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阅读·海上志怪】鬼影

        对于鬼的鉴定，一直流传着一个极其简便的方法，即看对方是否有影子。比如笔者在《鬼城酆都》中提到酆都县令为民请命，到下到阴间，他“所见城郭宫室，悉如阳世。其人民藐小，映日无影，蹈空而行”。说的是阴间的城池房屋与阳间完全一样，鬼大都身材矮小，太阳照下来没有影子，而且能脚不沾地地行走。

        在《子不语》卷十八“鸟门山事”条中，也是这样描述鬼的。绍兴东关有个姓张的，出门求医，经过鸟门山时，遇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当时天已黄昏，可以看到这老头走路足不沾地，而且在夕阳的映照下，竟然没有影子。他怀疑这老头是鬼，趁着天还没黑，大起胆子直接质问老头。老头也不避讳，说：“老汉我确实是鬼，不过我是有求于您，没打算害您。我的尸骨埋在鸟门山，本来很安生。可是近来有人在那里开山凿石，每天挖都一点。我的棺材已经有一半露在外面了，很快就会掉到河里。请您可怜可怜我，帮我改葬到其他地方。当然，我也不让您白帮忙。您此行前去，路过新桥的时候，会遇到五个溺水鬼，等着你来做替身呢！我可以帮你先把他们赶走。”张先生见老头说得诚恳，就答应了。两人到了新桥，果然见桥头有五团黑气。老头拿着树枝走上前去，抽打这五团黑气，只听几声啾啾之声响过，五团黑气落入水中。张先生顺利地过了桥，请到了医生。第二天，张先生按照约定，来到鸟门山，将已经大半露在外面的棺材改葬了。

        这两个故事都强调了鬼是没有影子的，而且还能凌空而行。只不过，因为都是发生在白天，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即使遇到鬼，人们一般也不会害怕。万一是晚上遇到某位没影子的，那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

        清代有个姓白的太监，趁着元宵节那天放假，出紫禁城去看望自己的亲戚，顺便在亲戚家搓了八圈麻将，到半夜时分才往回赶。当时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了，他拐到白塔寺（西城区阜成门大街）附近时，见到路对面有个人和自己朝同一个方向也在走，默默地。白太监心里忽然有点发毛，仔细观察那人，个子很矮，只有三尺高，更诡异的是，那人黑乎乎的，像一团浓烟一样，根本分不清手脚，更别说脸面了。简单地说，就像一团黑气在向前飘动。而且……月光下的这团黑气，完全没有影子。白太监差点没吓死，也不敢多说，拼命地向前快走。那团黑气也跟着他加快速度。这么快步走了一里，对面来了一个人，可是这人似乎看不到那团黑气，直冲着对方走去。那团黑气好像很怕的样子，左躲右闪的，等那人走到身前，躲无可躲时，竟然凌空跃起，化为一道轻烟，往东边飘去了。

        这时他们正好走到街口的栅栏处，有打更的老兵在此看守，老兵大喝一声“什么人”？白太监说，我是回紫禁城的。老兵说，我不是问你，刚才看到有个人走到栅栏前，不知怎么一晃就不见了。白太监知道说的就是那团黑气，肯定是鬼。（《夜谭随录》卷四“傻白”）

        这只是故事的一部分细节，即便如此，已经足够我们揣摩了。那团黑气就是鬼，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和前一个故事中的溺水鬼一样，都是看不清面目，一片混沌，甚至在月光下都没有影子，特征实在太明显了。可是，这鬼白太监能看到、老兵能看到，为什么那位路人却看不到呢？这个也可以猜猜的，太监自然没有什么阳气，老兵年老体弱，估计阳气也不盛，那位路人大约正当壮年，看不到鬼物，而且那鬼显然很怕他，一定要躲开。

        说说这个故事的结局，白太监并没有死。他比正常的男人少了点东西，可能在其他感觉方面就显得更灵敏，比如能更清楚地看到鬼物。

        不过，这并不是这篇文章的重点。在不少关于鬼故事的记载中，鬼都被描述为类似轻烟一般。比如在之前提到的《聊斋志异》卷五“土偶”条中，那位被怀疑的泥鬼之子，“影淡淡如轻烟然”。相对于人是有形有质，鬼如轻烟一般，并不等于绝对的“无形”，他们只是更偏于气态的，但绝不是完全无形无质的。在这个意义上，鬼也是会有影子的，人们之所以觉得鬼没有影子，是因为大部分人无法“看见”。对鬼的这种存在形式，举另一个例子我们就很容易理解了：

        在《倚天屠龙记》第二十二章中，张无忌在光明顶力战六大派，重伤之后，宋青书上前挑战，为了避免被张无忌借力，“宋青书……双掌轻飘飘地，若有若无的拍击而出，乃是武当绝学之一的‘绵掌’。借力打力原是武当派武功的根本，他所使的‘绵掌’本身劲力若有若无，要令对方无从借力。但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已练到第七层境界，绵掌虽轻，终究有形有劲，他左手按住胸口伤处，右手五指犹如抚琴鼓瑟，忽挑忽捻，忽弹忽拨，上身半点不动，片刻间将宋青书的三十六招绵掌掌力尽数卸了”。

        若有若无的绵掌功夫，面对第七层的乾坤大挪移，还是有形有劲的。

（作者系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