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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天,他被扒光衣服反绑在树上,地上的木棍满是血痕……

2020-11-14 08:3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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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戴文子 方圆

2007年12月6日,某劳务市场路旁的小树林里,辛留村村民卫学金被扒光衣服,反绑在树上,雪花缓慢落在他身上,积攒了稀薄一层,像夏天刚要发霉的馒头。

在渐渐失去知觉的过程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生就是逐渐被抛弃的过程,中间他曾想过跟紧这个时代,就像他最身强力壮的年龄是个骡夫一样,不远处车流不息的公路上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次日,一位准备小解的工人发现了卫学金已然冻僵的尸体,旁边的一根木棍上面满是血痕。

民警赶到现场后,在死者不远处的路边发现了一辆摩托车。他因何而死?又为何出现在此处?一起突发命案打破了鲁中平原的宁静,这一天,老一辈的农村人会告诉你皇历上写着,“忌:余事勿取”。(方圆公众号:fangyuanmagazine)

“平治道涂,余事勿取”是风水术语,意思是除了皇历上讲的宜做之规矩,这一天其他事都不适合做,否则便会引来灾祸。来自农村的边缘人无法适应时代变迁的洪流,他们的一生仿佛都在被支配,只能依靠看皇历避开一些皇历上认为对自己不利的事,来去缓解一些生活带来的无助感。

之所以选取“余事勿取”作为新作的书名,魏思孝表示除了是因为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山东中部地区农民离奇死亡前三天的故事以外,它还道出了故事背后的一些真相:人的被支配和无助性。正如每小节开头的皇历,人的命运总是能被某种玄妙磁场支配。而这种玄妙却不可说,也不知是何种的悲酸。正如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到的那样,“总有一段难熬的日子,让你自我怀疑。不过当你再经历多一点,会发现,那只是生活的常态”。

很少有作品能够展现一个乡村的全貌,去讲述在大城市高速发展下乡村人民的故事,也很难想象原来“悬疑、凶手、断案”这类词汇也是可以用在极具时代感、真实感的作品上,平静的乡村下,同样暗涌着无奈与眼泪。而魏思孝作为一个“85后”恰好经历了90年代飞速发展的时期,也许正因如此,他可以很好地展现这个时代带来的影响,进而着力去刻画这个时代下随暗涌漂浮的众生。

三十多年来,魏思孝没有真正离开过家乡,成了许多人口中新一代“扎根于土地”的作家。“辛留村”是魏思孝重要的“文学地标”,其原型就是他从小生长的刘辛村——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金岭镇下辖的行政村。他给自己发明了一个新身份“青年焦虑文学代表”,用它来代替外来的“小镇文学青年”标签。(方圆公众号:fangyuanmagazine)

魏思孝早期的作品比较专注于故事,情节荒诞奇崛,比如《手指生长的旺季》《我对机械充满恐惧》《关于我飞檐走壁的一些事情》等。这些作品集中在同一个时期,也正好显现他当时对小说创作的理解:写小说即讲故事。

在这个层面,魏思孝的天分得到充分的展现,他不但擅长编造故事,还能把事情说得妙趣横生,其关键在于模糊虚构与现实的界限。不久之后,魏思孝又把累积下来的中短篇小说整合了起来,变成一本长篇小说,名字叫《不明物》。这本书于2010年出版,虽然没有引起多大的市场反响,但它也确确实实成为魏思孝写作生涯的第一笔,我们也可从中窥见魏思孝的写作状态。

这本小说的语言十分流畅,兼具黑色幽默。它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表达的目的性也极强。由于苦闷,魏思孝对生活的虚无感到不满,写作作为一种宣泄,无疑成了他困顿的出口。他在小说里呈现的关于人生的虚无、生活的无趣都是非常真实的。而这种无聊的状态,是当下许多年轻人都能体会到的。

如果说出道时的魏思孝写小说是打发无聊的方式,那么在将近七年的打磨历练之后,他开始切身体会到小说对于自己的意义。终于,魏思孝写小说不是为了出版,不是为了吸引眼球,更不是为了仅仅讲一个故事。他开始写自己熟悉的生活、认识的世界、真实的自我。

魏思孝的乡村书写,其实早就脱离了传统乡村书写的思维范式,主体不再是扎实的“黄土地”,而是斑驳的“精神图景”。自我的影子少了一些,更多的是对周遭生活的观察。魏思孝之前的小说主角都是小镇的忧郁青年,而这一次他把镜头对准了山东中部的中年农民。除了故事都以死亡为终结之外,魏思孝在《余事勿取》中以精准的洞察力捕捉到了一个欠发达地区的普遍精神状态:一种紧张中的浑浑噩噩,一种无力的造作呻吟。

魏思孝谈到,《余事勿取》的创作缘起,是他2016年在当地报纸上看到的一个简单新闻。案情本身谈不上离奇,只是有些意外和荒诞,吸引他的是其中的人物关系,以及偶遇、冻死、迅速破案。报道中的只言片语不涉及内里缘由和人物背景,反而提供了一个很大的遐想空间。

魏思孝一直把这则新闻记在心里,直到2017年年底才开始动笔,主人公卫学金的原型是自己病逝多年、曾在劳务市场工作的父亲。魏思孝起初只想写一个中篇,然而开头没写多少就发现中篇已经不足以支撑整个故事,要写的也不只是父亲,而是其背后的整个家族,以及所处乡村的生存状况,于是他开始调动积蓄多年却被自己故意忽略了的生活经验。

在自我怀疑和寻求改变的心态下,魏思孝开始《余事勿取》的创作,历经两年多的反复修改打磨才终于问世。魏思孝说这次自己是“以短篇的要求去写长篇,尽量去掉多余的赘肉,留下筋骨。”因此,呈现出的效果便行文没有丝毫同情与抒情的地方,人物之间的冲突也多半是由于生活本身所致而不是刻意为情节设置,而且叙述语调克制内敛、笔法朴素,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每个人物点到为止,可一股悲悯之情跃然纸上。

这是魏思孝的笔力体现,也造就了这部作者迄今为止最成熟且动人的小说。(方圆公众号:fangyuanmagazine)

《余事勿取》的故事主线主要围绕着卫学金查出癌症晚期的最后三天,以及意外发生后的余波和震荡。全书三个人物、三个主要章节,都围绕着一个核心案件展开,在极短的一段时间里却有着稠密的人物谱系和时代空间。魏思孝充分调用白描、倒叙和人物回忆等各种形式,呈现出一种另类的乡村悬疑时代剧,让读者抽丝剥茧自行寻找答案。

小说以卫学金的死为开头,继而去铺设相关的“嫌疑人”。故事场景从经济型小旅馆转移到车站前人来人往的小摊,再到陈旧破败的网吧,也将游荡在这些环境中的各类边缘人物一点一点搬到台前,使读者从中品读时代的滚滚洪流,个体的命运各有不同却又被裹挟着被迫向前,营造出一个充满迷雾却会令人倍感无奈辛酸的文学世界。

鲁中农村正在一场浩大的时代变迁中发生改变,而农村中底层人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仿佛土地里的一颗沙粒般一切照旧、微不足道,且茫然迷离。他们慢慢地从书中朝你走来,向你挥手,然后悄无声息地逝去。

写乡村故事的作家有很多,有人为了改变,有人为了唤醒,而魏思孝去描写那些乡村中“失意的人”却无意于此,他也深知什么都改变不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把这些时代和个体冲撞的痕迹记录下来,在时代这堵墙上,留下一个个人形的血印,给后来人瞧一瞧,加深对当下的理解。”

在魏思孝看来,所谓的扎根土地和深入生活,并不单纯就在乡村,城市生活也需要。并非身居物质意义上繁华的地方就会结出硕果,对文学写作而言,有块持续能观察人和生活的地方才是弥足珍贵的。

余事勿取

作者: 魏思孝

出版社: 上海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 2020-8

编辑丨肖玲燕 设计丨刘岩

文丨戴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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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下雪天,他被扒光衣服反绑在树上,地上的木棍满是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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