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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谷孙弟子35岁复旦教师接棒主编《英汉大词典》第三版

澎湃新闻记者 石剑峰
2014-08-08 20:5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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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旦大学英语系教授陆谷孙主编的《英汉大词典》是一部1500万字的巨制,它也是中国学人独立研编的第一部大型综合性英汉词典。这次,陆谷孙把词典第三版的主编工作交给了他的学生朱绩崧。上海译文出版社将在下周的上海书展上启动《英汉大词典》第三版的编纂工程。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主编、35岁的复旦大学英语系教师、自称“文冤阁大学士”的朱绩崧进行了专访,他说他的目标是,有了《英汉大词典》第三版,其他人不必劳神费力再编英汉词典了。

《英汉大词典》第三版主编朱绩崧(居中者)和他的团队

        朱绩崧,这位出生于1979年的复旦大学英语系的青年教师,在网上还有一个许多英语爱好者都知道的名号——文冤阁大学士。在下周开幕的上海书展上,上海译文出版社将于16日下午2点45分启动《英汉大词典》第三版的编纂工程。日前,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这位《英汉大词典》第三版主编进行了专访。

        “感谢日本最近的那部电影《编舟记》,社会也开始关心我们编词典这个冷门行业了。《英汉大》(朱绩崧对《英汉大词典》的简称)的主编是我的老师陆谷孙先生,我为第三版多做一些杂务,希望能尽可能多地传承、光大陆老师的学术精神吧。”这是专访中朱绩崧讲得最严肃的一句话。

        1970年代末,复旦大学英语系教授陆谷孙开始筹备、编写《英汉大词典 》,1986年起担任主编。这部1500万字的巨制是由中国学人独立研编的第一部大型综合性英汉词典。到了新世纪,陆谷孙又主持了《英汉大词典》第二版的编纂,而即将启动的第三版就交给了他门下年资最浅的朱绩崧。

        “出版社的领导们一定顶住了很大的压力,把如此浩大的学术工程,托付给我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朱绩崧对自己的讲师身份自嘲道:“其实我大概是有点儿还算认真的学术成果的,可惜很多同行看不上眼。《英汉大》第三版是我的学术‘中国梦’。”

        当年陆谷孙启动《英汉大词典 》第二版编纂时,朱绩崧还是复旦大学英文系的本科生,第二版即将杀青时,他临近博士生毕业。定稿前,陆谷孙让朱绩崧校对了一遍字母“P”下面的词条。就这段经历,朱绩崧写了篇文章叫《<英汉大词典>,我看了一个“P”》。

  “其实第二版我参与得极少,最后定稿时,看了真真一点点。我只是在最后阶段才加入,凑凑热闹的。”朱绩崧最后拿到的稿费是陆先生从自己的主编经费里给他的:“没有陆老师,就没有我今天事业上的一切——当然,我至今也没取得什么像样的成就报答师恩。”当年陆谷孙把这个词典的“P”字部交给朱绩崧看,这成了青年“P”的词典编纂奇幻漂流的开始。

与其抄词典,不如抄生活、抄文明、抄世界

        朱绩崧在微博上是粉丝8万的“文冤阁大学士”,在微信上有一个人气很高的公众号“魔都晨曦来临”。他用iPhone记录着生活点滴,在朋友圈里发发街拍、美食、游泳池,他的生活跟互联网紧紧联系在一起。《英汉大词典》第三版的编纂跟他这代人的生活方式密不可分。“以前唯纸是务,现在我们很明确:数字版是第一位的。其实,现在做数字版已经有点晚了,我们不但要上末班车,还要努力成为最主要的推动力,做行业标杆。数字版便于携带,提供多种查询方式,同时强调读者的参与——不仅是参与,而且要大家都融入进来。”

        即将35岁的朱绩崧打算用全新的理念和方式来编纂《英汉大词典》第三版,他的词典学理念很简单:经世致用。他先简述了《牛津英语大词典》的编纂历史,这部传奇的辞书之所以迄今无人挑战,是因为百多年来发动了整个英语世界来共襄盛举。“所以,我要师法《大牛津》(朱绩崧对《牛津英语大词典》的简称)。”

  上海世纪出版集团英汉大词典编纂处核心成员不到十人,朱绩崧雄心勃勃,他要发起一场横跨英汉语言文字的“群众运动”,请成千上万的热心读者加入《英汉大》的编纂伟业。

        译文社在微信上开发了一个平台,通过它可以提交每个词条的例证和评价。网友供素材,编辑精加工,“按照我们的标准和经验,觉得这个例证有价值,将来翻译、学习的时候用得到,那就留下来,加进去。”这样的词典编纂方式,其选词、选例范围都要比《大牛津》大得多,《大牛津》偏重经典,很少收录广告,对口语素材极其谨慎,“我们找的不是简简单单的例句,而是‘例证’。所谓‘证’,就是可以追溯源头,不是我们编者闷在书斋里拍脑袋想出来的。编词典很容易沦为互相抄袭。那么,与其抄词典,为何不径直抄生活、抄文明、抄世界去呢?”

        陆谷孙先生希望《英汉大词典》第三版能更加“色彩斑斓”。“我是天秤座,喜欢‘花里胡哨’。”“我们欢迎全世界华人读者,还有外国友人,都来帮我们一起来找新词、新义、新例证。未来的理想状态是,我们所有的例证,几十万条,甚至上百万条,都是来自实证材料的,活泼泼的。比如这句话出自莎士比亚哪部剧本哪个版本哪一行;另外一句是出自《唐顿庄园》第几季第几集。就要这样来提高读者的融入度。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就能进一步提高《英汉大》的学术地位,令其成为我国双语辞书的不祧之祖。”所以,可能会有几万人在世界各地从事这项工程。目前,译文社和朱绩崧的团队主要依靠微信平台收集例句,但这只是《英汉大词典》的触角之一,将来可能会开发更多:“哪天Facebook进入中国了,我们也可以通过它来收集。”

        发动全世界的读者,在他看来,也是在督促参与者学习、提高英语。“暑假开始时,我让来译文社实习的学生Alex找例证。我指定了一本写欧洲文艺复兴的书,他就老老实实从头到底啃完了。他现在告诉我,觉得自己英文水平真的有了提高,和报个补习班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个句子怎么翻译,那个词组如何使用,他都要翻来覆去地想——做得马虎,我要怒的。寻章觅句这个过程本身,就是积极主动、踏踏实实的学习。”这也是朱绩崧“回归文本”的教育理念。

以词典为核心,打造英语学习的大平台        

        词典是可方便检索的语言信息库。通常,英文词典的词条都按词头的字母顺序排列。朱绩崧提出,要突破千年陈规,采用多元方式呈现语言信息。“《英汉大》将来的呈现方式,要跟我现在接触到的电子词典都不一样。这些电子词典本质上还是把纸质词典到内容照搬到屏幕上,再配点超链接。看的时候,还是挺麻烦的,我就用不惯。纸质的好处是,你查这个词的时候,眼睛会扫到附近的词,突然发现,哎,那个词、那个例句也是蛮有意思的嘛。这是‘见木又见林’。现在的电子词典这方面就很弱,“见木不见林”。如何让数字化的词典也能木林双见,我们须要下大功夫。这不单是技术小问题,也是语言观的大问题——你揭示的‘林’子里,凭什么呈现的是这堆词而不是那堆词呢?”

        朱绩崧很喜欢《周易》里的这句话:“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这里的“辞”原义是占卜的爻词,刘勰《文心雕龙》引用时,把“辞”的语义扩展为一般的文词。朱绩崧认为,语言文字只有与世界的变化直接发生关系,才有资格进入词典。“文字记录语言,要充分反映这个时代的文明,兼顾历史的变迁。在编纂词典的过程中,我们不仅看现当代的各类内容,还往前‘补课’几百年,呈现立体的语言发展,而不是一幅断面。”此外,他专门强调,实用是双语词典的命脉:虽然欣赏《大牛津》的保守主义,但编纂《英汉大》是为了中国人理解好英语,使用好英语。“我们的词典要提供译法,即如何翻译成纯正的汉语,远离翻译腔;也要提供用法,帮读者把英文写地道,讲漂亮。论宗旨,我们的词典反映的是文明及其变迁。这固然‘高大上’。但我们的着眼点要‘接地气’,还是个如何帮助我们的读者学好英语,学好翻译的老课题。”

        朱绩崧的想法是,词典不要因为带个“典”字就觉得它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不能为学习提供切实服务的话,词典就是一堆废纸。“学习者都不用,这词典连书架也上不去,就是仓库里的摆设。我读高中、大学那时候,资源很少,词典就是最具权威的老师。时至今日,在释放词典权威性的同时,必须让词典直接融入到语言学习的过程。我的远期规划是以《英汉大词典》第三版为核心,打造一座英语学习的大平台。”

        《英汉大词典》责任编辑张颖开玩笑说,这次陆谷孙先生“放权”了,让“小朋友”朱绩崧放手去干。朱绩崧补充:“陆老师那个年代,有特殊的历史条件。很多专家远避尘嚣,静心坐下来,十年磨一剑,《新英汉》、《英汉大》就这样出来了。一出来,就是中国第一。我和张颖这辈呢,有我们的历史条件,比如互联网。但是,我很清楚,我的问题是浮躁,差陆老师他们太远了。但是,词典是书,是商品,迎合时代和大众的需求不是原罪,而是光荣任务。今天,我们要带《英汉大》走向年轻的读者群。”

       词典要顺时而为,就得与互联网联袂前行。 “脱离互联网,脱离大数据,脱离用户体验,最终不为市场所接受,那么词典编纂的学问、技艺还谈什么传承和发扬?”朱绩崧在复旦的课堂上让学生们查词典回答问题,学生们纷纷掏出手机查,卡西欧、好易通都靠边了。“我说,他们提出的例句有问题。可他们说,不可能,‘有道’是这么说的,‘金山’是这么说的。这些孩子的心里面,‘有道’、‘金山’成了终极权威。”时代变了,价值多元了,权威给便捷绑架了,谁便捷谁就是权威。“我们《英汉大》为什么不能做到使用便捷呢?IT技术很成熟了。我要考虑的是,怎么让年轻人直接使用《英汉大》。我不敢保证将来的产品一定比别家好到哪里去,但至少内容靠谱。”

“5年之后,一定是数字版”

        《大牛津》1989年出了第二版20卷本之后,再也没有出过纸质版。朱绩崧和刚退休的《大牛津》主编约翰·辛普森先生是朋友。辛普森告诉朱绩崧,现在的《大牛津》数字版如果要印成纸书,至少42卷,一个书架未必装得下,非常不便查阅,可能就是极少数学者偶尔会去翻翻。“英国人目标很明确,只推数字版,出售在线查询的权限。每个礼拜更新那么一点点。你要纸书,也行啊,把几千英镑交了,马上就给你独家印一套。”那么《英汉大词典》第三版呢?译文社表示,“时代发展很快,我们现在不否定将来会出纸质版,但5年之后是否真的还需要纸质版,很难说。”朱绩崧的观点更直接:“我认为,5年之后一定是数字版,也环保。”

        这套方案其实在朱绩崧的大脑袋里转悠很久了。5年前,他跟北京一家很大出版社商讨过,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绝。“他们说,不好,不要,这是改旗易帜的邪路。他们说,不差钱,不用考虑市场,能出本纸质的词典就功德圆满了。现在,我有个很粗鲁的市场目标,那就是,有了《英汉大》第三版,其他人不必劳神费力再编英汉词典了。无疑很狂妄,但这就是我一直想做的。”

        编纂《英汉大词典》第三版,至少要5年。“在这5年中,我们会不定期推出相关的数字产品,观察读者反应。”而译文社计划在年底前提供在线服务,让用户通过微信平台就能查询《英汉大词典》全文,甚至都不需要下载专门的app。

        这几天,为了配合上海书展的活动,复旦物理系的学生冯骏原和译文社的美编胡枫为《英汉大词典》制作了宣传明信片,第一系列一套八张,其中一张的照片很有意思:一本《英汉大词典》第二版摆在外滩旧汇丰银行大楼门前铜狮子两只前爪之间,张颖开玩笑说:“抱着词典进银行,出来就拿着无限卡了!”(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

        复旦物理系学生冯骏原和译文社美编胡枫为《英汉大词典 》制作的宣传明信片,上图为《英汉大词典》第二版摆在外滩旧汇丰银行大楼门前铜狮子两只前爪之间,下为以外滩为背景的摊开的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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