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曼苏拉：第七次十字军东征为何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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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戈德温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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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被誉为“圣路易”的路易九世，曾经距离收复圣城耶路撒冷的目标无比接近，然而须臾之间，由他发动的第七次十字军东征，就从距离胜利一步之遥的地方，坠入惨败的深渊。

1249年，距离腓特烈二世领导的第六次十字军东征，已经过去了整整20年，而在5年前耶路撒冷的再次陷落，这让教皇英诺森四世再次发出了十字军东征的倡议。

平心而论，此时对于欧洲国家来说，确实是收复耶路撒冷的大好时机：因为以埃及为大本营的阿尤布王朝，正苦于内部的纷争。

▲阿尤布王朝势力范围 图源于网络

虽然阿尔·卡米尔在位时建立了十分稳固的权力基础，但他去世10年之后，其子侄之间斗争不断激化的形势下，阿尤布王朝面临空前的危机。卡米尔的长子，即现任埃及苏丹萨利赫，为了镇压各地的叛乱，不得不出兵叙利亚。

那么，谁来领导这次的十字军东征？

英诺森四世最为心仪的人选就是法国国王，日后被誉为“圣路易”的路易九世。路易本人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其曾祖父路易七世和祖父腓力二世分别是第二，三次十字军东征的统领。

▲路易九世（圣路易），（1214年4月25日-1270年8月25日）法兰西卡佩王朝第九任国王 图源于网络

与祖父腓力二世曾动员的微弱兵力相比，路易九世调集的兵力是前者十倍，可谓兵多将广：2500名贵族骑士，5000名侍从，再加上步兵1万，弓弩手5000，总兵力高达2.5万，战马8000匹。

▲点击上方即可收看，《路易王》（Le Roy Louis）是一首中世纪法国的十字军歌曲，歌曲的时代背景是法王路易九世发动的第七次十字军东征（1248-1254）。这首歌曲讲述了第七次十字军东征前，路易九世的封臣们本欲用各种理由搪塞国王，从而拒绝出兵，但却都被路易九世巧妙地一一驳倒，最终不得不答应出兵。中文翻译、视频制作@七问君。

出征之时，志得意满的路易曾致信埃及苏丹，声称“请你小心听命于我的军队，它们得像大地上的石子，布满山岭和原野，挥舞着命运之剑，向你扑去。”

1248年9月17日，路易九世率部抵达塞浦路斯，次年6月初，在埃及达米埃塔附近登陆。

▲踏上埃及土地的路易九世 图源于网络

直至今日，历史学家们对路易九世的想法依旧感到疑惑。他本可以利用这一机会，率领大军从塞浦路斯航行到阿克，经雅法一线机动，趁敌方内乱之际一举夺取耶路撒冷。

在整支十字军士气高昂的当时，实现这一目标是完全可能的——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一种解释说，路易九世的道德感让他拒绝乘人之危，同时也考虑到，只有直接打击中东伊斯兰势力的大本营埃及，才能一劳永逸地接触耶路撒冷所受的威胁与压力。

01

初战告捷

得知法国国王登陆的苏丹萨利赫，当即解除了对霍姆斯的包围，急忙率领军队返回埃及。

为了迎击路易，萨利赫一路急行军，结果旧病复发，再加上在叙利亚战斗中的体力消耗，一行到达尼罗河三角洲东端之时，便卧床不起了。整个军务只好委托苏丹之父阿尔·卡米尔最为信赖的大臣法拉丁。

而法拉丁正是20年前与皇帝腓特烈二世之间来往的信使，最终也促成了和议——他作为外交官的才能毋庸置疑，但不能说是一位优秀的将领。就这点来看，路易又是十分幸运的。

▲中世纪晚期手抄本上的十字军进攻达米埃塔 图源于网络

十字军登陆后翌日早晨，便向达米埃塔发起总攻。热那亚的海军也参加了攻城——这座海港城市可以从海陆两面攻取，指挥守军的法拉丁率领部众仓皇逃跑，以至忘记破坏附近河流上的桥梁。

放弃达米埃塔之后，埃及苏丹的大军沿尼罗河溯流而上，在位于达米埃塔和开罗之间的战略要地曼苏拉组织阵地进行防御，而苏丹的病依然没有好转。走入穷途末路的埃及一方，向路易九世提议和谈。和平条件是将耶路撒冷返还给十字军。路易当即拒绝了使者的和平提议。

他的理由很简单：在彻底胜利之前，坚决不与异教徒媾和。

▲第七次十字军东征的前进线路 图源于网络

秋意渐深，尼罗河的水位也大为降低。对进攻一方来说，这是绝好的时机。然而在十字军的首脑中间，对于战略起了分歧：以布列塔尼伯爵为首，得到中近东当地诸侯和宗教骑士团支持的一方，主张进攻海港城市亚历山大。

在他们看来，如果攻占达米埃塔之外的另一座贸易集散地，将对埃及的经济造成毁灭性打击。而一旦攻占亚历山大之后，埃及苏丹便只能无条件投降了。

但这一提议受到了以路易九世兄弟为首的大多数西欧诸侯的反对。他们认为，苏丹的阵营就在曼苏拉附近；如果直取曼苏拉，开罗也就唾手可得了。

路易最终采纳了后者的意见。

02

兵临城下

1249年11月20日，路易率领全军从达米埃塔出发。这支2.5万人的大军沿尼罗河逆流而上。

然而，令人困惑的是，路易并没有采取狮心王理查和腓特烈二世的成功经验，安排运输补给船队与武装舰队同行，从而使补给变得十分困难，而这也为日后十字军的失败埋下了种子。

由于进军途中，十字军不停收到贝都因轻骑兵的袭扰，从而使伤员与阵亡者数量增加，使得十字军的行军速度不断减慢。

不过，当路易率军离开达米埃塔三日之后，驻跸在曼苏拉的苏丹因病一命呜呼了。

其长子即直系继承人图兰沙远在叙利亚，无法立即赶回主持政务。在此危急时分，苏丹的一位妻子果断下令秘不发丧，直到长子回到埃及为止。这段时间内曼苏拉的军事指挥，则完全交由曾与腓特烈皇帝交涉的法拉丁负责。

虽然十字军不断受到穆斯林的袭扰，但军队士气并没有一蹶不振，一路上反而势如破竹，然而阻挡他们前进的并不是敌军的抵抗，而是进军道路上阿土曼运河的河水。

▲埃及军队撤退到曼苏拉 @老威观史

运河与尼罗河在曼苏拉附近汇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路易集结士兵，命令他们修筑堤坝，以阻止河水汇聚。然而修筑作业受到埃及士兵投掷的燃烧弹“希腊火”的妨碍，最终不得不作罢。

于是十字军和埃及的穆斯林军队隔湖对峙了6个星期，时间也悄悄进入了1250年。

一月中旬，一位当地科普特僧侣来到路易九世军营献计，报称隔离两军的湖泊一边水势较深，另外一边则是浅滩，如果大军衔枚疾走，悄悄涉水而行，便可抵达对岸。

路易随即派出兵士，前往侦察情报的真假。当获悉情报可靠之后，他立即将十字军的首脑集合起来，召开作战会议。

▲13世纪阿尤布王朝军队 图源于网络

会议很快取得了共识，决定派一支先遣队到湖对岸，奇袭埃及军队的大营；如果得手，再出动大军，直捣曼苏拉。

国王的兄弟，阿尔图瓦伯爵罗贝尔志愿担任先遣队的统帅。先遣队由他率领的法国骑士，和索尔兹伯里伯爵威廉所率的英国骑士，以及300名圣殿骑士团骑士组成。

2月8日，先遣队誓师出发。然而就在此时，作为总指挥官的路易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不等先遣队战斗的结果，就率领全军的半数向浅滩的方向移动，而把大营的守卫工作留给率领另一半军队构筑防御工事的勃艮第公爵于格。

这样一来，当先遣队离开以后，路易的大军被一分为二。

03

先胜后败

埃及军队完全没有料到先遣队的奇袭，仓皇迎战，与其说是一场战斗，倒不如说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很快，身处最前线的埃及军队指挥官法拉丁就战死沙场。

而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让十字军先遣队队长阿尔图瓦伯爵自以为无敌于天下。与他一样年轻气盛的索尔兹伯里伯爵也自信满满。

队伍里的圣殿骑士们一直以对穆斯林作战为自己的唯一使命，因此在战斗中勇猛异常，于是，先遣队内当即一致决定，不等路易九世大军赶到，直接乘胜进攻曼苏拉。

▲拜巴尔斯的画像 图源于网络

然而，在曼苏拉城内，马穆鲁克骑兵的守军司令鲁克纳尔丁·拜巴尔斯决定诱敌深入，在城内围歼来敌。

阿尔图瓦伯爵率领的精锐部队来到曼苏拉城下时，望见城门洞开的场景，不由得吃了一惊。然而，整支部队中并没有人猜测到这是敌人的诡计。

在他们看来，一定是城内守军得知附近营地尽失以后，便和达米埃塔的守军一样望风而逃了。

现在，放眼望去，曼苏拉城头上连一个守军的影子也没有。于是先遣队决定以胜利者的姿态即刻入城，阿尔图瓦伯爵和索尔兹伯里伯爵两位统帅并肩而行，率领队伍凯旋般昂首阔步地开进了曼苏拉城。

▲曼苏拉之战过程图 @老威观史

十字军沿着城内的巷道前进。由于道路狭窄，军队中的骑士队列逐渐变成了一字长蛇阵。

突然，当他们正在狭长的街巷中行进之时，从两边的屋顶上射来了乱箭，投来了石块。十字军骑士们全体都在马上，既无法招架，也无法回马撤退，活生生成了守军狙击的靶子。

这支精锐的十字军先遣队，连与敌人近身搏斗的机会都没有，就横遭屠戮。

在遭到埃及军队埋伏后，单骑脱逃但身受重伤的布列塔尼伯爵皮埃尔将这一惨剧告知了路易九世，但他并不知道阿尔图瓦伯爵和索尔兹伯里伯爵的命运如何。

▲在曼苏拉城中与敌人血战的圣殿骑士 图源于网络

直到两位医院骑士团的骑士，化装成马穆鲁克潜入曼苏拉，亲眼看到穆斯林士兵将西欧骑士的遗体投入尼罗河，路易才确认了先遣队全军覆没的消息。

在这场全军覆没的曼苏拉惨剧之中，只有圣殿骑士团的牺牲人数为历史所记载。至于阿尔图瓦伯爵所率的法国骑士和索尔兹伯里伯爵所率的英国骑士人数，就难以稽考。

不过，根据圣殿骑士团的其他战例，参考两位伯爵的地位，现代学者估计参战人数约为1000人以上。这次1000人规模的覆没，对于整支大军2.5万人来说，并非毁灭性的打击。

▲正在打捞战友尸体的十字军（古斯塔夫·多累绘制） 图源于网络

然而，由于先遣队全部由精锐骑士组成，等于第七次十字军东征的全军精华，丧于一役，这场失败对路易九世和全军上下士气的打击，不难想象。

曼苏拉惨剧之后不到三天，1250年2月11日，马穆鲁克骑兵集中起来，开始进攻路易九世的部队。

路易连忙放下悲伤，仓促应战。危在旦夕的十字军在各个方向拼死抵抗，由于步兵和大部分弓弩手留在大营，所以骑士们无法使用常用的骑兵密集冲击战术摧垮敌人，战斗变成了一系列激烈的近身白刃战。

一位来自法国香槟地区的骑士，茹安维尔的约翰在回忆录中说，当天的战斗中他自己身中五箭，坐骑身中15箭，幸亏有板甲和锁子甲的保护，没有受到致命重伤。

在这场战略与战术全无的白刃战中，路易的幼弟，普瓦提埃伯爵阿尔丰斯险些被俘，幸亏为周围侍从拼死救下，簇拥着杀出重围。

▲正在拼死保护路易九世的骑士们 图源于网络

而埃及军队甚至已经冲到距离路易九世很近的地方，幸亏忠心耿耿、英勇无畏的布列塔尼伯爵皮埃尔率领侍从亲卫苦战，使得国王本人免遭威胁。

根据一名法国骑士回忆，皮埃尔的侍从试图劝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伯爵退出战场，但他轻蔑地将一口鲜血吐在侍从的脸庞上，大呼“上帝，先让我杀光这帮渣滓！” 。

最终，正是靠着皮埃尔伯爵这样的勇士，路易得以等来援军，将敌军击退。

04

牵羊之辱

然而几天后，新任苏丹图兰沙终于从叙利亚回到了埃及，并来到曼苏拉视察，苏丹一边命令来自各地的骆驼集结，一边组织大量建造小船。骆驼驮着小船，一只一只运送到被后来欧洲人称为“达米埃塔尼罗河”的水道上。

小船上乘坐的除了划桨手之外，都是全副武装的兵士。苏丹的战术是用这些成群的小船阻止十字军用来提供补给的船队。

由于十字军的补给船只上没有安排战斗人员，所以埃及人的战略大获成功。

很快，路易九世的大本营就陷入断粮断水的窘迫境地。接下来，新苏丹图兰沙便命令马穆鲁克和贝都因骑兵不停袭扰十字军的大营。此时的十字军陷入饥饿和疾病之中，内外交困。

▲路易九世投降 @老威观史

万般无奈之下，路易九世向苏丹图兰沙提出了停战的请求。停战条件与之前苏丹提出的一样——用达米埃塔交换耶路撒冷，然而风水轮流转，感觉胜利在望的图兰沙拒绝了这项媾和条件。

到了4月5日，眼看局势日益恶化，路易九世下令全军撤退。十字军将士一边抵挡着敌军的袭击，一边向达米埃塔撤退。

但穆斯林抓住时机，不给十字军以喘息，于是，从底层士兵到路易九世，整个军队都陷入了连续的苦战。路易让负伤者乘船先行撤退，自己指挥后卫部队，以确保安全撤退。

36岁的路易九世在敌人的不断追击之下，过度劳累最终病倒在担架上，无法对部队进行有效指挥。在距离达米埃塔不远的小镇法里斯库尔附近，十字军被穆斯林团团围住，动弹不得，路易九世决定再次向马穆鲁克提出休战。

他派出蒙佛尔伯爵菲利普，率领一队人马，前往敌营求和。

眼看和谈进展不利，蒙佛尔伯爵手下的兵士纷纷认为，与其面临被马穆鲁克集体残杀的命运，伯爵不如放弃和谈，投降对方，失败的情绪如同洪水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成为阶下囚的路易九世 图源于网络

除了少数贵族骑士，大部分十字军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这种窘境在之前的六次十字军东征中从未出现。上至国王，下至兵卒，滚雪球一般地投降敌军——俘虏们的盔甲被剥下，武器全数遭到缴获。

1250年4月中旬，胜负双方最终缔结了和议，已经成为阶下囚的路易九世答应苏丹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全部返还中近东基督徒占领的所有城市，以换取自己的人身自由。

此外，苏丹还要求路易九世提供100万拜占庭金币的赎金，在此期间，包括路易九世在内的全体俘虏，被押往开罗囚禁。

为了筹集赎金，窘迫的法国王后玛格里特不得不将全部财产加以变卖：包括自己拥有的各种珠宝饰品，名贵服装，再加上手中留存的部分出征军费，合计凑够了差不多40万拜占庭金币。

虽然离半数赎金需要的50万还差10万，但经过艰苦的外交努力，阿尤布王朝的末代苏丹图兰沙最后允诺当即释放路易和各位贵族。

▲路易九世率军踏上东征之路 图源于网络

至于剩下的赎金款项，路易九世费劲唇舌，说动圣殿骑士团代为偿付，另外，由于阿尤布王朝发生内乱，被马穆鲁克王朝取代，末代苏丹图兰沙死于宫廷谋杀，所以围绕圣地耶路撒冷的战事暂时终止。

1254年7月10日，路易九世凄然回到法国，与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形成了鲜明对比：出发时的2.5万大军，除了5000至7000名贵族骑士因缴纳赎金而得以陆续回国，共有近万人在埃及战死失踪，另有将近8000名下级步兵，骑兵与弓弩手因无人支付赎金，被迫滞留埃及，改宗伊斯兰教。

第七次十字军东征的惨败，使得中东基督教势力的常备军事力量宗教骑士团，以及西欧骑士建立的封建公国，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与消耗，再也无法维持自身的存在。

16年后，56岁的路易九世，不顾自己年事已高，响应者寥寥，毅然以突尼斯为目标，发动了第八次十字军东征，并在征途中罹患瘟疫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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