游新闻的报道,重庆的海客瀛洲小区有近300间民宿,是经常发生口角、打架事件的矛盾集中区,先前,业主李先生在网上自曝,他家的隔壁就是一家民宿,民宿的游客将很多装着剩饭的垃圾袋放在门口,油污弄了一地。在几次沟通无效后,有一天早上,李先生非常生气,敲对方的门理论。没想到,屋内健硕的游客闻讯冲出来殴打李先生。随后李先生向公安机关报警,最后是民宿老板向李先生赔偿了医药费,才了结此事。

在小区里开城市民宿,最大的矛盾是原住居民与住客之间的矛盾,入住人的素质修养层次不齐,发生垃圾乱扔、噪音扰民之类的事情屡见不鲜,除此以外,市民朱女士还向正观记者爆料,来住网红民宿的都是年轻群体,最难以忍受的是网红民宿里小情侣放肆纵情的尽享“鱼水之欢”,发出的靡靡之音。

朱女士气愤的说,自己家里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卫生环境乱七八糟就算了,一到晚上这么乌烟瘴气,我们还怎么住?”朱女士在无奈之下敲开了民宿的门,想提醒年轻情侣这是一个住宅小区,没想到,仅穿着裤衩就来开门的年轻小伙非常不客气,大骂朱女士“坏了自己好事”。

居民们纷纷投诉到物管部门、街道、派出所等各个部门,甚至为了维权,原住居民在小区内张贴“住宅区域游客止步”的标语,但很快被撕掉,没起到良性的效果。随着拖动行李箱来到自家小区的人越来越多,居民们日益恐慌,隐忧吸毒、卖淫嫖娼之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城市民宿亟待规范管理

因民宿的话题频发的纠纷起起伏伏,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

2019年1月,重庆市政府信箱内,屡次出现关于“民宿泛滥”引发问题的帖子,市民反复申诉,希望相关部门介入,当时政府部门给出了回复:关于反映的民宿问题,上级部门正在研究制定管理细则,待意见明确后,将严格按照要求开展工作。

2019年11月29日,《重庆市物业管理条例(修订草案)》经市人大常委会会议四次审议,经市五届人常委会第十三次会议表决通过。其中,首次明确提到了“民宿”这一业态,做出了相应的规定和要求,其中最受人瞩目的两条是:

 “利用小区住宅开展民宿等住宿服务的,应当符合本条例第七十四条的规定,并具备消防、安全、卫生等必要的条件。”

 “利用小区住宅开展民宿等住宿服务的,应当遵守国家和本市相关管理规定和管理规约的约定,依法向市场监管、文化旅游、公安、商务等部门办理相关手续,并同时告知物业服务企业。”   

据了解,本条例从2020年5月1日起执行,目前还未见大的成效。正观记者在民宿区域周边采访重庆市民,市民表示,“这是蜻蜓点水、扬汤止沸之举,条例里没有任何违规处罚措施。”指出该条例中只是说明了“应当遵守”和“应当具备”,对于不遵守规定和不具备资质的民宿,没有任何明确的处罚。那究竟是“管不了”还是“不想管”?

2019年9月,广东省人民政府向社会发布了《广东省民宿管理暂行办法》,共六个章节。其中第五章明确提到:“不按照规定安装使用治安主管部门认可的民宿住客信息采集系统的,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治安主管部门责令限期改正;逾期不安装的,对单位处1000元以上5000元以下罚款,对个人处500元以上1000元以下罚款。不按照规定对住客进行实名登记并及时上报的,责令限期改正;逾期不改正的,对单位处1000元以上2000元以下罚款,对个人处2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罚款。”

这不只是广东的民宿管理办法,还是我国首部省级民宿管理办法,引得全国上下的一致好评。可见,重庆已经有了可以参照学习的典范,不存在所谓的“管理难度”,就看愿不愿意痛下针砭。有严谨的网友提出“应当”和“必须”有着不同的法律概念,因此认为《重庆市物业管理条例》提出的几个“应当”,等于一纸空文。

热门目的地的尴尬

2016年是重庆民宿发展元年,这一年,重庆涌现了一批有先决意识的投资者从事民宿,他们快速抓住红利风口,山城的江湖形象在互联网上不断攀升。2018年底,各省市文化和旅游部门机构改革完成,全部挂牌成立,文化、旅游深度融合的新时代已悄然的拉开帷幕。2019年,是中国文旅融合的元年,有网友戏称:诗和远方终于在一起了。随着服务大局,助力高质量发展的建设工作全域化的推进,重庆依托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一步步引领全新的消费诉求。重庆民宿市场两年一个轮回,产品更新周期和频率越来越短。据调查,位于城市的核心,两江四岸几乎每天都有民宿冒出,应接不暇。

四川大学旅游学院教授李原在评估川渝两地的情况后,他认为,其实现在处于法律意义上的灰色地带,但城市民宿的发展是一个趋势,需要各方协同发展。

北京外国语大学文创产业研究中心研究员刘思敏表示,民宿是对社会闲置资源的一种利用,同时住民宿还有机会和主人进行交流,对游客来说是更深度的体验,它的合理性还是很明显的。但对于城市里的小区这种环境比较局促的地方,它的密度会非常高,客流量相对较大,民宿房源也很分散,这就会对周边环境造成影响,管理难度也更大,未来还需要各部门去进一步摸索如何建立更有效的监管体系。

江苏畅行集团董事长萧去疾从事旅游工作20多年,她的企业有旅行社、文旅营销策划、酒店管理、研学文化传媒等多个领域的业务,对民宿的发展由来有着独到的见解。在接受正观记者采访时,她表示,不同于浙江的民宿,重庆因地势缘故,以“公寓式都市民宿为主”,主要矛盾有三点:一是一哄而上同质化发展与市场多样化、个性化需求的矛盾;二是内涵“浅”缺与“生活感”深度体验需求的矛盾;三是设施配套和环境节点未全面跟进与品质服务需求的矛盾。

近日,由中国旅游研究院、携程旅游大数据联合实验室进行的疫后居民旅游意愿调查中,重庆仍然是全国十大热门目的地。从侧面说明了,来重庆的人多,重庆民宿的供应量就会爆发式增长。重庆市文化旅游委副主任秦定波今年3月在接受重庆日报的采访中表示,随着疫情防控形势的逐渐好转,采取多项振兴旅游市场的举措,要把重庆旅游搞得火火红红。

不止一位的外地游客在受访中对正观记者说,重庆网红民宿风格都很有特色,重庆行政区划为直辖市,他们相信重庆政府的协调管理能力。

后移动时代,重庆网红民宿是一个洋溢青春、具有潜力的黏合剂,黏合了文创、旅游、地产等各个产业链的腾飞。眼下,十一将至,重庆必是人头攒动的火爆目的地,大量平时没有时间出门的上班族会成为此次黄金周“说走就走”的旅游主力军。如何协调重庆民宿的经营者、旅客与小区业主、物业公司等多重内循环关系,规范民宿运营,做到兼顾经济发展的同时不扰民,是重庆政府急需要思忖的命题。

正观记者 陶丽颖

编辑:石闯

统筹:石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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