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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男子饭店吃饭被认定嫖娼续:已喊冤19年,不证清白不回家

澎湃新闻记者 徐其勇
2014-09-04 07:36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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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6月13日,重庆男子符代新饭店喝酒被警方带走,认定嫖娼,罚款5000元,收容教育二年。

重庆市公安局九龙坡区分局出具的治安管理处罚裁决书。

        至今,重庆警方提供不出这起嫖娼案的案卷材料,当事人亦未收到重庆市公安局治安总队出具的“收容教育决定书”。

        为证清白,符代新喊冤19年,其间,他四处上访,还曾将重庆市公安局告上了法院。

        从37岁到56岁,符代新是如何坚持过来的?如果继续摘不掉嫖娼的帽子,他该怎么办?

        9月3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与符代新进行了对话采访。符代新说,不证清白,至死不回家。

 “嫖娼”被收容教育还丢了工作

        澎湃新闻:“嫖娼”案发前,你做什么工作?家庭状况如何?

        符代新:1990年我从部队转业到建设银行重庆大渡口支行,从事信贷方面的工作。到“嫖娼”案发前,已在银行工作五年,收入较为可观。一家三口,老婆很贤惠,儿子很乖巧,生活平静安稳,身边一些朋友很羡慕我。

        澎湃新闻:是否还记得19年前重庆警方抓你的具体情况?

        符代新:当然记得,到死,我也不会忘记。1995年6月13日下班后,战友桂贞平、四川宣汉驻渝办主任柳玉黄等人约我去江北区鲤鱼池附近一酒楼吃饭。想到这些朋友们好久没见面了,我就欣然前往。记得当晚来了好多战友和老乡。旧友重逢,大家都很高兴,席间,朋友们喝了很多酒,我也喝得有点醉了。担心继续喝下去身体受不了,晚上9时30分左右,我一个人离席到酒楼大厅沙发上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迷迷糊糊中被3名便衣警察架上了警车,拉到了位于渝中区临江门的重庆市公安局,拷在了楼梯间。直到第二天醒来,才有警察告诉我因嫖娼把我抓了进来,而且还要罚款5000元。我告诉警察,自己压根没有嫖过娼,但警察不理会。

        我就这样被关在公安局里,中途再没警察来管我,也没人来让我做任何询问笔录什么的。我觉得很冤枉,很无奈,很困惑,但也毫无办法。一直煎熬到当天下午5点过,得到通知的朋友来帮我缴纳了5000元罚款,我才被释放回家。

        澎湃新闻 :这起“嫖娼”案让你受到了什么影响?

        符代新:被释放后,我到单位上了几天班。6月22日,单位保卫处又将我带到重庆市公安局治安总队(原市公安局三处),没想到,警察告诉我已被收容教育二年。随后,在未收到任何法律文书的情况下,我被送进了重庆市第二教育所。

        刚进教育所时,我要求警方出具收容教育决定书,但被拒绝。8月22日,在教育所呆了60天之后,因我父亲病重需要照顾,我才被银行保了出来。更让我绝望的是,从教育所出来后,单位又以“嫖娼”被收容教育为由把我开除了。我原本好好的一个家,一下子天都塌了。我妻子没有工作,儿子年幼还要上学,我被开除之后,全家的经济来源一下子断了,只有靠妻子姐姐每月给200元生活。这个“嫖娼”案,毁了我一辈子……

父亲与他断绝关系

        澎湃新闻 :得知你“嫖娼”后,身边朋友、家人如何看你?

        符代新: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警察把我抓进公安局后,还把我单位的领导和妻子也通知来了。 得知我嫖娼,妻子又哭又闹,根本不听解释。释放回家后,妻子还喊来了娘家人前来教训我,并当着大家面撕了结婚证要求离婚。

        后来到单位上班的几天时间里,每天如坐针毡,感觉所有人都在盯着我。 周围人知道这事后,也对我指指点点,另眼相看。那段时间,我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

        我父亲是一名老红军,从小就对我们五兄妹很严格。为不让老人担心,我一直不敢将“嫖娼”被抓这件事告诉他。没想到,1997年8月,家里人不小心说漏了嘴,一生光明正直的父亲知道了我“嫖娼”并被收容教育,勃然大怒,当场要求跟我断绝父子关系,说就算是他死了也不要我回去。1998年,84岁的父亲病世。得知父亲去世,我回去参加葬礼,跪在父亲的坟前,想到年迈的父亲到死也没有看到我讨回自己的清白,带着遗憾离开人世,我大哭了一场。

 一边打工一边上访

        澎湃新闻:这19年来,你一直在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努力?

        符代新:是的,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是我余生最大的梦想。我没有嫖娼,我不能背着这个黑锅走进坟墓。这些年来,我多次以信访方式向重庆市人大、市政府法制办、市纪委、市公安局信访办反映情况,要求重庆市公安局治安总队撤销对我违法处罚和违法收容教育二年的决定,但一直都没有多大进展。有时候,信访资料石沉大海,有时候好不容易盼来回复,但是回复称“正在调查”……

        这种生活实在太难了。年复一年,我都在努力、等待与失望中煎熬。为了不拖累妻子,从1998年开始,我干脆自己搬了出来,一个人住进朋友提供的房子里。至今,我和妻子也是处于分居状态,跟离了婚没什么区别。

        但想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想着要给九泉之下的老父亲一个交代,这些年无论多苦,我都忍了下来,一边打工谋生,一边坚持上访。

        澎湃新闻:面对你这么多年的信访,重庆警方都是怎样回应的?

        符代新:这些年来,我不断给重庆相关部门以信访方式反映情况,但大多数时候,没有任何回应。直到2010年6月29日,重庆市公安局治安总队才在《公安机关处理信访事项答复意见书》中答复,称对我警告并处罚款、收容教育二年的处罚是合法的。我不服,再次以信访方式向重庆市公安局反映情况。

        2011年1月20日,我好像看见了一丝曙光。重庆市公安局回复我,称治安总队对我的处罚程序错误,应予纠正。同时,撤销治安总队做出的《公安机关处理信访事项答复意见书》,责成其提供实体案卷材料,交由市公安局法制办进行执法监督,并将处理结果书面回复。收到这个回复,我很高兴,但三年多过去了,直到现在,我也没收到书面回复。

        好不容易燃起来的一丝希望,又一下子无影无踪。我很痛苦,很无奈,所以在 2012年12月19日,我委托律师周立太将重庆市公安局告到了法院,要求撤销处罚和收容教育二年的决定。没想到,审理此案的重庆渝北区人民法院以超过诉讼时效为由,裁定驳回诉讼请求。我不服,向重庆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上诉,向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申请再审。然而,法院均以相同理由驳回。

        对于重庆警方在处理我“嫖娼”这件事情上,我认为是属于典型的认错不纠错。作为公安机关,既然弄错了,难道放下姿态纠正错误的勇气都没有?我至今不明白,警方为啥不给予纠错?当年的办案民警为何要栽赃于我?

不证清白,不回家

        澎湃新闻:如果警方给予一定经济补偿,前提是不再上访了,你是否会妥协?

        符代新:如果要妥协,我早妥协了。在诉讼期间,重庆市公安局治安总队先后不下五次找到我和代理律师周立太,承认办理这起嫖娼案中有瑕疵。警方答应,如果不上访,就给我解决医保和社保问题,并给予6万元困难补助,被我当场拒绝了。我只想警方给予书面纠正错误,还我清白。

        澎湃新闻:你的遭遇经媒体报道后(2014年8月21日,澎湃新闻刊发了《重庆男子饭店喝酒被认定嫖娼喊冤19年未果,警方拿不出案卷》),重庆警方有没有给你进一步的答复?

        符代新:自从法院以诉讼时效超期为由裁定驳回我的诉讼请求后,警方就没有再直接找过我。

        不过,8月21日,战友、朋友们从澎湃新闻上看到我的遭遇后,纷纷打电话前来安慰、鼓励我,老婆和儿子也理解和支持我讨还清白,是他们给了我继续坚持下去的信心。

        澎湃新闻:如果,最终得不到回应或纠错,你打算怎么办?

        符代新:为了证明清白,这些年我上访,喊冤,受了不少苦。长期焦虑、奔波,患上了心脏病、高血压等多种疾病,视力也下降得厉害。因为“嫖娼”,我被单位开除了,我的医保、社保也被停了,如今看病,全靠打工或从朋友处借钱。

        有朋友劝我不要上访,在家安心养好身体。但清白无存,我如何安得下心啊?!我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我坚信有个说理的地方,不可能就此放弃。

        如果重庆警方一直不理会、不纠错,我将再次前往重庆市政府信访,去北京上访,直到他们纠错那一天。什么时候证明了自己清白,我什么时候才回家。我一定要坚持到底,否则我如何对得起辛辛苦苦等我的妻子,跟着我们受苦受屈的儿子。

        我已经努力了19年,等待了19年,谁愿意一辈子都背着这个“嫖娼”的黑锅。不清白,毋宁死!我一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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