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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日报推出《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⑨】开在石头上的花

2021-02-22 02:5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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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李飞 李鹏 农民日报

为庆祝打赢脱贫攻坚战的伟大胜利,记录这一光辉历程,从2月18日起,农民日报连续推出《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

“久困于穷,冀以小康。”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我们党向人民、向历史作出的庄严承诺,是14亿中国人民的共同期盼。摆脱绝对贫困不仅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关键一步,更是中华民族发展史、人类社会进步史上高高树起的不朽丰碑。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在全党全国全社会共同努力下,经过8年持续奋斗,脱贫攻坚目标任务如期完成,困扰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绝对贫困问题得到历史性解决。

为见证、记录这一伟大历程,农民日报派出30余名骨干记者,深入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进行蹲点采访,把镜头对准深贫地区,把笔触聚焦战贫一线,充分展现各级党组织和党员干部带领人民实干苦干、摆脱贫困的生动实践,深情讲述贫困群众自强不息、奋力战贫的感人故事,努力呈现全体人民共襄盛世、同享荣光的美好图景。

这组系列报道共有14篇,充分运用报告文学的写作手法,将新闻性、政论性和文学性融为一体,全景再现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波澜壮阔的减贫历程,深情书写中华民族脱贫奔小康的伟大史诗。

【《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

滇桂黔石漠化区篇:开在石头上的花

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李飞 李鹏

【导读】

“这里已基本丧失了人类生存的条件……”30年前,在不少国外专家眼中,滇桂黔石漠化片区是人类发展的“绝地”“禁区”,这片大地上,岩石裸露如累累白骨,严重的地方甚至寸草不生。

饥饿、灾害、封闭……重度石漠化像一座大山,压得当地百姓喘不过气,可他们没有垮掉,而是挺起脊梁向石山宣战,炸石造田、凿山修路、恢复生态……他们像孙悟空一样,不仅在顽石堆里活了下来,还让寂寥的石山变得生动多彩。

这,是发生在西南大地上真实的攻坚故事;这,是书写在滇桂黔发展史上的减贫奇迹……

“在石头缝里能活五百年,你觉得我们像不像孙悟空?”娄德昌眯着眼睛,皱纹里满是沧桑,脸上神情安详。

他说得没错!听完他们的故事,我们觉得这就是齐天大圣。

娄德昌年近花甲,个子小,皮肤黝黑,身板结实。他的家在贵州省贞丰县银洞湾村。30年前,银洞湾地表面积的95%是石头,白花花的石旮旯里,除了三五株玉米和杂草,就什么都没有了。

银洞湾村窝在滇桂黔石漠化区的腹地。

石漠化你们知道吗?也叫石质荒漠化,是由于人类过度开垦和降雨冲刷导致的水土严重流失现象,直观表现为山体岩石裸露、土层瘠薄。

石漠化问题研究专家认为,石漠化严重的地方,比沙漠还可怕,沙漠里还能长点梭梭草、胡杨之类的植物,而重度石漠化地区寸草不生,满山满眼都是石头,因此,石漠化还有个让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名字——地球之癌。

石漠化山区裸露、半裸露的山体,喀斯特地貌发育显著。吕德仁 摄

银洞湾的村民们就像孙悟空那样,食草觅果,夜宿石崖。不同的是,那孙猴子拔根毫毛,想变出什么就变出什么,可村民们把头发都愁白了,也变不出一担粮食。

1990年,银洞湾村人均粮食产量不到100公斤,是全国平均水平的1/4。换句话说,这里的村民每人每天只能吃一根半的玉米棒来充饥。

娄德昌告诉我们,他年轻那会儿,村里的女人只有坐月子时才有资格吃上一碗大米饭,男孩子要光屁股跑到十来岁才能穿上一条裤子。

银洞湾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滇桂黔石漠化区的贫瘠。翻开如此的历史文献,随处可见的“瘠”字十分扎眼——“土瘠民贫”“田瘠寡收”“土瘠且性坚”……

400多年前,徐霞客游历至此,唏嘘喟叹:“石峰离立,磅礴数千里,俗皆勤苦垦山,所垦皆硗瘠之地。”

30多年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家站在这里,摸着冰凉的石头摇摇头说:“这是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区!”

这句话,娄德昌不服!祖宗的腰杆什么时候向石山屈服过?不管再穷再难,比石头还硬的村民不还是活下来了?

历史是人创造的。

1988年,我国岩溶地区开发扶贫和生态建设试验区在贵州设立,这片大地进入系统的“开发式扶贫”阶段;1992年,滇桂黔石漠化治理首次列入国家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2011年,滇桂黔石漠化片区被列入全国14个连片特困区之一,成为之后十年扶贫攻坚的主战场;2015年,脱贫攻坚战全面打响,这里的扶贫开发进入攻坚拔寨冲刺期。

30多年,滇桂黔各族儿女用血与泪写就“绝地逢生”的战贫史诗!

在大石山区采访的那些天,我们听到不少情节类似的故事:穷山沟里姐弟俩,姐姐被塞进花轿,嫁给外乡素未谋面但掏得起彩礼的男人,换回给弟弟讨老婆的钱。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被欢天喜地的锣鼓声淹没,和远去的花轿一同消失在山谷中。

这是“换婚”,因为穷。

贫穷是什么?看一下《说文解字》的考究吧:“贫”由“分”和“贝”组成,“贝”意为财富,众人分割财富导致财富减少就是“贫”;而“穷”意为“极”“尽”。“贫穷”就是把财富瓜分到极尽。

土地是财富之母。石漠化则把“瓜分财富”演绎得淋漓尽致——在滇桂黔石漠化区,土地被纵横的石岭切割得支离破碎,人均耕地只有九分;不仅如此,降水被喀斯特地貌下的溶洞和暗河尽数吸干,人畜抢水喝。

瘠薄的土层加上降雨的冲刷,让这里天然成为水土流失的重灾区。当地流传的顺口溜,把石漠化区发展条件的恶劣讲得很清楚:荒山秃岭不见林,怪石盘踞不见田;河道断流不见水,重山阻隔不见路。

在一位老人的口述里,我们看到了石漠化片区几十年前的一个四季轮回:山大石头多,出门就爬坡,苞谷种在石窝窝,春种一大片,秋收一小箩……顺口溜好念,村民又饿又渴的日子难熬。

过去,农民在石漠化山区艰难生存。资料图

云南省西畴县江龙村,多美的名字。

江龙村最美的春天,是村里人最难熬的时候。石坡上长出来稀稀拉拉的玉米,只够村民吃四五个月。秋收时,村民吃的是玉米窝头,立冬时,碗里盛的是玉米糊糊,过完年,玉米糊糊就稀成汤水了,正月一过,搪瓷碗被转着圈地舔得干干净净。每到这时,村民们又要背起口袋,到周边村里借粮了。

借粮哪有那么容易?在西畴,土地面积的99.9%属于山区,裸露、半裸露岩溶面积占比高达七成五,人均耕地只有少得可怜的七分半,日子再好过的人家也不会有多少余粮。再加上江龙村村民年年来借粮,却没个还粮的日子,虽说立下字据“借一还二”,却也没多少人愿意借。

时间长了,江龙村的名字没人提了,周围的山民只记得,山的那边有个穷得叮当响的“口袋村”。

“西畴西畴,从稀变稠。”一位老汉告诉我们,他早年间最大心愿,就是让碗里的饭从“稀”变“稠”。

在国家列出的14个连片特困地区中,滇桂黔石漠化区的少数民族人口最多、所辖县数量最多、人地矛盾最为尖锐,是贫困程度最深的地区之一。

石漠化区的土地,除了少得可怜,还极度贫瘠。

我们站在一处石头遍布的山坡上,伸出一根食指,随意往石窝里的泥土上一戳,就摸到了土下的基岩。

1981年,广西那坡县搞了一次土壤普查:耕作层厚度在18厘米以下的耕地,占到了全县耕地总面积的90%以上。一般来说,耕地的有效耕作土层厚度应当以25厘米以上为宜。

这片土地“瘦”到玉米连根都扎不下去!薄田上长出来的玉米,被老百姓形象地称为“稀麻癞”——玉米棒上的籽粒稀稀疏疏,就像麻子、癞子的脸。

农民在石窝窝地里种玉米。

1990年,那坡县的人均粮食产量是242公斤。这是什么水平?和1949年的平均产粮水平相当。苦熬苦干了40多年的那坡人,连一天三顿稀饭都换不来。老百姓实在熬不下去了。

“总不能活活饿死吧!”30多年前,那坡县银洞湾的几户村民聚在一起,合计着怎么搬出这片荒芜的石山。

“搬到哪里去?”

“管他呢!先搬出去再说,总比在这石旮旯里挨饿强!”

怀揣着对“吃顿饱饭”的憧憬,几户人家变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背起行囊,趁着夜色出发了。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原因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各村推开后,土地分到了户,外来户分不到土地,也就没了生存空间。

搬家行不通,村民们没办法,只好再回到石头堆里想办法。垦荒成了唯一的指望。

娄德昌是村里带头垦荒的人,他的讲述帮我们还原了当时的场景——村民一个个跪在石窝窝里,小心地拔掉杂草,生怕拔猛了会带出宝贵的土壤;然后更小心地用锄刀刨开泥土,塞进几粒玉米埋上。即便是碗口大的一抔土,村民们也不会放过。

这片荒石坡的下面是花江河,静静地流淌了千年,每到夏秋季节,山谷飘落的花瓣就会把江面点缀成流动的花毯,然而娄德昌从未有闲心好好看一看河谷的美景。

在他眼中,庄稼才是最美的风景。跪下、弯腰、刨坑、埋土,往前挪两步,再跪下、再弯腰、再刨坑、再埋土,几个动作,村民们重复了几十万上百万次,硬是在石骨嶙峋的荒坡上垦出一片庄稼地。

望着远远的花江河,娄德昌说:“当时山上没有灌溉水源,我们每天走十几里山路,下到河谷去挑水,然后用瓢一勺一勺地浇在每个有土的石窝窝里。”

大伙就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那片山坡。

几个月过去了,绿油油的玉米苗从石缝里歪七扭八地破土而出!娄德昌眼睛亮了,他和全体村民一起,日日夜夜祈求别闹雨灾,盼着秋天开镰能多收几株玉米。

石坡能不能开花结果,还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饭吃。

雨,对于滇桂黔石漠化区的百姓来说,是梦想,也是梦魇;乡亲们最盼的是雨,最恨的也是雨;盼的是甘霖,恨的是雨灾。

“冬春见水贵如油,夏秋水灾遍地走”是这里的真实写照。石山区土层瘠薄,植被稀少,很难涵养水源,喀斯特地下漏斗还疯狂吞噬着地表水,因此在玉米生长期,村民们盼星星盼月亮,求着老天爷下点雨;而到了夏天,为了保住庄稼,村民们又磕头拜天,求着老天爷别降雨成灾。

凤山县也处在广西石漠化区。《凤山县志》中有不少关于雨灾的记载,据统计,1950年至1995年间,凤山县几乎每3年就发一次大水,每次大水过境,都会让村民一年的努力付之东流。民国年间,乔音乡遭受一场洪灾,县志中这样写道:乔音河聚万山洪,暴发年当夏季中;若里上林溪又会,人家住在水晶宫。这是石漠化区很常见的雨灾情形——夏季,玉米生长期里,大雨冲刷石山,山洪汇到河谷,就连河谷平地都难保住庄稼。

娄德昌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6月,一场狂风暴雨袭击了银洞湾村,石旮旯里的玉米苗被连根拔起,连同农民半年的心血,一起被卷进了山谷的花江河里。

“那天啥都没剩下!几个婆娘冲进雨里,站在石头上骂老天爷,骂到最后,瘫在石头上哭得死去活来。”娄德昌说,“一辈子种地,没收着几斤粮食,舍了脸去借粮,换不回一顿饱饭,狠下心来搬家,最后还是回到这石窝窝里来,没办法了,拼着最后一口气开荒,叫一场大雨给冲了个干干净净!”

“想不通啊!我们是造了多少孽,受这么大罪!是老天爷不开眼吗?”娄德昌摇着头,连连发问,“花江河就养活不了这几个可怜人?我们生活的这块地方,它真的就是一块绝地吗?”

30多年来,在广西凤山县金牙瑶族乡的山顶上,每天总有一个汉子准时出现在那里,风雨无阻,赶牛放羊。

这个汉子名叫杜林强,患有先天小儿麻痹症,小腿细得像手腕一样。他无法站立行走,只能手脚并用地爬行,手掌上的茧子,磨得像砂纸,两块篮球皮绑在膝盖上,权当是鞋子了。

患有小儿麻痹症的杜林强和患有智力障碍的妻子、年迈多病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翘!”每天早晨,杜林强伸着脖颈一声吆喝,带着40多只牛羊出门了。埋头爬行的杜林强,就像羊群里的头羊。

悬崖峭壁上有段一尺来宽的泥巴路,几年前,他的一头牛曾从这里失足坠崖。

我们跟在杜林强后面,走在这条他往返了一万多趟的路上。

跪了一辈子的杜林强,肩挑着全家六口人的生活——除了照顾智障的妻子、多病的母亲,他还把三个儿女抚养成人。大女儿出嫁时,他一分钱彩礼也没要。

以他的情况,吃住靠政府兜底,女儿结婚多要点彩礼,也是说得通的。我们小心地问到这儿时,这个声音沙哑的汉子抬起头:“我自己还能干,国家和女儿已经照顾我很多了,再伸手要他们的,良心上过不去!”

这就是大石山里的人,坚韧、自强、勤劳、善良,从来就不缺精神。

“你们缺什么?”每到一处,我们都会问。

“我们缺条件。”这是我们听到最多的回答。

缺地、少水、没路,是阻挡村民推翻贫困大山的最大障碍。

在壮语里,“那”意为“田”。那坡县里的“那坡”,意思就是“山坡上的田地”。

渴望,往往体现在名字里。在广西,地名中包含“那”字的地方有1200多处,农民对土地的渴望是如此热烈而直白。

事与愿违的是,在那坡,叫得上名的山峰有952座,耕地的面积实在少得可怜。

放眼滇桂黔石漠化区,情况大抵类似。

20世纪80年代,那坡县城厢镇出了位过着“双面人生”的乡村教师李春国——平时,他穿上干干净净的中山装,文质彬彬地夹起课本去村里的小学教书;到了周末,他就半夜4点从床上爬起来,脖子上挂条毛巾,光着膀子,扛起钢钎去凿山。

“啧啧啧,这老李怕是教书把脑瓤子教坏掉咯,竟然要凿山修田?”在村民看来,整座山就是块石疙瘩,根本不具备开垦的条件,“我倒要看看他开的田能种出来几坨坨粮!”

李春国没疯,他找了块缓坡,打算“削峰填谷”,就是把坑坑洼洼的石坡整成平地,再用筐把泥土从河谷背上来,铺土造田。

他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抡圆了大锤砸向石头,碎石四溅,崩开的石渣把他的头发都染成了白色。

你们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疑问:李春国吃着公粮,饿不着也冻不着,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去凿山?

“我饿不着,可娃娃们饿,他们把碗底舔了一遍又一遍,我看不下去呀!”李春国说,作为一名党员,他想起个带头作用,让乡亲们看到石头开花的希望。

李春国做到了,玉米抽穗了,石头开花了。

村民们不敢相信,光秃秃的石岗竟真的变成了良田!

村民们开始相信,天虽不能改,地却可以换!

几年后,炸石造地、坡地改梯地、中低产田改造等补助政策相继出台,一场轰轰烈烈的“向石旮旯要粮,向石缝中要地”的运动席卷了大石山区。

一时间,云南各地纷纷设置中低产田地改造办公室,广西大力推动坡耕地水土流失综合治理工程,贵州各县成立坡改梯工程指挥部……

1989年冬,“轰”的一声巨响,那是西畴县木者村点燃了云南炸石造地的第一炮。

一块块巨大的岩石被炸碎,村民们蜂拥而上,把碎石垒成埂,把泥土填成平地。100亩,300亩,600亩,很快,一块块石埂梯田坐地而起,整齐划一、铺向远方。土跑光、水跑光、肥跑光的“三跑地”,在一个春天后,变成了保土、保水、保肥的“三保田”。

“这是村子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块地啊!”饿了一辈子的老人王廷章哽咽了。那年秋天,村民碗里的窝窝头满得冒出了尖来。

在贵州紫云县白石岩乡的干水井村,有一口杂草掩盖的废石井,干裂的石碑上有一行模糊的碑文:“人无神力,寸步难移;祈水在者,神必佑之”。

这口井建于嘉庆二十四年,当时,求水于神明是每个村民的精神寄托。

老人们说,西南的渴,渴得让人心痛。

滇桂黔石漠化区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年降水量集中在900毫米至1800毫米之间,按理说,这丰沛的降水足以满足一切农作物的生长。

然而,山上的庄稼却“喝”不上这救命的雨水。大部分降水在石坡上还来不及停留,就被地下密布的溶洞、暗河吸走了。

“打井不行吗?”我们随口一问。

村民说,他们试着打了很多口井,却没打出来过一滴水,就算在峡谷低洼处打下去200米深,多半还是够不到水。

“能不能修水库蓄水?”我们还是不解。

干部们说,党和政府也着急,但那时候哪有条件啊,在地质复杂的石山区修水库是水中望月——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每逢春旱,各个县里应急办公室就会立即召集所有洒水车往山里送水,但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长长的队伍早早地就把车罐里的水接光了。

曾经,渴极了的牛羊拱开牲口圈冲向屋里,一头扎进水桶和人抢水喝。

“眼望花江河,有水喝不着。”在银洞湾村,下到河谷打趟水要花4个小时;就算到了家里,一桶水洒得也只剩下半桶,不够吃啊!

村民掂了掂手中的钢钎,想出了一个最笨但又最聪明的方法——凿!在石头上凿出水池来蓄水!

娄德昌回忆,那时用不上水泥,村民就上山去寻找水平面上有大坑大的石头,这种是天然储水的好坯子。

村民们没白天没黑夜地凿。夜幕降临,朦胧的月光斜洒下来,幽幽的山谷中看不清人影,只看到这边亮一下,那边闪一下,那是村民手中的钢钎凿在石头上冒出来的火星子,跳动的火星就像镜头上的闪光灯,记录着村民为水奋战的每一个夜晚。

后来,积蓄了财力的地方政府发动了大规模人畜饮水工程建设,为村民修水窖、水池提供水泥和补贴。一时间,滇桂黔农村大搞人畜饮水工程建设的场面成了大山里的一道风景线——轰鸣的卡车车队从山脚出发,往山上送水泥、钢筋和砂石;村民在田边挖坑、砌砖、支模,到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太阳升了又落,月亮圆了又缺。转眼20多年过去了,夜色中,娄德昌带着我们爬上了那曾经传荡着“叮叮当当”凿石声的山坡。

“你看这些水池!”娄德昌指着山坡上映着粼粼月光的水窖,开心地笑了,“它们白天装太阳,晚上装月亮,多好!”

今天,水窖、泵站、塘坝、水渠等水利设施如一块块大山怀抱的碧玉,星罗棋布地镶嵌在滇桂黔山区每一座山岭上。

石漠化山区随处可见的山腰水窖。

古代的西南之所以被称为蛮夷之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路难走。大山就像一把巨大的枷锁,把人们牢牢禁锢在了山里。

破局,还需修路。

我们看到,一个红色的、直径约2米的巨大“凿”字,被刻在了西畴县岩头村的峭壁上,崖壁一侧,是一段宽阔的水泥通村路。这条路的故事,村民们用了12年去讲述。

如今岩头村挂壁公路旁的悬崖上雕刻着“凿”字。

岩头村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位于陡峭的石山之巅,这里峰连天际,飞鸟不通。

没有哪个地方的农民不希望家里的猪越长越肥,但岩头村村民却害怕家里的猪长肥——因为没有路,去镇里卖猪只能靠手抬肩扛。不到100斤的猪,村里的男人咬咬牙,能自己扛着下去卖,但是超过100斤就得雇人抬,而雇人抬猪的工钱抵得上卖猪钱的一半了。

村组长李华明摊开手:“肥猪不如瘦猪值钱,你们说这是什么日子!”

早在20多年前,县里就想给岩头村修路,政府来看了几次后,无奈选择了搁置再议。西畴大山里有1774个村小组,比岩头村困难的还有不少,有限的财政要紧着最穷的救济啊!

与其坐等,不如自己修路。

2003年正月初六,就在其他村子还沉浸在过年的热闹中时,李华明和全村老少爷们来到村口,撸起袖子,扬起铁锤,凿起山来。

“你们村如果能通路,我就能用手心煎鸡蛋给你们吃!”山脚处的村民,不相信李华明能带着村民把路修通。

“困难是石头,决心是榔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路修上!”李华明咬牙说道。

开山要炸石,李华明让村民用绳子把自己吊起来,悬停在峭壁上打炮眼,脚下的万仞悬崖就这样凝视着他。

一锤又一锤,这一凿就是十多年。为了凑钱修路,村里有80岁的老人望着家徒四壁的房子,把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老寿木卖掉了。

村民们凿弯了多少根钢钎,李华明记不得了,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越来越白了,饭量也越来越小了,从小养大的看门狗都老得走不动路了。

通车那天,头一次见到汽车的老人,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弯下腰去,伸手去摸车屁股下的排气管,然后一脸疑惑地问大伙儿:“你们说这汽车它分不分公母啊?”

站在“凿”字底下,李华明得意地问我们,“你们说我们这条路修得咋样?”

我们说,这条路就像插入大山的钥匙,打开了贫困的枷锁。满头白发的李华明跳了起来,拍手称好。

过去30年,滇桂黔人民凿山开地、凿石筑窖、凿山修路,掀起了基础设施攻坚战、大会战——云南完成中低产田改造面积约3000万亩,抵得上以色列整个国家的面积;广西建成的宽度3米以上的灌溉水渠总长度为2.66万公里,超过了南极到北极的距离;贵州建成农村通组硬化路7.87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赤道两圈……

西畴岩头村村民以凿石修路。李光聪 摄

十日无雨则为旱,一日大雨便成洪。滇桂黔的生态,脆弱得经不起折腾。

历史上,滇桂黔位居西南边陲,拱卫着中华大地,历来为帝王所看重。尤其从明代起,封建王朝开始大规模在这里开荒、屯田,以期“耕除荒秽,变桑麻硗薄成膏腴”。

《凤山县志》记载,宋皇祐五年(1053年),凤山县境内有“户约二千余,丁口约八九千”;清朝雍正至道光年间,已经是“约万户以上,丁口约六万余”。几百年时间,人口增长了五倍;到20世纪90年代,西南地区的人口超载率已经普遍在30%以上。

“开荒开到山尖尖,种地种到天边边。”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尖锐的人地矛盾。为了生存,村民只能拿起锄头,向更深的山区进发。

人进林退,林退土走,土走石进,石进人穷。就这样,脆弱的自然基底再加上人们的过度樵采,大石山区陷入了“越穷越垦,越垦越穷”的恶性循环,白色石斑不断扩散,一步步吞噬着绿色的山体。

“石头在长!”年逾古稀的老人脱口而出。

1980年至1990年,滇桂黔的石漠化面积以2%的年均增长率快速增加,每年吞噬的土地约1856平方公里,这相当于每年从地图上抹去一个县!

20多年前,刘超仁退休了,此前,他是西畴县兴街镇的一名小学老师。原本,刘超仁准备回老家江龙村享享清福,可村里山洪的暴发频率一年比一年高,粮食的产量一年比一年低,倒是这“口袋村”的名号越来越响了。

“这山连件衣裳都没有,还怎么护人周全?是不是这个道理?”刘超仁告诉我们,一味地垦山,就像喝慢性毒药,一时不痛不痒,却会折磨一生。

1985年,西畴县提出了“30年绿化西畴大地”的目标,吹响了生态保护的号角;1988年,全国岩溶地区的开发扶贫和生态建设试验区在贵州毕节市建立,滇桂黔开始走上了生态建设与开发扶贫同步推进的新路子。

看着光秃秃的山顶,刘超仁没心情侍弄花草了,他决定响应政府号召,上山种树。他盘算着,一个人种树力量太有限,还得发动大家一起种树。

可村民们还在温饱线上挣扎,谁会跟他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刘超仁上门催问得多了,村民们开始对他没好气了。

“放着退休的闲日子不过,你这到底要闹哪样?我看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背着口袋、准备出门借粮的糙汉子瞪起了眼。

“村民恼了,你放弃了吗?”我们问。

“没有。”

那天,刘超仁暗自发誓,一定要让村里的“饿汉”变“饱汉”。

第二天,刘超仁就把写得密密麻麻的入党申请书交到了村党支部书记的手里,他要“名正言顺”地带着村民大干一场。

那年,他58岁。

这个干巴巴的老人背着个旅行袋,走了好几个省找树苗,终于选到了心仪的树种——橘子树。回到家,他先在自家山坡上试种,第一次收获的橘子就卖出了10倍于玉米的价钱。

“能成!”刘超仁高兴极了,“这不就是一看二懒三皆空,一想二干三成功的事嘛!”

村民纷纷跟着刘超仁上山种树,光秃秃的石头山像变魔术似的,几年就全绿了。

自那之后,山洪再也没有光顾过这个山村。

我们问:“您前半辈子教书育人,后半辈子植树造林,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刘超仁想了想说:“我这辈子,一直都在播种希望。”

江龙村先行先试的经验很快得到了政府认可,在县政府的推动下,西畴县探索形成了“山顶戴帽子、山腰系带子、山脚搭台子、平地铺毯子、入户建池子、村庄移位子”的“六子登科”石漠化综合治理模式——把“山顶恢复植被、山腰退耕还林、山脚台地改造、平地推进高标准农田、家中建沼气池、整村搬迁”统筹推进。

20世纪90年代,滇桂黔三省双拳出击,以“生态+工程”措施综合治理石漠化,掀起了植树造林、封山育林的热潮,在农村大力推广节柴改灶、以电代柴、沼气池建设等措施,“山、水、林、田、路、村”综合治理的号角越吹越响。

凤山县石漠化治理成效明显,如今山体已看不到裸露的岩石

至此,大石山区的发展思路越发清晰:生态改善与脱贫致富都要抓,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都得要。山还是那样高,水还是那样长,大石山里的人们,却换了种活法。

历史上的贵州关岭县,曾经“牛”气冲天。

“关岭牛”在明朝崇祯年间就已经闻名全国,位列中国五大名牛,曾经在20世纪80年代创造了年出口15万多头的外销纪录。

然而,关岭兴也因牛,衰也因牛。越来越多的关岭牛,把石山上本就稀疏的草慢慢啃光了,村民一度要把牛赶到山尖儿,才能找到几棵矮草吃。

“农民不养牛养啥?”乡亲们不愿意放弃祖宗传下来的产业。可如何把养牛致富与石漠化治理结合起来?

关键在于改变“啃山吃草”的老路子。关岭县政府牵住“牛鼻子”,成立了国有投资公司,建起一栋栋现代化牛棚,并从广西引进了保水保土又耐旱的皇竹草。

皇竹草似乎就是为了这片石山而生的,再硬的岩石,只要有缝隙,它就能把根深深扎下去。茂盛的皇竹草,一长就是一人多高,不到三年,皇竹草的种植面积就推广到了数万亩。

山上种草,山绿了;割草喂牛,牛肥了;牛粪返田,草茂了。有产有业的村民富了,漂泊在外的人们返乡了,关岭的“牛气”回来了。

30多年来,滇桂黔石漠化区抓住西南战后恢复建设、西部大开发、扶贫开发、生态文明建设、脱贫攻坚战的历史机遇,把生态修复与产业发展相结合,蹚出了石漠化治理的“西畴模式”“凤山模式”“顶坛模式”“板贵模式”“晴隆模式”等“求美求富”的好路子,培育了核桃、花椒、火龙果、中草药、养牛等“治山又治穷”的好产业。

我们看到,祖祖辈辈靠生活于此的人们,依然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是方式大不一样了。

辛辛苦苦一辈子,为家里盖上几间像样的房子,几乎是每个农民最朴素、最真切的梦想。

住在漏雨的村民家中,围着塘火听他们讲过去的故事,我们感到,村民逐梦的过程是艰辛的,特别是二三十年前的大石山区,“住有所居”的梦想就像美丽的泡沫,一戳就碎。

地处云贵高原地震带核心区域、夏季山洪频发、交通闭塞、建材紧缺、建房技术落后……大把大把的原因阻挡着村民住上一栋好房子。

北方夏季看瓜菜时搭的窝棚你们见过吗?过去,苗族、瑶族常住的杈杈房就和它很像,杈杈房也叫茅草房,是用树枝交叉搭成人字形屋架,顶上再搭些茅草,就算“房子”了。

为什么西南地区是全国茅草房占比最高的地区?

除了穷,地方方志中还有一种无奈的解释——这是一种类似“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智慧。过去,大石山区山洪频发,位置低些的房子容易被冲走,久而久之,有不少村民选择了“锅箱靠床”的茅草房,就算房子被冲走,再建起来也容易。

即便村民用好些的材料盖起了楼房,那也是一楼养猪鸭、二楼住人、三楼储粮的人畜混居吊脚楼,主人每天伴着猪哼声入睡。这种房子虽然能抵抗一定的涝灾,但是一到夏天便粪污横流、臭气熏天。

1994年,广西开始在自治区内推进“异地安置工程”试点工作,把第一批住茅草房的村民接进了水泥瓦房。

一位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新房雪白的墙壁,高兴地说不出话来。几天以后,政府的干部来回访,发现新房里老人没了踪影!几番折腾,干部们终于在老人破破烂烂的茅草房里找到了她。

“你咋又回这来了?好好的瓦房不住,非要来这受罪?”气喘吁吁的干部们又急又气。

“等大水把我这杈杈房冲塌了我再搬过去……那么好的房子,我还舍不得住……”老人坐在床角,喏喏道。

这是怎样一种深入骨髓的心酸!

这是在经历了多少次洪灾的摧残后才有的悲凉!

对于“一方水土已养不了一方人”的重度石漠化地区,搬,是摆脱贫困的最后希望。

继被列入全国14个连片特困区之后,2015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指出,滇桂黔石漠化区的扶贫开发已进入啃硬骨头、攻坚拔寨的冲刺期。

在贵州贞丰县的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心安处”社区,办事大厅里竖立着醒目的两行字——我身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这一栋栋崭新的白楼,承载了7331名村民关于家的梦想。

从山沟搬进县城,从草房搬进楼房,村民的生活发生了180度大转变。尽管“心安处”社区给7331名村民准备好了新房的钥匙,但不少村民思想的枷锁还没打开。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因为久困于穷,不少村民给自己画地为牢,只看到了眼前的顾虑:下山以后,买葱要花钱,吃粮要花钱,就连喝水也要花钱。

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党员干部,为了动员村民们从穷山沟里搬出来,他顶着太阳,爬上了最偏、最远的山崖;一天下大雨,他在雨中昏倒了,村民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血压仪上的数字把所有人吓了一跳——高压220!

在干部们倾听过7331种不同的声音、遍访过每一座山头之后,村民们心里的一团火烧起来了,他们同意搬家了。

挪穷窝是好事,可接下来在社区发生的事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这是谁尿的!”楼道白净的墙面上,一摊黄色的尿渍格外扎眼,社区党支部书记张忠文生气了,刚刚入住的安置房就发生这种事,他决定严厉追查。

原来,在楼道小便的是一位60多岁的老农民,他住惯了山顶的杈杈房,习惯了在天地间如厕,根本没见过马桶,更不知道马桶怎么使用。

住进新房第一天,他憋尿憋了半天,可围着几个房间转了好几圈,只觉得哪里都干干净净的,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茅房。后来实在憋不住了,但他又舍不得尿在新家里,只好出门尿在了楼道。

得知真相的张忠文哭笑不得,这也不能怪农民啊,老人一辈子没下过山,怎么会知道高级的冲水马桶怎么用呢?

不仅如此,很快,其他社区干部反馈过来类似情况:有的妇女习惯了“锅箱靠床”的茅草房,竟然把厨房认作是卧室,把床板搬到灶台旁住下;有的老人不识字,觉得一栋栋整齐的楼房长得都一样,下去溜达一圈就找不到家了;有的孩子五六岁了,还从来没用过卫生纸上厕所,大便完还撅着屁股找树枝。

张忠文召集所有社区干部、楼长开会——立刻去到各自所管片区的每家每户,把村民遇到的问题,无论大小,全部记下来!

基层干部们给我们还原了当时的场景:一连几天,原本工位排得满满当当的社区办公室里,却看不到几名社区干部,几乎所有人都来到了安置楼里,他们挨家挨户、手把手地教村民如何上厕所、怎样挤牙膏、怎么拧开煤气灶开关、怎么识别楼牌找到家……

社区的干部把帮助村民“快融入”做到了极致。除了配套一大批扶贫车间和产业园区来保障村民“致富有门路”之外,我们感到,社区花心思最多的就是让每个村民找到“家的感觉”。

楼下的花坛里,种的是从山上移栽下来的花草和树木,虽然村民上了楼,还是能低头就找到故乡的感觉;社区开辟了“烤火房”,村民们能经常聚在一起烤烤火、唱唱歌,尽管告别了坝坝戏,村民们还是能找到围着火塘闲聊时的乡情……

村民变了,他们开始用心经营起自己的小家了,他们不再连夜偷偷跑回山上的老房子,而是亲手写上几幅春联,用心地贴在新家的门框和阳台上。尽管村民还是会和摊主争个面红耳赤,只为能抹去买菜的两毛钱零头,但他们更愿意花10块钱买上两张领袖的海报,小心翼翼地贴在新家客厅的墙上。

5年时间,这片地区有358万人搬出了大山,搬进了新家;5年时间,358万把新房的钥匙,开启了358万种崭新的生活。

人们都说,多彩贵州、七彩云南、精彩广西。滇桂黔石漠化区虽曾极度贫穷,却也极其美丽。

这片大地上,壮乡与苗岭相连,彝山和瑶寨相依,20多个少数民族用山歌与舞蹈演绎着西南山区的千年文明。

贵州的晴隆县,培育出了一个少数民族同胞寄托乡愁的乐园——阿妹戚托小镇。

“阿妹戚托……哟!”

“阿妹戚托……哟!”

“啪!”双脚一抬一落间,脚掌叩击地面传出了清脆悦耳的舞步声,这是彝族姑娘出嫁时,全村老少一起唱跳的“阿妹戚托”歌舞,只要歌声响起,就预示着彝寨有了喜事。

乔迁新居,就是天大的喜事。

阿妹戚托小镇居住着从三宝乡整乡搬迁过来的6000多名村民。政府在规划设计小镇时,充分考虑了村民融入和文化传承问题——小镇依山而建,很有西江千户苗寨的味道,每栋房子上都有特意设计的“虎”和“牛”的图案,那是彝族和苗族的精神图腾;移民新区的芦笙场、游方长廊、文化街等民俗区配备齐全,斗牛、对歌、篝火舞的乡俗在这里得到了传承。

每晚,阿妹戚托小镇广场上都会上演篝火晚会。

夜幕降临时,阿妹戚托就会把它的美肆意展示出来。

每天晚上,阿妹戚托的万人广场上鼓声擂动、芦笙响起,90多位衣着民族盛装的彝族、苗族姑娘,就会在闪烁的灯光下惊艳亮相,如蝴蝶穿花般在广场上翩翩起舞。

广场外围,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大家摩肩接踵,高举手机争相拍照。

唱着民族歌,跳着民族舞,乡亲们的幸福生活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对搬到这里的村民来说,小镇不仅是美丽的3A级旅游扶贫示范区,更是灵魂的归宿。

最后,广场中央燃起了熊熊篝火,游客们放下手机,和素不相识的村民们挽起了手,成百上千人围成一个个同心圆,大家在如海如潮的歌声中不停变换队形,聚似一团火,散似满天星。

这场面让我们想起了西南地区一年一度盛大的歌圩节,我们被这场民族狂欢深深地感染和震撼:镜头下,这么多张幸福的笑脸,这么多双紧扣的手,都在火光照映下凝结为美好生活的精彩瞬间。

鼓,敲开黎明;火,照亮黑暗;芦笙,吹响幸福。

滇桂黔石漠化区的战贫历程就像一部荡气回肠的史诗。

如今贵州贞丰“一江两岸育三果”(北盘江两岸石漠化山区种植百香果、火龙果、金芒果)助农脱贫增收。

30多年前,这里草木不生、人畜枯槁,是一片“受到诅咒”的险恶绝地;30多年后,这里山清水秀、宜业宜游,成了孕育着无限希望的生机之地;30多年间,生活于此的人们如孙大圣与石斗法、坚韧不拔,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取回致富真经。

一万多个日夜,滇桂黔石漠化区有超过800多万名的贫困人口甩掉了贫困的帽子。

这,是发生在西南大地上真实的攻坚故事;这,是书写在滇桂黔发展史上的减贫奇迹!

设计:崔鹏家

原标题:《【农民日报推出《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⑨】开在石头上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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