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散步| 菊后无他物，唯有大萝卜

周敏

蔬菜，似乎是植物世界中的另一个独立国度。通常，我们很少把它们当作一种花来欣赏，尽管每种菜都会开花结果，很多蔬菜的花还很好看，并不输于专门种来观赏的花卉。

前几天朋友来访，午后我们一起到长江边散步。从南滨路沿着小径下到江边，蓦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仅仅距离几十米远，文明的痕迹就淡了。这里荒烟蔓草，尤其是经过一个寒冬之后，人迹罕至，更增野性。

枫杨变得光秃秃，树干下半截还遗存着夏天被洪水淹没的痕迹。各种小野花孜孜不倦地扮美着荒坡的地面：通泉草，繁缕，成片开花的紫堇......

这时，我看到了一株萝卜花，孤零零的开着。它的株形铺散，有半米高，最近的同伴离它也有百米之遥。江边这片荒坡，以前曾有居民种过菜，估计这些萝卜就是那时遗留下来逸为野生的。

萝卜，学名：Raphanus sativus，十字花科萝卜属，二年或一年生草本。 本文图片均为作者周敏 图

逸为野生的萝卜开花

这淡粉色或紫红色的小花，清秀之极，惹人喜爱。我们走走停停，碰到了就摘几枝。途中碰到一位婆婆，看到我手里的花，称赞说：“这花真好看！”

萝卜花确实很耐得起细看。虽然也是十字花科的标配：十字对生的4枚花瓣加6枚雄蕊，但它就像那种即便是工作服也能穿出与众不同气质的人一样，别有一番妩媚风流。我觉得这主要来自于它花瓣上的脉纹，纹路纤细，但总比花瓣颜色更深，清秀雅致。它的花萼是修长的细筒形，将花瓣的瓣爪包裹其间，就像美人的纤腰，楚楚动人。有一句话，我觉得形容它很恰当，“虽粗布荆钗不掩其秀美也”。

花有白色与紫红色两种，总状花序

花瓣上有细脉纹，极美丽耐看

萝卜的果实，大概很多人不认识，朋友见到时就一脸诧异。青绿的长角果外表光滑，摸上去极硬，先端有一根长长的细喙，荚节间略有缢缩。用小刀掰开，可以看到每颗种子之间有海绵质的横隔。

长角果，长达5厘米

对蔬菜，我一直有一个强烈的欲望：很想看看每一种菜长在田地里时的完整模样。

前几天约了朋友上重庆铁山坪，本来是想去赏梅花的。上山以后才发现来早了，梅花只开了零星的几朵。穿过梅园后，正是大片的菜地。萝卜正是时下的主角，既有白胖浑圆的白萝卜，也有长圆柱形的红萝卜。

光看萝卜长在地面上的叶子，对我们这些长期买现成菜的城里人来说，估计不太好辨认。不管是哪种萝卜，从下到上都有好几种叶型，通常来说，其基生叶和下部茎生叶都是大头羽状分裂的；上部茎生叶卵形或披针形，有锯齿或全缘。有些品种叶子比较光滑，有些则摸上去略有点扎手。

萝卜的基生叶，大头羽状分裂

白萝卜

红萝卜

日本著名俳句诗人松尾芭蕉有名句：“菊后无他物，唯有大萝卜”。而中国人代代信奉的养生要旨则是，“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萝卜，是冬季餐桌上的绝对主角。

今年菜价飞涨，我家小区的生鲜店与小菜摊上，3元一斤以下的蔬菜只剩下寥寥几种了，萝卜正是其中之一。其中，以重庆近郊的綦江赶水所产的萝卜品质最佳，下锅十来分钟就煮得烂熟，常有货车成车拉来，在早间集市出售。

赶水萝卜是最受重庆人喜爱的品种

萝卜的吃法非常丰富。汪曾祺先生写过一篇《萝卜》，细数了他平生吃过的天南地北的各种萝卜及吃法，其中提到四川的有两种：“四川人用白萝卜炖牛肉，甚佳。”“四川泡菜什么萝卜都可以泡，红萝卜、白萝卜。”

其实，对会吃的川渝人来说，萝卜的吃法多了去了。

除了炖牛肉，白萝卜还可以炖排骨或筒子骨，吃起来别提多鲜美了。然而，家里最常吃的，其实是白水萝卜：白萝卜切成片，什么也不放，直接用清水煮熟，配肉食最佳，连煮萝卜的水我们通常都会喝光，清甜之极，还有助消化。

白萝卜炖牛肉汤

做泡菜，吃法刁钻的我们，除了直接泡红白萝卜，当然还有升级版，比如将萝卜上带的缨子或萝卜皮做成“跳水泡菜”——将泡菜水单独用一个大玻璃瓶盛起，将泡菜扔进去，隔一天就可以捞出来吃了。通常，最好吃的跳水泡菜都来自火锅馆或路边的苍蝇馆子，本来是物尽其用，结果比泡萝卜还受欢迎。

生吃的话，凉拌萝卜丝也是极好的。还可以做成萝卜干，当咸菜配粥喝，或与腊排骨同炖，绝配。

这种红皮萝卜最适合做泡菜或凉拌

酸萝卜炖老鸭汤是一道经典的重庆地方菜，用的是泡上陈年的老酸白萝卜。这个汤鲜香开胃，我们吃的时候，通常还会煮点粉条，非常美味。如今市场上多个品牌的成品炖汤料出售，做起来也​相当方便。​

重庆风味的酸萝卜炖老鸭汤

嫩萝卜苗，我们叫“萝卜秧”，也是一道美味的时蔬。吃时先淖一道水，捞起拧开切碎，加点干辣椒段、油、盐略炒就好了。如果想更好吃，可以将植物油换成猪油或猪油渣。

嫩萝卜苗也是一道美味的时蔬

如果不是冬天的话，市场上常供应一种“韩国萝卜”，长圆形，口感略粗，汁水也不甚丰盛，但用来红烧牛肉，味道却相当不错。

早在几千年前，萝卜就出现在了中国人的餐桌上。《诗经•邶风•谷风》有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这首诗以采来葑菲的根茎却被弃，来暗示丈夫丢了根本，视宝为废。葑是芜菁，菲就是萝卜了，这是中国古代最主要的两种根茎类蔬菜。萝卜也入药，中医说的“莱菔”或“莱菔子”就是它了，有健胃下气、帮助消化之功效。

关于萝卜的原产地略有争议。中国植物志记载其原产于地中海地区，但也有认为萝卜原产就是中国的。但不管它到底从哪里来，如今全世界的人们都能吃到这种美味又便宜的蔬菜，真是我们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