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毒气战调查：十余村民疑因征地纠纷三遭喷毒，6天8人入院

        从6月18日到6月23日，短短六天时间内，山东省聊城市经济开发区蒋官屯街道办事处发生了三起喷射毒气伤人事件，有十余人受伤，其中8人住进医院。截至记者发稿，仍有3人在重症监护病房内。在毒气成分仍未确定的情况下，3人无法接受针对性治疗。

        三起喷毒事件的受害人向澎湃记者指出，三起案件均为同一伙人所为。第一起案件发生后，当事人就已报警。

        受伤的十余人，除被“误伤”的外，其余9人，皆为蒋官屯街道办事处固均店村。案发之前，该村正在进行着涉及该市重大项目的征地拆迁活动。当地政府承认，该项目征地手续不全。

        由于该村15人多次就此事申请行政复议，导致该项目施工受到影响。三起案件中受伤的两户人家，一家是因为阻止施工车辆进入其耕地，另一家，即在这15人之列。

        澎湃记者从当地警方了解到，该案已经受理，但还未立案，仍在调查中。至于毒气是什么，警方表示不便透露。

 一家6口接连遭喷毒

        “我们家只剩下我一个健康人了。” 山东省聊城市经济开发区蒋官屯街道办事处村民陈士霞告诉澎湃记者。三天内，她的哥哥一家与父母，接连被送到聊城市第一人民医院（以下简称“第一医院”）接受治疗。这几天，她来往于家中与医院之间，照顾七个因受到毒气喷射而受伤的亲友。

        在接受澎湃记者采访时，她的一位朋友打来电话嘱咐她：“你要小心，可能下一个就是你了。”

        最早被毒气所伤的是她的哥哥陈士奎一家三口，当时，陈艳丽和他老公张吉星正在陈士奎家做客。现在的陈艳丽，已经从重症监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

        根据陈艳丽等人的回忆，6月20日晚上20时左右，陈召全、李光才（又叫李哲）、郭含等四人来到了位于蒋官屯派出所西100米左右的家具城内陈士奎的家中，手中带着一瓶毒气。当时，陈士奎与妻子李云、岳父李文华正陪着来做客的陈艳丽夫妇说话，5岁的女儿在地上玩耍。

        听到敲门声，李云去开门。同村人陈召全问陈士奎是否在家，称要与其谈点事。说完，便将李云推开，冲进屋内。陈艳丽见状，便退了出去。陈召全称，他的工程因陈士奎而停工，“他的工程”指的是他在固均店村被政府征收的耕地上挖土。据当地官方说法，该工程系四新河防汛筑堤工程。

        说完，他们便开始打陈士奎，“还用毒气喷他。”陈士霞复述陈士奎、李云（二人还在重症监护室）二人的说法称，当时有两人按住陈士奎，一人拿着毒气朝他的脸上不停地喷。另外一人，则将其他人拦在门外，不让他们进入。

        在喷完陈士奎之后，他们又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喷了一遍，包括陈士奎5岁的女儿。之后，他们走了。

        陈艳丽说，她没看清陈召全等人喷的是什么毒。她只是感觉眼睛发辣、胸闷、脸发麻且浑身无力。在被喷毒之后，陈艳丽报了警。后来，救护车来了，将陈士奎等人送往了聊城市脑科医院。经过检查，院方认为其病情严重，建议转院，这些人后又被送到了聊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陈艳丽在处理完这些事后和丈夫回了家，她本以为“用凉水洗一洗就没事了”。但后来胸疼得受不了，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现在，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已经不是当地发生的第一起喷毒事件了，在两天之前，固均店村村民黄晓生（化名）一家三口因为阻拦陈召全等人挖他家的耕地，被他们喷射的毒气所伤。被毒气喷射的三天之后，黄晓生等人的胸疼、恶心等症状才逐渐减轻。

六天三起喷毒事件

        陈士霞转述陈士奎的说法称，当天他曾随村民们去市政府信访办反映征地拆迁问题。而当天陈召全曾质问他妨碍其工程时曾说：“为什么登记表上有你的身份证号和电话？”

        在过了两天周末之后，6月23日上午，陈士奎的父母又随着村民们去了市政府和市国土资源局的信访办，除了反映其村的征地问题，还想问问儿子一家三口被喷毒一事。

        中午，二人骑着电动车回去，并顺路载着一位村民。走到聊城市兴华路和鲁化路的路口处时，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冲出，车上一人摇下玻璃并用毒气喷这三人的脸，该处的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下了这一幕。据其父母说，喷毒的是李光才。后来，陈士奎的母亲杨先蕊被送到了第一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父亲陈召申在普通病房。

        这已经是当地6天之内的第三起喷毒伤人事件了。

        陈士霞去经办此案的蒋官屯派出所“讨个说法”：“问什么不抓这些喷毒的人？”值班警察回复称，当地拆迁使得很多人都不在当地住，寻找这几人有困难。

        蒋官屯派出所负责此案的一名陈姓警官称，警方已经受理该案，但正在调查中，还未确定此案是治安案件还是刑事案件，目前还未立案。澎湃记者询问其毒气具体是什么，他表示还不清楚，正在调查。蒋官屯街道办事处党政办主任毛德志援引警方初步调查结果告诉澎湃记者，嫌疑人多喷射的并非毒气，而是辣椒水。

        当地医院对受伤的9位住院者诊断的病症是毒气吸入，据值班医生杨静杰称，已将毒物送至北京化验，因为没法确定毒气成分，目前还不能进行针对性治疗。陈士奎母亲杨先蕊的病情最为严重，医院诊断结果为急性刺激有毒气体中毒。目前，陈艳丽等人已出现呼吸道疾病。

        山东平元律师事务所徐小荃律师认为，该案嫌犯可能涉及故意伤害罪或故意杀人罪，“这要看该毒气的毒性和涉案人的主观意愿。”

涉及当地重大项目

        毛德志告诉澎湃记者，该案系双方都想承包固均店村附近的四新河防汛筑堤工程，因而发生矛盾。对此，陈士奎等人予以否认。

        陈士奎则称是报复，因为包括他在内的该村15名村民认为政府征地拆迁手续违法而向当地政府及更高一级政府部门申请行政复议，导致该工程停工。

        聊城开发区相关负责人称，涉及征收固均店村的土地共涉及四新河防汛筑堤、道路修建和江北水镇房地产开发三个项目。根据公开资料及记者实地调查得知，三项工程以江北水镇项目所占用土地最多。

        根据聊城市政府官方网站介绍，江北水镇项目由当代集团与青岛海川集团联合开发建设，规划总建筑面积300余万平方米，总投资100多亿元，规划人口3.5万人，分商业开发、回迁安置和基础设施及公益事业等内容。

        作为2012年聊城市六大文化旅游重点项目之一，在当地政府江北水镇项目极为重视。聊城市2014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及，“要突出抓好中华水上古城、运河文化大码头、江北水镇等重大项目建设”。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刘强在讲话中指出，积极打造“西有天沐温泉、中有水上古城、东有江北水镇”的聊城城市旅游发展的新格局。

        但事实上，2013年10月10日，此项目的征地拆迁工作刚展开时，就遭到了当地村民的强烈质疑。固均店村15位村民多次向市国土资源局及山东省国土资源厅申请对于此事的信息公开和行政复议。

        这15位村民中，就包括在此次喷毒事件中受伤的陈士奎及其父亲陈召申。15位村民的主要召集人陈士奎认为，在拆迁征地手续材料中，当地政府伪造村民的签字、手印，并非法取得了该村村委会公章，征地手续根本不合法。

        陈召峰称，当地政府提交的青苗调查登记表、地上附着物调查登记表等材料中涉及的“被征收农民”的签字及手印，基本上全部系伪造。对此，他们向山东省人民政府行政复议办公室提交了被征收农民本人书写的证明及身份证加以比对、佐证。

        而青苗调查登记表、地上附着物调查登记表、放弃听证证明、土地征收补偿安置协议、土地征收勘测调查清单等材料中涉及的“聊城市经济开发区蒋官屯街道办事处固均店村民委员会”公章，非依法从村委会主任陈士强处所盖。记者看到，对此，陈士强以书面材料的形式予以证实。

        该村村民称，当时正逢聊城市经济开发区升级为“聊城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固均店村委会原章被收走，新章“聊城市经济技术开发区蒋官屯街道办事处固均店村民委员会”未下发之时。

        而更大的问题是，当地政府在省政府批复征收的土地之外，又征收了大量耕地。

        聊城市国土资源局于2014年1月2日作出的政府信息公开告知书显示：省政府已批复我市涉及征收您们（固均店村）村农用地5.4914公顷，其中耕地4.9861公顷（鲁政土字【2013】668号）。

        根据当地政府公告的规划图，批复的这部分地位于该村北部，但当地政府在该村南部的耕地已经被推平且上面的农作物遭到铲除，且已经挖开一道长沟。根据陈召峰等人提供的视频显示，当时推平该耕地时，当地行政执法车辆出现在现场。

        “这块地征收没有任何手续，也没有公告，直接就来推平了。”陈召峰说。在此之前，当地政府按照1.4万元/亩的价格向该村每户的“小麦补贴”账户发放了“青苗补贴”。事实上，该村诸多村民向记者反映，他们并不知道这笔钱是干什么的。

        2012年12月13日，陈召峰等人向聊城市国土资源局提交了《关于请求贵部门依法对于申请人所在固均店村房地产、承包地范围是否办理征收、收回、收储、出让等所有土地相关手续的政府信息公开申请书及依法对违法土地行为进行行政处罚等旅行法定职责之请求书》，但聊城市国土资源局未向申请人依法公开申请人所有房地产、承包地范围是否存在征收手续，未对违法征收等土地违法行为进行查处，也未回复。

        他们又向山东省国土资源厅申请行政复议，根据《山东省国土资源厅行政复议决定书》（鲁国土资源复决字【2014】7号），聊城市国土资源局回应称，自己依法履行了巡查职责，陈召峰等人所诉地块至今未进行施工建设，未供地出让，现状为空地，不存在土地违法行为。而且，国土资源局没有查处违法征收的权利。

        而山东省国土资源厅认为其违反了《土地违法案件查处办法》的规定，并责令聊城市国土资源局收到本决定之日起60日内就申请人申请事项作出处理。

        6月25日，聊城市开发区相关负责人也对媒体表示，涉及征收固均店村的土地的其中道路修建和江北水镇房地产开发两个项目手续不完备，已经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