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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归来，他选择做中学老师

2021-02-02 08:4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原创爱娃爸爸真棒

在国际教育圈子呆久了，你就会得“名校生麻木症”，因为业内的人，从校长、老师到顾问，毕业于常青藤、G5的实在太多了。

众所周知，留学很贵，名校更贵。藤校一年学费8万美金起，英国G5一年3万英镑起，就更别提爬藤路上各种燃烧的经费了。

以往我们的认知是，费了这么大劲，烧了这么多钱，去英美读个名校文凭回来后，怎么样也要去一个听上去“投资回报率”更高的行业吧？

直到今年，我们发现这个趋势变了，原来教育行业出现越来越多名校生并不是幻觉，而是事实。

一份猎聘网2019-2020年的海归就业报告里的数据显示：

去年，互联网行业依然稳坐留学生意向行业第一，但教育行业则成为留学生第二热门的求职行业，于去年相比上升了2.50%，达到了9.67%。

他们回国后集中他们为什么没有选择去赚钱最多的金融、咨询行业？而来做教育？

这也是一直以来我们很好奇的。

不如我们先从几个回国的名校毕业生的故事说起。

（为方便叙述，以下均为第一人称）

01 。

留学顾问是“庞氏骗局”？

@肖弘扬

德明学术体验管理合伙人。芝加哥大学历史学、经济学双学士学位。

肖弘扬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毕业于以人文学科著称的芝加哥大学，拥有历史和经济学的双学士学位。回国后，他创立了德明学术体验，带出了一大批名校生。

和他聊天你就会发现他是那种典型的“芝大生”，有非常浓的学术气息。

△在意大利的肖弘扬

从高中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是擅长人文的学生，对理科提不起来兴趣。我高中是上海的行知中学，后来也很幸运地拿到了芝大的Offer。

在芝大读书的日子是很开心的。一开始我也特别想以人文方面的学术作为终身职业。到大四面临是否要申请历史PHD的时候，我调研了一下这条路上我师长们的生活状态，最终还是放弃了。

为什么？

▷美国文科生PHD的路径太内卷了

举个例子，我在芝大学时对我帮助最大的有两位老师，一位老师是我大一时的教授，他当时拿到助理教授这个职位已经是从200个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的了，也是我见过的数理思维最强的哲学老师。

但是我大一还没结束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学校，因为他没能拿到终身教职（Tenure）。

我大二大三的时候，另一位研究古罗马历史的优秀老师，他后来也没有评上终身教职，也离开了。

在芝大，当老师一般都从助理教授做起，而且必须在6-7年内发表文章或出书，然后系里去评你是否能拿到终身教职，如果没评上，那你只好走人，非常残酷。

我的第一个助理教授老师后来转行做了大宗商品期货交易，第二个老师现在在纽约的社区大学。

所以在美国要走人文学术这条路，有句话是“要么发文章，要么死亡”。

△在芝加哥办宣讲会的肖弘扬

▷中国留学生在美国的这条路也越来越内卷

我的观察是，实际上对中国留学生而言，即使你去美国的Top 15，将来的出路也很窄。

在你能拿到工作签证的前提下，主要的职业选择无非是4种：金融or咨询，CS（科技公司），法学院，PHD（做学术）。剩下的极少一部分的人会创业。

假如你学会利用学校的资源，其实是对创业的成功率有很大帮助的，但很多学生不知道这些资源的存在。

德明的创始人是我的学长，我大二大三的时候就在德明做兼职，后来学长去读PHD了，我在经过一番纠结和思考后，觉得纯学术这条路不一定适合我，也希望在经济上先独立起来，于是决定把德明接手过来当作一份事业去做，它能发挥我的学术强项，且回报足够高。

2015年我回国接手了德明，才发现创业也很艰难，主要是要应对的事情非常多。

△在德明的肖弘扬

第一年还可以吃老本，第二年是最难的，要去美国招老师，导师要离职，申请结果不理想，家长来投诉……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好在虽磕磕碰碰，还是走过来了。团队也从4人到了现在的10人，整个业务流程已经基本理顺了。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现在海归留学生回国这么难找工作？

首先，我不建议“美本毕业生”在中国找工作。众所周知，美国Top 15的大学非常不接地气，头几年都是通识教育，学不了实用的技能。

纯粹从知识学习的角度去讲，去Top10和Top30的大学没有太大区别。至于那些教授是大牛的专业，只对想搞科研的同学有价值。

因为美国大学本科就不是为中国社会培养人才的。中美两国的社会形态完全不一样。

美国社会比我们发达很多，他们需要有很强语言技能、善于沟通、头脑灵活、技能多元的高阶服务型人才。比如他们强调的读写课程、批判性思维课程，都是为了金融业以及相似高端服务产业培养人才的。

但中国目前还是处于世界分工的中游，我们的社会形态和经济发展则需要更多的工程师。

所以两国的需求是错配的。美本的学生就应该在美国找工作，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去香港找工作。

中国的“做题家机制”就一定不好吗？从宏观层面来看，东亚社会人才的选拔机制，就是比美国要公平。

在中国，应试教育的评价标准很单一，这种单一恰恰是为了保证公平。优秀的人才都是相似的，那么往下看一点，中端的人才来看，美国学生更“社会”，中国学生更“勤奋”。

实际上，美国比我们“内卷”得多。美国已经不再制造财富了。“藤校生”都是为了财富再分配而培养的。

中国还没到美国那一步，还有很多发展的空间。所以从这点上看，反而中国要比美国要好。

△在芝加哥办宣讲会的肖弘扬

有人调侃过像我们这种在美国读了个名校，回国做留学顾问，继续送学生去美国读名校的行业是“庞氏骗局”，我其实挺同意的。但是人类社会就是会自己造血的，经济的本质也是如此。

只要在我们的社会，对留学的需求保持一个健康的增长就没有太大问题。除非这种增长是脱离基本面的增长，那就会变成某种金融骗局的助推手。

对于整个留学行业，我是不完全乐观的，未来几年，整个行业肯定会面临洗牌。但我相信美国前20的大学的吸引力会一直持续下去，而且会持续很久。

△在希腊的肖弘扬

02 。

藤校最爱的“改变世界”是一句空话吗？

@Lucy Peng

高中开始在温哥华留学，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商科学士，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MBA。曾在安永从事过审计工作，后在一北京风投公司出任投资经理。现为赛帆教育 SetSail 联合创始人。

初识Lucy的时候，她和另一位毕业于哈佛，也叫Lucy的女孩合伙创立赛帆不久，两个Lucy都毕业于一流名校，风格却完全不同。“哈佛Lucy”自信有力，更美式风格；“沃顿Lucy”温婉平易。

聊起为什么到教育行业来创业，她说：

△Lucy Peng的毕业照

主要是因为我在沃顿读MBA的时候，学校的很重要的价值观也是创业，经常有大大小小的创业竞赛，我和Lucy是同班同学，就经常一起去参加这类的创业项目，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才想到了现在这个公司的雏形。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凭着一种模糊的直觉，我们觉得只要是跟中美相关的都可以是创业的方向。

后来我们头脑风暴到教育这个领域，我就想到我高中的时候去温哥华留学的那段经历。因为出国前我是体制内学校的学霸，出国后，不会写学术论文，也不会在课堂积极发言，课外活动做得也不够多，社交也不太行，各方面都有很大的落差，那段日子就觉得特别辛苦。

所以我就希望能够调动身边的教育资源，去帮助到之后想出国留学的学弟学妹们，好让他们避免我走过的弯路。

留学生回国找工作，很多人会比较迷茫，虽然有着高薪工作，但因为工作强度、兴趣等原因，总是希望能找到自己更有激情的工作。

△2015年夏天，两个Lucy在国内做market research的时候上了一些线下课的照片

我在UBC本科毕业后先去了四大，回国后去了一家风投，积累了一定工作经验后再申请的沃顿MBA。当时我沃顿MBA同学的出路也不太多，无非就是咨询、金融、科技公司（谷歌、脸书、苹果）这三类，在国内的同学大多在字节、快手这样的互联网企业，或者在房地产公司，基本上集中在高薪企业。

像我这样一毕业就创业的很少，后来陆续失败的也有，再卷土重来的也有，但时间越长，能坚持下来的就越少。

很多人都说以我们的学历，完全可以去更光鲜的行业，何苦来苦哈哈地来做一个创业教育公司？

仔细想来，主要还是为了追求梦想吧。我跟我的合伙人都算是比较有情怀的人，虽然挣得比较少，但每次看见学生有了很大的进步，跟我们的老师有了很深的羁绊，我们就会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很值得。

不过对于想创业的后来人，我还是建议要有一个比较清醒的头脑，否则这条路其实非常困难，这个旅程也比较长，而且你也会觉得越来越孤独，因为跟你在公司打工还是很不一样的。很多事情，创业了就不能再抱怨了。

无论是在中国还是美国，支撑你创业走下去的理由，一定是你认为这件事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一些现状的，否则的话还是不要冲动，因为可以预判这两年全球的经济形势都不会太好。机会还是有，但是跟５年前我们刚创业那时相比，还是要少一些。

△这是和Lucy Zhang 2016年毕业前在宾大一起照的照片，左为哈佛Lucy，右为沃顿Lucy

有人质疑说藤校经常宣扬的价值观就是希望“让学生去改变世界”，会不会在实际生活中不接地气。

我觉得这个价值观还是挺重要的，因为有些高薪工作对世界影响力更大，所以追求这些高薪工作也是尝试改变世界的方法之一，这并不是不接地气。

而且美国大学学费这么贵，我很多朋友都是用学生贷款才上得起学，即便是有很高的理想，最实际的肯定是毕业后先把贷款还上再说。

等到工作几年，有了足够的积蓄，才会考虑其他的职业选择，那种就未必只是”向钱看“的，而是能够实现理想的工作。

总的来说我并不认为“改变世界”是一句空话，学生们也会从这个Slogan里受益匪浅。

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一定会有人站出来努力去解决，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如果精英学校都不以培养这样的人才为己任，我们还能指望谁呢？

03 。

在哈佛读生物学博士后

而我恨不得全职带娃

@邱瑞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遗传学博士，哈佛医学院结构生物学博士后。现为世外中学IBDP/A Level生物老师。

邱瑞是我们的先生。容我感叹，这对夫妻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复旦读博期间，也是文艺青年期间的邱瑞

复旦本硕博毕业后，我申请到了哈佛医学院博士后的职位。很多人不了解博士后这个职位，会误以为还是学生，但其实这个是有全职薪水的研究职位，去美国拿的也是访问学者签证而不是一般研究生/博士生拿的学生签证。

我的研究工作主要是用结构生物学的手段去研究各种生物大分子的功能，在复旦读博期间偏遗传学，而在哈佛主要是免疫学方向。

简单介绍下结构生物学：我们常用大分子结晶加X-ray衍射或者是cryo-EM的手段来解析生物大分子的三维结构，从而进一步探究这些大分子的运作机制。大众比较熟知的施一公和颜宁教授都是这个领域的佼佼者。

去哈佛的本意是想看看世界上最顶尖的实验室是如何运作的，所以找了个两院院士的大实验室。

进去后发现教授的科研/经商水准是很高的，但非常强势，实验室里所有博士后的研究自由度都非常低，基本要完全按照教授的意愿来做实验，所以我们都称教授为老板。

本来博士后职位是申请教授职位前的一种锻炼，练习如何带学生、如何管理一个项目、甚至是学习如何管理实验室，但现在有点变味，在不少实验室博士后变成了廉价劳动力，比博士生能干又便宜。

另外去了美国后我才知道，那里也是很人情社会的。博士后工作结束后如果要申请大学教职，最好有大佬推你一把，比如给出非常给力的推荐信或者直接打个招呼，就会事半功倍，否则很难。

而据同实验室的师兄师姐称，我们这个老板能不在推荐信里说坏话就已经是万幸了。

△读博期间陪周春跑马拉松

本来从复旦毕业的时候我是特别喜欢做实验的，也有意愿继续从事研究工作，但在哈佛呆了1-2年后就有点意兴阑珊。

后来，周春怀孕了，同时她申请到了哈佛肯尼迪政府学院的研究生。当时她很犹豫，因为她觉得不可能一边带娃一边读书。于是我就说，你管生和喂，我管带娃。

儿子出生后，周春除了管喂奶，其它事情基本都是我和丈母娘分担。没想到，自从开启了喂奶、拍嗝、哄睡、换尿布、洗澡、遛娃、陪玩等等全套带娃流程以后，我就开始沉迷于其中不能自拔。

△儿子出生后，邱瑞第一次给他洗澡

当时我对幼儿的兴趣非常高涨，边看书边实践带娃。观察孩子从一开始不会说话只会哭，到能翻身能互动，到能坐能爬能走能跑，会喊爸爸妈妈会对你笑，整个过程有点像在实验室做实验，孩子一开始就像个黑箱子，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你说句话做个动作他会如何反应，让人很有研究欲望，很想知道这个小小的生命是如何长大的。

再后来，周春从哈佛肯尼迪学院毕业了，当时她就提出毕业后要回国发展，于是我们就回来了。

我们俩经常打趣：“出去的时候是我把她拽出去，回来的时候是她把我拽回来。”

回国之后，我就萌发了想做幼儿教育的想法，因为我觉得0-3岁婴幼儿阶段和3-6岁学前阶段是两个很关键的时期，一些人最本质最重要的东西都在这两个时期成型。

△邱瑞和儿子剃的父子同款发型

我后来还真去一个幼儿英语培训机构面试过，他们让我试讲，但我完全不清楚该怎么教小朋友，小朋友对我也不感兴趣，讲课的时候，班上还发生了两个小女孩欺负一个小男孩的”事故“，小男孩当场哇哇大哭，我在一旁也不知道如何干预，但是就觉得很有意思，还看得津津有味。搞得在场试听的老师们很生气，觉得我实在不适合做幼儿老师，就劝退了我。

然后有一个朋友介绍我去了一家A Level学校做生物老师。我很感谢这所学校给我这个机会，一开始能接纳完全不会讲课的我，也不会给我很大压力，让我可以开始我的教育之旅。

但过了一年之后我发现这所学校没有任何的教师培训，而我也开始思考怎样是更有效的教学。在托私人关系去了几个学校听课后，决定找一所更有利于自己成长的学校。

后来到了世外，对这里的教师培训机制非常满意，而且整个平台也有非常多的各式各样的成长机会和空间，氛围也超好。于是在这我开始一点点地学习怎么上课，怎样育人，怎样成为一个真正的好教师。

可以说学生物的出路还是很广的，我的同学们现在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不过其中最主要的出路基本是这两条：高校研究所教职和药企研发。

我在高校已经呆过很多年，太熟悉高校那个环境了，和K12教育很不一样，完全没有想过要再回去。而药企研发，毕竟还是那熟悉的科研领域，在有了K12教育这个选项后也靠边站了。

我也有一些同学去做生物医药行业的证券分析师。回国初我也曾考虑过，毕竟薪水是很可观的，但是好友说，刚入行前５年你别想见到娃，一个月没几天不在天上飞的。

我说别说５年了，一周见不到娃都不行，果断放弃。可以说，爸爸跟孩子的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妈妈跟孩子的感情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