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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导林兆华78岁首次出书《导演小人书》

林兆华
2014-04-24 11:22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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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林兆华78岁了,50多年舞台生涯,排了70多部戏,写书出版却是第一次,所以林导很谦虚的把自己的处女作称为《导演小人书》,还请来濮存昕为自己站台。

        为什么叫《导演小人书》,不是书?林导说:“我也没有理论,所以叫《导演小人书》,基本上通俗读物。”

        以下选自《导演小人书》

        人艺建院六十周年出了本学术研讨会论文集,顺手拿来看看,没几位认真谈谈戏剧的,都是歌颂弘扬人艺传统,还总是拿出那几部“现实主义”佳作不厌其烦地论述,总感觉像讨论中央代表大会后的表态发言。

        一提起传统我心里就乱糟糟。

        我们的戏剧家、学者们成天地叫喊要继承传统,中国话剧有传统吗?

        没有!如果有,也是外来的。

        我们谈了多年的“传统”从开始就是西方的。解放初期继承的革命现实主义、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等,都是苏联的。

        就因为总跟所谓的“人艺传统”较劲,早在八十年代,我就说过了愿意做人艺的儿子,但他们不承认,还拿斜眼瞪我。艺术处通知我过些天去开《茶馆》新闻发布会,这戏都演了五十多年啦,还发布什么呀?恐怕又要听忆苦的宣讲传统了。

        想想,焦先生这一生,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差一点没划成“右派”,幸好有一出《茶馆》——“中国学派”的丰碑, 也是人艺的招牌,不然北京人艺有什么可谈!

        我尊重人艺传统,但我尊重的是焦菊隐先生在五十年代提出的“中国学派 ”,我认为那才是人艺的精髓。焦先生学贯中西 , 他的演剧体系是传统戏曲美学与西方戏剧创造方法的融合, 值得大书特书——东西方戏剧的交融至今仍是世界戏剧大师寻找未来戏剧的课题。

        焦先生在《论话剧的民族形式和民族风格》中讲:“今天的舞台上所看到的话剧,并不是直接继承了戏曲的传统而发展下来的,从它的演出形式、表演方法来看,也是继承十九世纪以来西洋话剧的东西较多,而继承戏曲的东西较少。”

        斯坦尼体系的忠诚信徒遍布全球,而焦先生的“中国学派”是超越斯坦尼体系的,建立在中国传统戏曲美学之上,形体动作方法,焦先生不但有实践,也有理论。如果不是意识形态的一边倒,如果不是“文革”,焦先生更能完善自己的中国学派。

        老实说,多年来剧院及戏剧界对人艺风格的研讨是不尽如人意的,根本原因,我以为是人们脑子里带着禁忌、背着包袱去修饰所谓的人艺风格、传统。一百年过去了,别再空谈什么继承呀、发展呀,做些切切实实的研究、整理,多出些无愧于焦先生的戏剧,人艺风格的“香火”才能续得上。

        在我多年的戏剧实践中,真正让我精神解放的,是中国的戏曲、说唱艺术、南方的评弹,甚至东北的二人转。斯坦尼晚期追求探索但并未完成的形体动作方法,在我国戏曲艺术中,不但丰富成熟,而且可以说达到了光辉灿烂的程度。

        1982 年我排《绝对信号》时与作者高行健对话:“如果我们的话剧演员在舞台上能像戏曲演员那样有唱、念、做、打的绝技,将是多么光彩......我们有条件建立全能的戏剧。”

        1985 年排完《野人》,我曾斗胆说:“舞台上没有不可表现的东西,这也是传统戏曲美学给我的启示。”

        焦先生通过实践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把东方戏曲美学和西方戏剧的表现方法互相结合。他说:“我们话剧导演缺乏活跃的想象力,我们忠于剧本,忠于生活,排出来的戏往往没有光彩,缺乏艺术活力,导演构思不够大胆,或大胆了却不深刻。话剧导演如果能够掌握戏曲这种独特独创的风格, 再通过话剧所特有的优越条件,加以创造演出,必然会非常精彩。”

        而那些整天喊着要继承传统、振兴昆曲、复兴京剧的人, 我排京剧《宰相刘罗锅》,他们说我是京剧杀手。

        中国传统戏曲是世界戏剧的宝库。一些元杂剧的戏曲本子,足以列入世界经典。戏曲理论很难梳理,实践就是打本子、先生教,叫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叫你怎么唱你就怎么唱, 硬功夫!

        焦先生排演的几出戏剧只是探索中国学派的初步实验。后人应该更大胆地往前走,发展中国学派。我自信我是中国学派传统的继承者,也是努力的发展者。在继承焦先生的学派方面,我认为我继承得比他们好。

        那些最高学府里最著名教授、学者、博导们,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就是要描红模子!”描也可,你描爷爷辈、爸爸辈的也好呀!却描重孙子辈的日本四季剧团的版本,还送高材生赴四季剧团学习。真不懂这些学者、博导们是怎么想的!

        我曾经说过一句过头的话,非常解气:“整天口沫四溅的人叫喊着要继承传统的孝子贤孙们,没风格,没主义,死者是谁都不清楚,连摔盆儿的资格都不够!”

        多年的研讨会总在“心象说”圈子里转不出来,张口斯坦尼提笔还是斯坦尼,把老祖宗都忘掉啦

        艺术的继承成了封建家长式王朝,必须砸烂它!

        记得当年排完《红白喜事》不久 ,一天 ,于是之同志告诉我 : “有人反映,你反对焦菊隐学派......”乍一听蒙了,想不起讲过什么,过一会儿想起来了,我有篇文章里讲过中国学派问题。

        我把文章底稿拿来读给老于听:

        中国戏剧有流派吗?

        说没有,似乎张不开口,这么个大国,没有个立得住的戏剧流派,这叫奇闻;可说有,只能讲焦菊隐先生开创的并未完善的“中国学派”;而真正够得上举国上下皆承认的流派, 还是从苏联引进的斯坦尼体系.....

        戏剧圈不少学霸及他们的帮贤是中国戏剧的蛆虫,他们不做戏剧流派的解析,迷恋宗派戏剧的权术,“文革”精神的继承者大有人在。中国知识分子被招安的多,保持独立自由的少。戏剧权威们挥着假传统的大棒,横扫他们看不惯的东西,他们守的传统早已是戏剧历史的垃圾。

        我跟是之同志讲:问题可能出在“未完善”上。我们的戏剧理论家们,剖析剖析未完善的主客观原因有什么不好! 这里绝没有否定中国学派的意思,极言之,我就算公开提出反对焦菊隐学派,那也是学术问题。风格、流派不能按着别人的脑袋去接受,在艺术实践过程中,谁都是有选择的继承。

        创作者永远要蔑视权威。

        没有人艺,就没有我林兆华。只不过我不愿意做一种风格传统的奴隶。

        皇家莎士比亚剧院、莫斯科艺术剧院、法兰西戏剧院......都是历史悠久有深厚传统的剧院,它们以坚守传统为荣。但是艺术创作永远是当代的。多年来人艺也始终咬定着“现实主义传统”。依照莫斯科艺术剧院建院,在一定的历史局限中是可以的,但在当今,落后啦。

        北京人艺的“传统”,那点儿保留剧目,与中国传统戏曲和说唱艺术相比,是小巫见大巫。

        干吗总看西方呢?斯坦尼、布莱希特也都是小巫。

        我常想,焦先生在五十年代提出建立“中国学派”是需要勇气的。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前些年,苏联专家来讲学,戏曲界也派了很多人去学斯坦尼的体系。当然不可否认斯氏体系是世界上先进的演剧体系, 但是中国就没有优秀的演剧体系吗?

        我们中国有这么多剧种,这么悠久的戏剧历史,曾经造就出不知多少戏剧文学家、表演大师。如果没有自己的一套演剧体系,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我们还没有进行科学的总结, 形成系统的理论罢了。总结我们民族戏曲的演剧理论,要有紧迫感,应当马上着手去做,那将会对整个民族戏剧事业的发展起着不可估量的促进作用。斯氏体系应该有分析、有批判地学习,否则就会变成框框,

        变成束缚,若用斯氏体系来套中国戏曲艺术,作为解释中国戏曲艺术经验的标准,用以指导我们去总结自己民族的东西, 则是不对的。

        我敬佩焦先生的勇气,更赞赏焦先生的反叛精神。反叛建立在信念上——他的学识,以及中国传统戏剧美学的根基。

        醒醒吧理论家们,做些扎实的梳理吧!

        你们追寻的“传统”在东方是没有根的。别瞎说八道“心象说”啦,戏剧创作永远是自己的东西,你有新的创作新的发现,也就创造了新的传统!

        有出息的戏剧人,应努力建立自己本土的体系,人艺的传统要寻根,根在中国学派、戏曲美学;人艺的传统也要发展, 不发展的传统很快就被历史遗忘。

        最后抄录两位大师的话作为结束语。焦先生讲:“如果只讲继承、只讲传统,老的东西不能改,

        不能动,那么你这种艺术形式有多么悠久、多么完美,也只会逐渐消亡。”

        布莱希特也有句名言:“时代是流动的......方法消耗自己, 魅力在消失,新的问题在出现,要求着新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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