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泉州古乐上海得知音

澎湃记者 钱恋水
2014-05-17 20:53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字号

 图为现代戏剧谷市民剧场《非遗单元——南音雅艺》的演出现场

        这几日在静安800秀的三场现代戏剧谷市民剧场非遗单元的演出——木偶戏、南音、皮影戏都挺有意思。大俗大雅,木偶戏演至最后小观众都已经趴到舞台两侧恨不得把鼻子贴在台上望着几十只灵活的小猴子,南音的现场则静至声音纤毫毕现,一个多小时的演出像一段归乡隧道,重回古老而纯正的唐时古乐。

        今天来说南音。演出那日下午先有一场南音讲座,去的时候已经行至过半。台上的南音传承人蔡雅艺和三位前辈——蔡东仰(南音琵琶)、蔡维镖(二弦)、吴文俊(洞箫)正演奏一段乐曲,长长的一段却只是其中一句。之后蔡雅艺解释南音的“雅、正、清、和”。雅,从世俗中把你带进音乐;正,禁忌,好像下象棋,有规则,不能多出一格;清,好比三弦在演奏,不能比琵琶大声,每个人都要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南音不是一个人的事,讲求的是彼此的融合,不比西洋乐演出前指挥吸一口气后器乐齐鸣,而是数声琵琶之后洞箫声飘入的自然而然。据说蔡雅艺去新加坡发展之后,蔡东仰曾经两三年不与别人“和”,直到蔡雅艺归国,他才兴冲冲抱了琵琶去过一把瘾。

        讲座快结束的时候,来了一位白发老先生。他说自己是泉州人,已经四十年没有听到南音。讲座上,蔡雅艺说“南音不是表演,是高级的精神享受”。对闽南人来说,南音恐怕不仅是精神享受,亦是文化的根。

        在泉州、晋江、石狮、惠安四地,至今每个村庄都有一个馆阁,总共有1000多个。此地如同旧时私塾一样重要,是闽南人定期交流南音的场所,形如雅集。

        有意思的是,在泉州,梨园戏等剧种,乃至如今的各路音乐人,都有自己的神——唐代被处死的宫廷乐师田都元帅。在田都元帅庙,曾有音乐人慕名而来,庙内不知道哪个角落跑来一个老汉,拱手便道:“你是音乐人吧。送你一套书。”赠后毕恭毕敬送他出门,听来很神的样子。然而南音大约是地位太过超脱,不拜田都元帅,而有自己专属的乐神“孟府郎君”。为祭祀这位乐神,南音的祭祀活动中有专门的郎君乐,分“春祭”与“秋祭”,想来比单纯的烧香拜佛更为隆重认真。

        南音,亦称弦管、南管、南乐等。相传形成于晋唐,公元十世纪中叶传入泉州一带的闽南地区,余音至今未散,是可考证的最接近中原古雅乐的音乐。斜抱琵琶,用一尺八的洞箫,皆与唐旧制相符,南音早于昆曲两百余年,比昆曲更为古朴素雅,回味绵长。泉州方言各不相同,南音用的是府城腔,源自唐宋时期迁入泉州中心地区的中原人的官话,与唐代的官话非常相近。

        在泉州开元寺,大殿内的飞天们手捧南音乐器,所谓“一二三四”,一为洞箫,二为二弦,三是三弦,四乃四根弦的琵琶。有人声,极缓慢,声声句句拖得很长,又内有乾坤,据说压得住声线能使之平稳又有劲道的方是上品。至于味道,能否唱出听出,则要看台上人和台下人自己的修为了。

        南音分“大谱”、“指套”、“散曲”。简单来说,就是既有有词有曲有琵琶指法的完整曲目,好像游吟诗人一样为你缓缓道来一个长故事的;亦有只有曲和琵琶指法,没有词,用纯器乐为你展现四时变幻,西出阳关马蹄得得之景象的;还有那些抒情散曲,多唱凄凄男女别情。但总的来说,南音重一时的画面和情感,要想像看其他戏一样看到一个生鲜的故事,怕不能如你所愿。

        讲座结束,与四位艺术家一起吃饭。席间邱大立悄悄说,蔡维镖老师真有民国范,压得住场,好像黄飞鸿电影里的人。说起来,台上两位年长的老师都是有故事的人。这次来上海,蔡维镖感叹南京路上他曾经的那些童装店已经不见。几十年前来上海打拼,几大百货公司里都有他的童装连锁。弹琵琶的蔡东仰和他是老友,早年亦不仅在上海把服装生意做得热火朝天,还是上海滩有名的“舞王”,红颜知己遍地。说是那晚的演出台下不少阿姨就是当年他的红颜知己,专为捧场而来。生意做得好,却适时收手。跨过而立之年以后,两位前辈收拾战场回到老家,从此专心南音,如今儿孙满堂。

        晚上七点半,演出开始,鸦雀无声。古曲先行,《出汗关》、《鹅毛雪》,之后是两支大谱《梅花操》、《四时景》。蔡雅艺请大家闭上眼聆听,因为“台上的人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南音的精髓在慢而不散,器乐清简而人声绵长,用笔墨描述反而辱了里面即使不足为外人道,却能通过音乐领会的神韵。

        一曲唱至一半,蔡雅艺突然喊停,因为音响太大致台上的人听不清对方的声音细微之处,这对需要依靠对方的声音调整自己的南音来说是大忌。关掉音响之后,一曲重来,台下人其实听不出太大的区别。于是想到饭桌上蔡维镖说的:“做艺术最重要的就是‘自由’两个字。不仅是遇知音才操琴的自由,亦是不为外力所阻只做心中认可的音乐的自由。”

        古曲之后,是四宝和三弦的对话。四宝,四块竹片,声音“嘚嘚”咯嘣声脆,蔡雅艺手里的两块竹板翩翩起舞,头一次在舞台上笑意盈盈,和拉三弦的吴文俊如同老友重叙,不紧不慢,有大笑的片刻亦不乏回忆绵绵。

        最后一曲,《山色》,曲来自南音的《望远行》,词来自弘一法师《清凉歌集》里的一首词。掌声,谢幕。满场的观众在没有字幕听不懂词的情况下大都坐到了最后,并没有太多人离场。

        有两个细节很有意思。其一,这场讲座和演出是听过的现场中观众素质最高的两场。结束后大家并不急着离场,而是耐心询问南音事宜;剧团带来的50张在新加坡录制的唱片亦意料之外地在讲座后就全部售罄。其二,舞台上的四位艺术家,蔡雅艺和吴文俊年轻,蔡东仰和蔡维镖年长。年轻的投入,经常闭着眼,洞箫声和人声如泣如诉;年长的笃定,穿黑布鞋的脚悠悠打着节拍,音乐已经生到心里面。

南音讲座现场,听众一字一字地跟随蔡雅艺学习南音唱腔。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澎湃新闻,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1
    收藏
    我要举报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