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阅读·爱弥儿】女儿的秘密朋友

李媛 绘

        女儿麦兜最初的秘密朋友名叫阿戆。那时候，麦兜两岁多，刚会说话，经过她几次语焉不详的描述，我和先生终于弄清楚阿戆是谁。麦兜口中的阿戆是个姐姐，她跟着麦兜去过咖啡馆，麦兜请她喝过西瓜汁、吃过蛋糕，阿戆常常在夜深人静的儿童乐园里滑滑梯。有时麦兜会拿起电话听筒，大声叫着“阿戆，阿戆，回来”。

        其实，阿戆只是女儿想象中的朋友，我们不知道阿戆是如何进入麦兜的小世界的，只是从一开始我和先生就打算要尊重麦兜的想像力，尊重这位我们永远见不到的小朋友。只要麦兜愿意，我们常常会和她聊起阿戆，欣然进入种种麦兜为此想象的情境之中。而在这样的情境中，我们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何荒谬，相反，通过女儿对她秘密朋友的描述，我们更深入地了解了女儿在想什么、喜欢什么，甚至日常生活中遇到了怎样的困扰。

        就这样，阿戆自在地、没有受到任何阻挠地在某个温暖的角落陪伴了麦兜大约半年的时光。其间，麦兜的小世界有了跳跳虎、维尼熊、米老鼠、Hello Kitty，尽管作为麦兜的朋友，它们依旧是虚拟的，但较之阿戆这个纯粹来自麦兜想象的抽象朋友，跳跳虎、维尼熊、米老鼠、Hello Kitty很具象。渐渐地，麦兜很少提起阿戆。今年夏天的某一天，先生问麦兜：“阿戆怎么不来了？”正在喋喋不休讲话的麦兜愣了一下，说：“阿戆现在不出来了。阿戆去美国了。”问及原因，麦兜答：“因为美国有好多儿童乐园，阿戆决定住美国酒店，不回来了。”

        阿戆在女儿的小世界里慢慢隐去了，只是偶尔，麦兜还会提起她。

        取代阿戆成为麦兜秘密朋友的是跳跳虎。有一段时间，麦兜常常给跳跳虎打电话聊天。女儿会像大人一样用一串语气助词连缀她想要表达的意思，而她想要表达的往往和她那几天的所思所想密切相关。在麦兜的小世界里，跳跳虎会来我们家，会送来棒棒糖。去年9月，麦兜第一天去幼儿园，太阳投射下的光影中，她抱着跳跳虎，站在教室中间，觉得自己不孤单，那一刻跳跳虎给予麦兜巨大的勇气和力量去面对陌生的环境。

        此后，麦兜喜欢上了幼儿园，有了自己真实的同龄朋友。每天从幼儿园回到家，她总要给跳跳虎打电话，却又总说跳跳虎不接。然后，她说阿戆和跳跳虎都在美国。我告诉她中国和美国有12个小时的时差，我们在这里睡觉了，阿戆和跳跳虎那里是白天。麦兜听着，似懂非懂，又说：“跳跳虎每天都从美国回来一次，来给我送礼物。”然后，她指着门口，说：“跳跳虎来了，你快去开门。”我假装开门，麦兜说：“跳跳虎，你来啦，进来呀！你又给我们送礼物啦！”她假装打开礼盒，然后欣喜地告诉我：“妈妈，是一只小老鼠。”她两手悬空捧着不存在的小老鼠给我看，并作势抚摸小老鼠。

        每个小朋友可能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朋友，不过估计大多数都被家长制止在最初阶段。父母们多多少少缺少些孩童的天真，又常常拒绝进入孩子的世界。他们总觉得自己作为权威的教养者，有责任把那些不真实的东西从孩子容易受到欺骗的头脑中剔除出去，有责任尽快教会孩子如大人一般的思考逻辑，甚至有责任将所有他们不理解的、看不到的、自认为与现实相悖的孩子的语言行为定义为不可接受的、需要加以修正的。这样的做法，有可能令孩子想象的兴致总是受到搅扰，令他们失去成为一个有趣的、浪漫的人的机会。另一种可能是，修正并不会抹掉孩子那个幻想的世界，而只会让他或她封闭这个世界，断绝与现实世界相互联通的渠道，长久之后反而会对幻想和现实的理解出现各种偏误。

        两三岁的孩子常常会在头脑里幻想出许多情景、人物，从而给自己带来愉悦。其实这种生活在虚幻世界的能力恰恰帮助了他们对真实世界的模拟与排演。就像阿戆和跳跳虎，应该是麦兜在虚拟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进出的某种切换媒介。

        而为人父母、离童年很远的我们，何不寻机进入孩子的奇想世界，认识他们的秘密朋友，与他们一起想象，一起设定一个世界，体验我们不曾有过的快乐？

        （注：作者系自由撰稿人，平面设计师。该系列专栏从2011年开始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