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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月庵:读读写写过日子

傅月庵
2014-06-22 16:06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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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读书

        抛头露面座谈时,无论台湾、大陆,最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是:“怎样才能让我家小孩喜欢阅读?”我的答案千遍一律:“当父母的爱阅读,小孩就容易阅读;爸爸妈妈爱打麻将,小孩很快能上桌代打。这叫耳濡目染,一点不难。”

        若继续问:“小孩子读什么书好?可不可以建议一些书单?”答案还是千遍一律:“随便他读,只要他喜欢,都可以读。重点在于养成习惯,别把胃口弄坏就好。阅读习惯养成了,自然会找值得读的书来读。这跟喝咖啡、买衣服没什么两样,久了就成精,上瘾了就要喝好、穿好的了。”

        真正的问题从来都是,你到底肯花多少时间陪孩子,心甘情愿念书给他听,念到他自己能读为止?——毛病总出在父母,别老把问题丢给孩子!

        

破涕录

        睡了一觉起来,乱翻书,读《破涕录》,1914年上海民权出版部所编辑出版的一本笔记小说。其中一条,特有意思,照抄而为分段落:

        狐欲幻人形。将入世求人。人欲学狐媚。将入山求狐。遇诸途。

        狐问人将何之。曰将学狐媚也。狐曰。狐本不媚。昔者有狐能幻为女形。而兼幻得其媚。媚出于人,非出于狐也,归而求之。有余师。

        人问狐将何之。曰将学幻人形也。人曰。昔者之求幻为人形也难。今兹之求幻为人形也易耳。问何故。曰昔者人具人心。凡幻为人形者必先变其心为人心始可。是以难。今兹之人无一非人面兽心者。若子辈欲幻为人形。第持一假面具足矣。故曰易也。

        1914距今久久,人面兽心依然,无怪乎狐幻塞途,狐媚满目,真真人何寥落狐何多了。哀哉!

        

向田邦子

        阅读有私心。排成一队等着读的书,依序而来才算公平。问题是,天下事哪有公平的?一旦碰到心爱作者,不好意思,请等等,无论如何她得先看!道理也简单:一、读书不是排队领钱看医生,先来后到仅供参考;二、书是我的,高兴读谁就读谁,此所以“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

        本以为向田邦子广陵散绝,绝响已成,不意还有这一本。“邦子到!”那还有什么话说,“您请上座呢。”二天一夜,断续翻看,万分不舍,终也得看完(唉……)。此书小品,系生前没写完的专栏结集,虽名为《女人的食指》,实则光影杂驳,讲东讲西碎碎念,几乎就是人人都可加料自成一锅的“杂煮”。

        说邦子碎碎念还真是碎碎念,除了主题多样,更厉害的是天马行空本事,起笔是这个,笔锋一转扯到几乎不相干的那个;你刚恍然“喔,原来她要讲那个”。谁知一个转身,又回去了。最后,轻轻一点,之前的晃荡摇摆,前后联成一气,都有意义了。说她飘逸,那真是飘逸,但飘逸绝非邦子本质,骨子里,那枝笔是温暖的,有一炉火缓缓烧着。正因为如此,人称她是“日本张爱玲”,我总不响,只笑!

        诚意吃水甜。谈食物总不及论人情,日本人向来爱谈、能谈食物,但讲来讲去,至今读过中译本,讲得食物人情两交融,人生一片美好的,邦子这本之外,大约就是池波正太郎《食桌情景》跟远藤周作《狐狸庵食道乐》了。

        题外话,读邦子这书,我老想到长大了的樱桃小丸子。原因为何?难说。买本来读,也许同感,就知道了!

        

小城畸人

        “使人变成畸人的,便是真理。……一个人一旦为自己掌握一个真理,称之为他的真理,并且努力依此真理过他的生活时,他便变成畸人,他拥抱的真理便变成虚妄。”

        舍伍德·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小城畸人》(Winesburg,Ohio)里的名言。“畸人”绝非残废之人,这名词,最早见于《庄子·大宗师》:“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换言之,是指那些不同流俗,只听自己恐也不太相信的老天爷的家伙。

        从这个角度来看,布洛克(Lawrence Block)笔下的马修·史卡德不折不扣就是个畸人!要不,很多事情做起来,譬如拿钱不拿钱,违法不违法,上床不上床,甚至杀人不杀人,他也不会如此决绝,那样洒脱,彷佛一点不会内疚神明,外惭清议什么的了。

        然而,他却总是处在某种无以名之的孤独煎熬,摆脱不了的折磨之中。我们也都知道。

        或者是因为真理转成虚妄,拥抱终趋冰凉的缘故吧。我想。

        

繁花

        罗岗从上海来。恰逢书店尾牙。邀他去见识台湾“忘年会”,乐一乐。

        逛旧书店,边晃荡边乱扯,乃每次不变的节目。自与他相会台北以来。

        两人穿过长长的台大,走后门到“后门”,想买一本《陈映真现象》。谁知书要明早才到。那就,喝一杯咖啡吧,反正都已在咖啡店了。

        罗岗健谈出了名,记忆力特好,又擅长分析,一下子逮住关键,要言不繁。难怪那么多学校找他上课,总是飞来飞去。

        从政局谈到了《繁花》热潮;从殷琪的叔祖讲到了美浓钟家兄妹。但,花最多时间的,还是《繁花》。我今年的“开卷”最大遗憾。

        他点评了年内所出版的余华《第七天》、苏童《黄雀记》、贾平凹《带灯》、韩少功《日夜书》。一出手便直取要害,论“长篇小说”本质,讲完成度,四大纷纷瘫软,独独《繁花》盛开。原因在于,这小说:

        用几乎不曾有过的“声觉叙事”颠覆了常见的“视觉叙事”。一个“不响”便歧义联翩,让人直想,逗留语境,一步一徘徊,情节却就此推进了。

        再一个了不起是,老金(他与金宇澄颇熟)居然别开“声”面,用“声调”而非“语汇”,萃取沪语精华,让所有读者都能感受上海话特色,却不为方言所阻滞,句句都能懂。纯然《海上花》进化版。

        最后,谈到了老金如何从“弄堂网”、如何无心插柳,一步步写成了这小说。“这书,今年几乎得遍大小奖。现在就剩‘茅盾奖’……我们都佩服这小说。但也觉得老金有点麻烦了。用这方法,他当然可以不断写下去。但你也可以说,这形式太特殊,搞出这么大声名,下一本该怎么出手呢?再用就不新鲜啦。”

        短短不到一个钟头,谈这么多,让人豁然开朗,不时还有一二八卦可听。这人多有趣,脑筋多清楚。你明白了吧?

        罗岗,华东师大教授,我的上海好友。谈文学、讲政治是他的业余嗜好,真正专业在文化研究。而我,特爱他的业余。专业的,尤其理论,我听不大下去,多半听不懂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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