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有爱无碍：李勤和他的孩子们

李勤 澎湃新闻记者 朱伟辉 图

虽然做了将近30年人民教师，但相比其他同行，李勤觉得自己称不上“桃李满天下”。他说他的学生只要能自食其力、懂得感恩，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足以感到满足。

李勤是福建省三明市特殊教育学校校长。

1991年8月，19岁的他从泉州师范学院特教专业毕业，和另外3名同学回到家乡，参与筹建三明市聋哑学校（三明市特殊教育学校的前身）。

那时三明的特殊教育几乎一片空白。教学楼还在建，学生要四处招，很多农村家庭对聋儿读书没有任何概念。

多方努力下，1992年5月，三明市聋哑学校首批28名学生提前入学。他们中间大的十三四岁、小的八九岁，被编成两个班，由李勤等4名专职老师全权负责。

“语文、数学、体育……可以说除了跳舞，其他课我都上过。”李勤介绍，三明市聋哑学校1992年9月正式创办，当年为了赶进度，他们提前开课，白天晚上连轴转，用3个月时间完成第一学年课程。

李勤（右）和刘明在一起。   澎湃新闻记者 朱伟辉 图

刘明就是李勤带过的首批学生之一。他是先天性耳聋，进校时12岁，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话不多，却早早展示出美术方面的天赋。

“我们就跟他的家长说，可以继续培养。”李勤介绍，2000年，刘明完成初中学业后继续留校，一边接受文化课辅导，一边强化专业学习。两年后，他考入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成为三明市特殊教育学校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大学毕业后，刘明回到母校担任美术代课老师。受条件所限，刚开始解决不了编制，直到有一次省领导来视察，看到刘明的作品，听说这一情况，当场提出“特事特办”。

身为三明市特殊教育学校的美术教师，刘明已是聋人群体中为数不多的“佼佼者”。但相比健全人，这样的“成功”又显得“微不足道”。

李勤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同为教师，有人培养出的学生上名校、当老板，也不乏社会名流。跟同行们在一起，别人张口就是“有什么事情，给我学生打个电话”。某个瞬间，他心里也会有微微不平衡。

李勤也很明白，不需要想太多，也没什么好比的。他带出的学生，能够用双手创造出幸福生活，懂得回报社会和家人，就是对他执教生涯的最大肯定。

三明市特教学校首届毕业生2020年再聚首合影。 刘明供图

特教老师的成就感，在前不久的一次师生聚会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是9月中旬，李勤收到刘明和其他几位学生发来的信息，说正在筹备首届毕业生20周年聚会，打算邀请几位老师，问什么时间合适。

李勤很高兴，他告诉刘明，时间最好定在周六日，不影响正常教学秩序。

10月17日，1992年招收的28名学生，加上后来的2名插班生，30名聋人毕业生重返学校。

三明市特教学校首届毕业生2000年合影。 刘明 供图

他们穿着印有“二十年再聚首”字样的白色定制T恤走进教室，请老师们再来上一次课。

这些学生，有的在福州、厦门，最远的在浙江乐清。有的人自打毕业后就再没回过学校。

时隔多年再见，有的人，李勤一时叫不上来名字，但当年的影子都在，他一个个都认得出来。

大家在一起，有太多太多回忆，学生们用手语比划着，说李勤“胖了”“老了”，“当了校长，更加辛苦了”。

那天晚上，三明市区一家酒店，李勤和其他几位老师受邀到场。走进包间，灯光突然亮起，几个学生抱着鲜花，挨个献给老师，一个大蛋糕摆在桌上，上面写着“二十年再聚首”。

李勤被一连串惊喜冲击着。他没有想到这次聚会能来30人，也没有想到大家穿着定制的衣服重新走进教室，更没有想到这些学生还为老师准备了鲜花、蛋糕、甚至小纪念品。

“非常感动，非常感动。”李勤自认不是轻易掉眼泪的人，但在那一天，好几次都强忍泪水。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学生间那种真挚、纯粹、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情感，作为教师的职业幸福感无比强烈。

三明市特教学校首届毕业生2020年重返校园。 刘明 供图

2020年，这是李勤进入三明市特殊教育学校的第30年。学校教职工从早期的十多人增加到如今的66人，包含视障、听障、智障、自闭症在内，在校生241人。

李勤说，这些孩子，大部分是住校，他们之间不只是师生，还是亲人。学校绝大多数老师，只有特教学校这一个工作经历，他自己也从没有想过离开。既然学了这个专业，从事这份职业，熟悉了，爱上了，只会觉得充实。

“去了别的地方不一定能发挥我的作用。”李勤笃定，跟这些“特殊”的孩子打交道，是最适合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