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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孙谈吴昌硕:对甲午战争很痛心,诗画唤醒民族雄悍之风

澎湃新闻记者 顾村言 陈若茜
2014-10-08 13:19
来源:澎湃新闻
艺术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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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吴昌硕70岁留影

        今年是一代金石书画大师吴昌硕先生诞辰170周年,也是甲午战争120周年。

        在纪念日前后最忙碌的或许是吴超与吴越两兄弟。170年前的农历八月初一,他们的曾祖父吴昌硕出生在山清水秀的浙江安吉县鄣吴村。170年后的今天,兄弟俩一直致力于光大弘扬曾祖的艺术与传承。前不久在上海浦东的吴昌硕纪念馆接受澎湃新闻(thepaper.cn)记者专访时,兄弟俩认为,曾祖父首先是诗人,然后才是金石篆刻家,“而且,昌硕先生在生活上也始终不忘自己是从田间走出的农夫。直至晚年,乡趣童心仍未泯,昌硕先生的伟大,正是由于他有耕夫之心胸、耕夫之踏实。艺田耕耘,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努力和积淀,留给后人的却是成就的辉煌。”

        

昌硕先生170周年的纪念与遗憾

        澎湃新闻:今年是昌硕先生170周年,各地有很多昌硕先生的纪念活动。你们之前有没有参与策划?

        吴越:没有,我们主要策划了上海吴昌硕纪念馆的昌硕先生诗友展。后来浙江安吉通知我们说当地的吴昌硕纪念馆新馆要开幕,也邀请我们去了。再后来浙江博物馆、浙江美术馆搞了两个大型的展览。

        吴超:还有就是在包括香港等地举办的“缶墨东游”展览,而且在日本的京都、静冈等地也推出了一系列纪念活动,那边还邀请我们去做了讲座,介绍吴昌硕的生涯。日本文化界把吴昌硕不是看做人,是看做神。吴昌硕先生从来没到过日本,但日本人对他的崇拜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近现代的中国艺术家,好像也就是吴昌硕在日本福冈有个胸像。每年的9月12日(吴昌硕先生诞辰日),他们都要进行一系列纪念活动,已经进行16年了。

        澎湃新闻:昌硕先生是浙江人,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间,他的艺术风格巅峰的时期,包括其终老,其实都在上海。今年上海并没有特别大的纪念活动,我个人觉得还是有些遗憾。关于举办纪念或展览,上海的主要展览场馆有没有与你们沟通?

        吴越:没有,我们就是把自己的根据地做好,还有就是支持西泠印社,支持浙江美术馆,包括支持昌硕先生的故里安吉。今年闸北区要做一次吴昌硕纪念,闸北的口号就是“闸北走出个吴昌硕”——确实也是这样的,因为昌硕先生艺术最辉煌的年代住在闸北。

图为吴昌硕曾孙吴超(左)与吴越

        澎湃新闻: 他的故居遗址还保护得挺好吗?

        吴越:在上海的故居在山西北路吉庆里,目前是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

        澎湃新闻: 现在有没有保护起来?有没有居民住在里面?

        吴越:里面现在有很多居民的。其实吴昌硕故居并不仅仅是闸北一般的民居,这里可以比作艺术界的黄埔军校,里面走出来的是刘海粟、王个簃、潘天寿、沙孟海、陈半丁、陈师曾,包括大千先生、赵云壑,还有日本的泰斗河井仙郎,岭南派的领袖高剑父也到这里跟吴昌硕学篆刻……

        澎湃新闻: 目前来说,上海在陆家嘴做了个昌硕先生纪念馆,还是非常了不起的。吴昌硕纪念馆在浦东已成为一个文脉,文眼。

        吴超:确实是这样,国内外对在陆家嘴建立吴昌硕纪念馆评价都很高。

        吴越:绝无仅有,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

        

为民族注入一种雄悍之风

        澎湃新闻: 作为吴昌硕的曾孙辈,你们对吴昌硕先生的人品和艺品是如何理解的?

        吴超:吴昌硕先生首先是一个中国人,他的爱国情结和从小受到的教育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

        澎湃新闻: 甲午战争对吴昌硕的人生经历可以算是个重要的转折事件吧。甲午战争影响到了他的画风,包括之后取法强悍的感觉。

        吴超:应当是的,他首先是有着家国情怀的文人,他总认为我们这个国家——泱泱大国应该有相当大的实力,但在甲午战争上的失利确实是让人痛心的。甲午以后,他对当时国家的政治局面感到很伤心,因此就把精力渐渐都转移到金石书画方面了。

图为吴昌硕自画像

        澎湃新闻: 这表面的一个方面就是他对政治就比较不热衷了,所以“安东令”当了几十天就辞官而去了。

        吴超:他也很伤心。他也想自己是不是能做个好官来治理下,但通过一个月的“安东令”,还是感到回天无力。他一个月就辞官,索性全身心地投入到书画中去。他的经历也是比较复杂的,经历过太平天国,清朝战争什么的,后来他对政治上基本上已经灰心了,全身心投入到书画里面来,尤其是辛亥革命以后,其实辛亥革命(武昌起义)的过渡还是比较平稳的,并没有破坏中国的文化。

        澎湃新闻:我刚才提到甲午中日战争对他影响很大,他有一种强其心魄的感觉,看他的诗文、书法以后,精神为之一振,晚清的萎靡画风,突然间就一洗而空——这确实是很奇怪的现象,到了昌硕先生整个面貌为之一变,他骨子里或许是想把汉民族本来强悍的精神恢复出来。就这一点而言想再请你们谈谈昌硕先生取法秦汉的渊源,你们怎么理解?

        吴超:吴昌硕先生的起点高,直追秦汉,秦汉是中国国力最强盛的时候,当时民族的气韵、民族的风格是博大开放的,所以他石鼓的线条力度无不显示了他的强大。中国当时虽然没有纸张,许多文字图片在石刻上,经过几千年的石刻风化,把这个原本气势就很雄浑的,斑驳而高古,显得很厚重,所以昌硕先生认为他的这种线条和他的性格比较契合。

        澎湃新闻:从某一方面看,我自己想,昌硕先生为什么取法秦汉。昌硕先生或许是想恢复我们汉民族的本来精神,秦汉唐的民族精神就不是萎靡颓废的,它本来就是张扬雄劲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我觉得也可以理解日本人为什么这么尊崇昌硕先生——日本人本身受真正的汉文化影响很大。

        吴超:是的,日本对汉文化相当尊重,他们喜欢原汁原味地保留文化,他们认为这是祖上给我们的……我们这一代人无权把它改变。

        澎湃新闻:实际是一种文化的敬畏感,中国大陆历史上虽然受异族的侵略,但汉文化的刚劲雄浑其实一直在的,有时式微了,不过需要唤起罢了。

        

自认是诗人,也是耕夫

        澎湃新闻: 你们觉得吴昌硕给我们最大的启示是什么?

        吴超: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把自己当作书画家,他只认为自己是一个诗人。

        澎湃新闻:这也是文人画的核心,如果把自己仅仅认为是画家或许那就是匠之小道了,中国文人画区别于西方绘画也正在于此。

        吴超:他认为只有学问的积累,才能把他的作品推高到更高层次。

图为吴昌硕设色花卉册页

        澎湃新闻:这句话很有意思,包括结合中国画创作的现状,包括上海,其实都有一些对比,特别是昌硕先生坚持认为自己是诗人而非画家的态度,其实中国文人画几千年来都是要有一个综合性的修养,打通文史哲,与西方纯粹技术性的不一样。但现在的问题是,经过1949年以后几十年美院的教育,可能有各种缺憾,画家把自己认为是职业性的画家,或者与权力挂钩,或者走市场走得也很欢,这是跟昌硕先生巨大的对比。

        吴超:所以我们说昌硕先生的东西有生命力,因为历史上我们的书画家都是极力接近本土的文化基因。他是由下而上,是一个高峰,现在有些所谓的艺术家都是空的,没有地基、地气。所以我们认为文化还是要从中国本身发现自己的基因所在。所以我们现在讲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跟昌硕先生这个是一脉相承的,包括现在国家领导人首次参与纪念孔子活动,应该是这个样子,因为中国毕竟有五千年的文化。

        澎湃新闻:我们再谈谈昌硕先生的家风吧!你们是他的直系后裔。

        吴超:昌硕先生的家风,首先他始终不忘自己是从田间走出的农夫,昌硕先生一直认为“我是一个乡下人”,认为是一耕夫来自田间。所以后来他到上海以后,尽管成了大名,但他的生活还是很简朴。但是当西泠印社有一块浙东第一碑《三老碑》,日本人要买走,他自己后来就捐出了两百大洋,结果留下了那个碑。

        澎湃新闻:这就是一种社会的责任感和民族气节。

        吴超:所以在他的呼吁下,西泠印社的社员大家捐资捐画。

        吴越:还有他76岁,河南、河北、山西一直到安徽发水灾,流民数百万,当时社会就是民不聊生的样子,他就自己站出来,和王一亭呼吁,要为老百姓赈灾。他和王一亭专门合作了流民图,是一本书,现在原作已经看不到了, 原作大概人家已经高价买去了,有八张,好像在日本出现过,这本书我是高价买来的。首页就是吴昌硕流民图的长题,流民图这几个字也是吴昌硕题的。

        吴超:他认为自己当时也逃过难,所以他对难民的生活感同身受。

        澎湃新闻:我觉得中国真正的知识分子, 应该有宋儒这种“须知世上苦人多”的情怀,一种非常悲悯的情怀。这种精神其实就是非常鲜明的人文主义和平民主义立场。

        吴超:对,所以他对自己生活的要求很低。

        澎湃新闻:当时家里的祖父、父亲有没有给你们讲一些细节,比如怎么俭朴?

        吴越:父亲吴长邺一直说他的祖父很俭朴,除了家里有一台黄包车以外——因为他要出去的,参加活动——其他方面他是很俭朴的。最后他逝世之前,跟王一亭讲要拿多少家产办校,昌明艺术学校,好像拿了自己家产的六成。

        吴超:确实,昌硕先生在生活上也始终不忘自己是从田间走出的农夫。他自己生活简朴,然对故乡常挂于心。乡民有灾他常出手以助,乡民家有喜庆,他也乐于分享。作为一个大艺术家,他有艺术风骨,却丝毫不染某些所谓大家的架子。直至晚年,他仍乡趣童心未泯,他曾作墨牛诗句也更形象地反映了老先生的乡忆和心愿:“帘影杏花村畔,笛声杨柳阴边。何日卷书归去,朝朝牛背熟眠。用拙一酸寒尉,习懒如水牯牛。识字耕夫何处?我将山野同游。”昌硕先生的伟大,正是由于他有耕夫之心胸、耕夫之踏实。艺田耕耘,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努力和积淀,留给后人的却是成就的辉煌。  (录音整理 实习生李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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