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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 | 阿涅斯·瓦尔达：漫不经心的天才

2021-03-29 20:0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今天是阿涅斯·瓦尔达

（1928-05-30 至 2019-03-29）逝世两周年

谨以此文纪念阿涅斯·瓦尔达

看似漫不经心的天才

阿涅斯·瓦尔达深入探索了经验的真谛

不敢相信阿涅斯·瓦尔达离开我们了。但我相信她的力量和精神会永远持续下去。2001年，我第一次和瓦尔达通过电话。我曾写信邀请她来参加我们在麦迪逊广场举办的回顾展，不过她没有回复，或许是由于我被她在《我和拾穗者》（2000）中朴实的形象吸引住了，所以我又拨通了她的制作公司CinéTamaris的电话。她在挂电话前说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忙吗？六个月后再联系我！”我此后按她的要求又打了过去，这次她奇迹般地在麦迪逊呆了一周。瓦尔达为人诙谐机智，虽然有时脾气暴躁，但她对观众非常好，并且对研究者和评论家也很慷慨。与在公关人员和经纪人保护下的名人不同，瓦尔达会常常在世界各地旅行并与当地的人们交谈。她会介绍她的电影，她也会接受奖项，她会在她去过的每一个城市的艺术博物馆花上几个小时，并且她还总是为将来的工作收集材料。当《我和拾穗者》收到数千封感谢信后，瓦尔达对她的影迷产生好奇，并与他们见面，最终在《艾格妮捡风景：两年后》展现了他们收集拾穗的过程。

《我和拾穗者》（2000）剧照

在瑞典参加她的作品回顾展时，瓦尔达发现了一名头发掉光的采访记者。瓦尔达很感兴趣地把摄像机对准了这个女人——而这个人同样也是一个电影制作者——并在此后的《阿涅斯·瓦尔达在这里和那里》（2011）中介绍了她。《阿涅斯的海滩》（2008）中的一个片段原本是为了记录瓦尔达回到布鲁塞尔附近的童年家园，但结果变成了该家园现任主人的个人描写，并且他为瓦尔达详细地介绍了他的火车模型收藏。此外，即使是在表面上自传体的作品中，她还是会忍不住讲述别人的故事。

《阿涅斯的海滩》（2008）剧照

瓦尔达总是知道如何将稻草纺成黄金，如何将拒绝转化为创造。由于一部作品得不到政府的资助，她在接下来的周末愤怒地起草了一个新项目的剧本，该项目随后获得了资助。结果，《幸福》（1965）承诺描绘出一对幸福的夫妇，并庆祝工匠在田园工作中的满足，但是却带来了对理想家庭的尖刻批评。1969年，瓦尔达与丈夫雅克·德米（Jacques Demy）生活在洛杉矶。在一部电影中，工作室拒绝了给她电影最后的剪辑，但她还是成功地制作了《狮子、爱、谎言》——对“新”好莱坞的老式制片场制度进行了严厉的审视，电影有一个乌托邦式的故事是关于一位独立导演（雪莉·克拉克在其中精彩的客串）和三个想成为演员的人，以他们的方式来面对嬉皮时代的好莱坞。由刚刚从百老汇大获成功的《头发》中的新生演员詹姆斯·拉多和杰罗姆·拉格尼扮演，还有沃霍尔缪斯维萨。

在《脸庞，村庄》的结尾，她受到了老朋友让-吕克·戈达尔的冷落。她和她的联合导演JR一起来到戈达尔瑞士的家，并且想要把一位新朋友介绍给老朋友。当戈达尔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时，瓦尔达伤心欲绝。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脆弱起来，因为心情激动而变得浑厚，还带着颤抖。在这样一部温柔的纪录片中，这个瞬间引人注目。这种指责也为作品的精彩结尾提供了素材，瓦尔达和JR之间的情感对话简洁地将影片的所有主题（戈达尔幽灵般的存在）联系在一起；虽然瓦尔达的视力衰退，但洞察力和远见依然敏锐；纪录片中JR无处不在的太阳镜，在影片最后他把它拿掉了，作为对朋友的一种表示，也是为了缓和瓦尔达的自尊心刚刚遭受的痛苦打击而做出的安慰。这一插曲完美地展现了瓦尔达是一个坚韧、不知疲倦的艺术家，她将挑战和约束变成了宝贵的财富。当我让她谈谈戈达尔的冷落时，她的眼睛闪着光回答说：“这让我很受伤，但对电影有好处。”

《脸庞，村庄》（2017）剧照

瓦尔达从一开始就毫不畏惧。1954年夏天，在让·维拉网站的摄影师工作之余，她有一个月的假期，26岁的她成立了自己的制作公司Agnès,筹集了一些预算，在南部的渔业小镇塞特港拍摄了一部作品。这时的她完全置身于电影行业之外，并且对新兴的欧洲艺术电影毫不知情，但她还是创作了《短岬村》。这部作品以威廉·福克纳的《野棕榈》为背景风格，将两个故事交织在一起，一个是关于当地渔民的故事（用自然主义手法拍摄非专业演员），另一个是关于维拉戏剧公司的年轻成员菲利普·努瓦雷和西尔维亚·蒙福尔扮演的一对巴黎情侣的故事。

《短岬村》巧妙地结合了新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电影制作方法——就好像维斯康蒂《大地在波动》中的渔夫连结了罗西里尼《游览意大利》中争吵不休的夫妇，或是雷乃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中迷人的角色。1962年，瓦尔达拍摄第二部电影《五至七时的克莱奥》时，她与法国新浪潮联系在一起。但实际上，在《四百击》和《精疲力尽》出现的四年之前，她已经证明了一个人可以讲述一个新鲜的，甚至是经验的低预算小团队故事。鉴于雷乃曾担任《短岬村》的剪辑，在《广岛之恋》上映四年前，瓦尔达实际上已经是左岸现代主义风格电影语言的先驱，这种说法并不过分。

《短岬村》（1955）剧照

瓦尔达的创作虽然严格，但是变得愈加吸引观众。《天涯沦落女》（1985）讲述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位年轻的流浪者在法国南部农村游荡的故事。有直接的地址，作品采用纪录片风格“采访”遇到莫娜（桑德里娜·博内尔）的每一人，并且作品中有一个惊人的12个严格组成的跟踪镜头，记录了孤独的流浪者穿过田野和村庄的过程。尽管她可能是一个坚忍不拔、不太可能成功、无知且难以理解的人，但是她始终吸引着观众的眼睛。大卫·博德维尔在他为Criterion频道制作的一篇视频文章中，准确地指出瓦尔达对叙事代码的娴熟运用，将这部电影同时描绘为一部公路电影、悬疑片和网络叙事片。

《天涯沦落女》一经商业发行，便引发了强烈地反响，无论有意无意，瓦尔达的作品都成为了电影制作和电影批评中女权主义分析和动员的一个支点。瓦尔达避开了一些倡导者呼吁的“积极的女性主角”的轻松，将女性特质重新塑造为文化建构，同时提醒我们注意那些无家可归者的日常生活。我最后一次见到阿涅斯·瓦尔达是在2018年夏天。在她档案工作的最后一个月里，我看着她在Instagram上发布照片，内容是关于电影中的女性的特别演讲，在沼泽区的一家画廊里调整为利物浦双年展准备的装置作品，并剪辑她的最后一部电影《阿涅斯论瓦尔达》。她按照她通常的方式进行日常工作，并每天接受化疗。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年，她还出现在戛纳电影节、法国艺术博物馆，甚至在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接受了奥斯卡奖，当时她穿着古驰丝绸和服和运动鞋。

《阿涅斯论瓦尔达》（2019）剧照

尽管受到了当之无愧的赞美，但瓦尔达的脚已经牢牢地扎根在巴黎14区，置身于这里平凡或不平凡的人们的生活之中。一天下午，我们一起去参观附近的阿尔贝托·贾科梅蒂和让·热内的展览时，她特意带我们经过一辆油漆鲜艳的公共汽车，这辆车目前是无家可归者的临时住所。她说：“这看起来不是很聪明吗？人们可以上车喝杯茶，或者洗个澡。”

阿涅斯理解人最简单的需求，这种需求将她——将每个人——与我们这些朴实而脆弱的其他人联系在一起。她想象不出比一杯茶和一个淋浴更奢侈或者更必要的东西了，这是对自然、工作和生存艰难繁重的需求中的短暂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