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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的80后配乐人阿鲲

澎湃记者 陈晨
2014-05-21 07:3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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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鲲

        

        

        阿鲲在北京的工作室刚刚搬到北京著名的798创意园区,要跟他约采访提前多久都没用,必须当天确定。阿鲲说话的语速很快,身为四川人,混迹北京多年,操了一口不算地道的“半京片子”口音,说到跟吃有关的东西会滔滔不绝。

        《舌尖上的中国》第二部热播以来,除了导演褒贬不一、片中人物备受关注、关于吃以外的话题不断之外,另一个值得说道的事情是,虾米、豆瓣、QQ音乐各大音乐网站都上线了这部纪录片的原声专题,且点击量颇丰。一部纪录片的播出后连带着音乐走红的现象并不多见,作为纪录片的作曲被关注的音乐人也是凤毛麟角。阿鲲将与“舌尖”团队的合作称之为难得的“天作之合”的体验,因为音乐被上升到前所未有的地位,和画面创作同步进行。许多人大赞配乐为片子增添了全片的感官色彩,在煽动情续、调动食欲以及调节镜头节奏感这些配乐功能之外,阿鲲音乐的难得之处在于,作为独立的聆听对象,它依然保持了其独特的个性和审美价值。

阿鲲在工作室

        因为“舌尖”而名声大噪的阿鲲既不认为“舌尖”配乐是他最出色的作品,也不觉得“舌尖”的走红给他带来了什么“丰收”,他用很快的语速说自己过着早睡早起的规律生活,该怎么写音乐还是怎么写。采访中,他身边坐着马上就要开播的古装电视剧《华胥引》的制片人频频看表,等着和他赶紧结束采访商讨剧中音乐的最后修改。

不务正业的理工男
        关于“阿鲲”这个名字,他自己的解释是,“阿”字和“鲲”字的组合如同能够达到一种“简单的质朴与复杂的神秘感之间戏剧性的碰撞”。

        出生于1980年代的阿鲲在为《舌尖上的中国2》配乐以前,他为《十二生肖》、《杨门女将之军令如山》、《秦时明月》等电影,《剑侠情缘》、《轩辕传奇》、《鬼吹灯》、《大富翁3》等游戏,以及其他包括电视剧、动漫、广告在内的150多个项目制作配乐。而在成为一个职业音乐人之前,阿鲲是个从小对数学格外开窍、高中就读于理科尖子实验班、在计算机还停留在纯代码界面年代就拿下全市编程比赛第三名、在大学学习通信系统工程的地道理工男。

        高考前夕,阿鲲也不是没想过考音乐学院,但动了动念头,还是顺理成章进中国电子科技大学。而在这里,阿鲲却得到了比音乐学院更宝贵的“作曲家必备初级训练”的机会——这所大学里居然有一支多达四管编制的大型交响乐团。阿鲲学的是钢琴,进了乐团,既排不了钢琴协奏曲,也少有室内乐,大部分时候,他找不到用武之地,但他又着实喜欢那被音乐包围的氛围,便始终泡在乐团里看排练。“那个时候看不同乐器的分谱、了解不同声部乐器的特长和局限,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个作曲家必须经历的阶段,但正规的音乐学院现在反而难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大家都太忙了。”之后,阿鲲又成了乐团的助理指挥,负责平时乐团的排练,这段经历对他乐感的培养同样帮助显著。

        阿鲲从事音乐没什么家学渊源,但家庭对他有着重要的影响。身为英语老师的父母,在当时的年代里,思想算是相当的新派和先锋,阿鲲说自己家很早就有录音机,他的胎教音乐就是英文流行歌曲。“那个时候四川那边市面上是买不到什么欧美流行音乐的,但多亏了父母的工作性质,他们总能从哪里弄来些磁带。”通常音乐家的启蒙总是古典音乐,阿鲲说自己双管齐下,古典流行混着听,从小就有“跨界”意识。

        阿鲲四岁学钢琴,自然也爱古典乐、交响乐。最喜欢的是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交响曲,因为那首曲子特别有描绘感、影像感、画面感。和电影音乐一样,有具体描绘的事情和状态。

        大学期间,阿鲲对作曲的兴趣越来越浓,于是隔三差五跑到四川音乐学院蹭作曲系的课,还跟川音的老师学了小提琴等乐器;理工科的专业课虽与艺术不搭界,但对各种计算机技术的学习和运用,让他转而在实践电子音乐的制作与合成上颇有一番“技术帝”的优势。

        虽然是非科班的“野路子”,研究生考进音乐学院学作曲的阿鲲倒是如鱼得水的顺畅,许多学院派晦涩、先锋的作曲理论,他都能毫无违和感地接受。“很多现代派先锋派的音乐,真是要靠数学好。其实我对学院派的那些电子音乐作曲技术、算法特别感兴趣,现代音乐很张狂、错乱,但真的很有表现力。”好在阿鲲还是深谙大众对音乐的审美喜好,他的音乐中有现代性的小心思,让人听出不张扬的个性,但还是循着旋律的起伏,衬着画面里的情境。

        打趣问他这些音乐经验是否给大学男生必修课——“泡妹子”带来什么优势时,阿鲲一脸忿忿地说,“从小大到,真的从来没有!”之后他无奈自嘲说,“有些人学几个简单的和弦,在女生楼下唱唱歌就赢得姑娘芳心,我都学得那么专业了,却一点用没有,大概我注定了只能去做个职业作曲家了。”

        身为理工男的另一个好处是,阿鲲说自己绝对自律、生活规律,“很多人觉得艺术家不正常,我就超级正常,早起早睡。我每天早上智商最高,下午也还行,晚上智商只剩个位数。有些人说半夜灵感来了挡不住,我就是有办法让灵感在正当的时候出现,这也是一种生物钟。”作为一个“正常”的艺术家,阿鲲很得意。

为他人作嫁衣 甘之如饴

        事实上,和阿鲲聊天的过程中能够感觉得出,他如今一直在做自己喜欢并擅长的事情,说到古典音乐,他喜欢捷克或是俄罗斯作曲家斯拉夫民族风情浓郁的东西,这与他而今从事配乐的题材大多“复古”有着某这和谐的对位;德奥音乐里他喜欢瓦格纳,不是因为狂妄,是因为只有这位作曲家将情节摆在和音乐同等重要的地位上加以编排;喜欢鲍罗丁,是因为人家也是非职业出身,有着点儿科学背景……

        如今以“配乐”为主业的阿鲲还记得他人生拥有的第一盒磁带,是刚上小学时候与约翰·贝瑞的《Somewhere in time》的邂逅,那是《时光倒流七十年》的电影原声带,阿鲲第一次知道,原来电影海报可以被印在卡带封面上,电影画面中的音乐独立出来同样如此恒久动人,这盘磁带被他翻来覆去听了无数遍。

        读研期间,阿鲲获得机会参观当代电影配乐大师汉斯·基默(Hans Zimmer,为《盗梦空间》、《珍珠港》、《加勒比海盗》、《角斗士》等影片作曲)的工作室学习,那段经历令他受益终身。“第一次去他的工作室,我都震惊了。他工作室里的各种设备、高科技的含量完全颠覆了我的想象,就像进了一个研究室一样。他不仅是个艺术家,还是科学家,他非常知道科技怎样改变了音乐。包括他片中运用的交响乐,但那个交响乐都是经过计算机处理过的声音,否则达不到如此震撼人心的效果。”

        如今无论电影、电视、动漫、游戏,面对不同题材的创作,阿鲲以相当职业化的态度游刃有余地摸索出适合各自操作流程的工作方式。

        “影视剧都是严格以剧本和导演意志为主的,有严格的时间和内容限制;纪录片更加尊重原始素材,也不能过于艺术化喧宾夺主。游戏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工作方式,因为情节会随着玩家的操作不断发生改变,所以作曲者也和脚本编写者一样,要预测玩家的操作可能导致的不同结果,在音乐编写上有留出旋律走向上一个中性的切口,让它既可以往明亮上发展,也可以走向晦暗。把不同切口的音乐分配给程序,到了玩家真的实操游戏时,由程序对应其操作分配事先写好的旋律,这对作曲的技术其实有非常高的要求。”

        但无论以上哪一种情况,事实上,都是“为他人作嫁衣”的性质。问阿鲲总是围着别人的内容转会不会有点不甘心,有没有想完全从自己意愿出发去写音乐的冲动,他说其实这些画面并不会限制他的创作,甚至是他创作必须的前提。“在大学里写音乐都是‘自我表达’的状态中,但是我自己从那个时候起就养成了创作习惯,就是在写音乐之前,自己得先在脑海里编个故事,然后按照自己设定好的情节走向、情感中心的蓝本去写音乐。如果没编好故事,音乐也写不出来。所以现在我的创作就和过去一样,没两样。虽然是命题创作,有的导演能给很大的空间,比如这次‘舌尖’配乐,陈晓卿完全放手让我自己玩,我玩出来的东西,他也都认可。”

用抽象的情怀贯穿不同地域食物网

        如今阿鲲手头上的工作中心是为郑晓龙导演的电视剧《红高粱》配乐,首次与这样大制作的电视剧班底合作,他和剧组一起下到陕北的高粱地里感受风吹大地时高粱秆脉动的音律,虽然有满肚子令自己惊喜的收获,不过出于剧组的保密协议,阿鲲说现在还不能多说,“等电视剧出来,大家觉得好,咱么再聊。”

        于是关于创作的话题又回到了“舌尖”上的音乐。

        “弦乐听起来很独特,很有中国韵味,这个旋律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担纲“舌尖2”配乐乐团指挥的悉尼爱乐乐团音乐总监Brett Weymark说,“他的独特之处在于,在不同的片段里,你能听到同样的旋律,但它们的处理方法又完全不同,有的时候非常有力,有时又非常甜美,阿鲲用同样的音乐元素,有时候听起来非常西方风格,有时又像感觉走在北京的大街上。”

        “舌尖”上的音乐最为人称道之处,是几乎完全使用西方的交响乐,却准确地传达了属于东方的底蕴和神采。问阿鲲西洋乐器的配器是处于何种考虑,他无奈地笑笑说,“其实我个人非常喜欢民乐,可是大家似乎更喜欢交响乐国际化的感觉。”好在最终听觉呈现上,交响乐的大气与厚重铺排了中国饮食文化悠久的历史和广阔的地域,木管乐器的质地接近大自然的质感,五声音律的旋律走法令西洋乐器配合深山老林或乡村风土时也毫无违和感,电子乐的精巧心思又错落地为不间断落的节奏“提了鲜”。

        “舌尖”音乐另一个可贵的地方在于一种不雷同的统一感,音乐和美食一样有地域性,一开是阿鲲也和导演商量过是否每种食物的出镜和故事都用当地的民间音乐素材搭配写作,但最终因为剪辑混淆了地域,音乐也必须采用更抽象中国的情怀贯穿整个食物网。“最后还是取了一个大的‘中国’的意象,讲求韵味,但不具体苛求地域的音乐语言。用统一的音乐形态将整体串起来反而是一种更高的责任感。”

第二部更放开手脚玩得开

        比起第一部的“中规中矩”,阿鲲说第二部整个团队更默契,他也更放手“玩得开”。“大多数时候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场景,都是我坐在电脑前‘宅’出来的,创作过程大概是先有一个大致的意象,比如‘劳动’、‘收割’,然后想象一个简单的调调,再自然而然就发展出来。那个舌尖二片头那个主旋律是有一天在天津吃海鲜的时候蹦出来的,和一的主题曲在一个调上,就嫁接了一下。”说完音乐阿鲲还不忘回味一句,“那个海鲜真的特别鲜,可是回去半夜拉肚子也拉得很惨。”

        舌尖配乐中有许多的打击乐,活泼的节奏如同雨滴带来生命的萌动,亦如汤头鲜美的勾引味蕾的悸动。事实上,“舌尖”中不少音乐,尤其是打击乐部分很多跳动的音符都是通过电子合成器调参数一点一点调出来的,是属于舌尖独一无二的声音。第一集“夫妻船”捕鱼的配乐《山高水远》中用了现代化电子节奏加古琴和竹笛的配器,古琴走出了书斋,脆薄的音色如同海上随风浪起伏的小渔船,孤独而旷远;而片尾的白马占堆的画面则是阿鲲自己弹奏的钢琴曲《初》,尽管跟全片其他配乐风格都有些跳脱,该曲却是阿鲲的心头挚爱,在采访中,他经常有意无意地提到这首曲子,作为创作心得的例证。当时陈晓卿想要一段音乐能深入人物内心,于是安静、内敛的钢琴独奏成了阿鲲的选择,而各自人物的内心波澜起伏的情绪在高潮处以弦乐串联,“弦乐本身就是一种很有包容性的,能给听众想象力的东西。”至于《初》这个名字,是阿鲲妻子出的主意,意指“莫忘初心方得始终”,这个名字在看到片子之前夫妻二人就敲定了,而巧合的是第一集最后解说词中提到“看清明天的去向,不忘昨日的来处”,这也是配乐与整个创作团队默契的写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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