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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写|没有电、不通邮,与丹顶鹤共同生活在孤岛的9户人家

澎湃新闻见习记者郑志成 发自黑龙江齐齐哈尔
2014-10-21 17:5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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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赵凯屯没有现成的路,除非冬天河面结冰。

        到赵凯屯没有公共交通工具,只有搭乘村民的铁船,才能登岛。

        距离最近的陆地村落扎龙村村部直线距离只有十余公里,赵凯屯却是深藏芦苇湿地深处的一个东西向狭长小岛,驾船穿行在蜿蜒的水道上,至少1个小时才能抵达。

        赵凯屯是扎龙湿地核心区内的典型村居,捕鱼、种地、饲养家禽牲畜——靠天吃饭是当地村民共同特征之一。

        这个四周水草丰沛、有350亩耕地,鼎盛时期有68户239口人的热闹渔村,现今全屯只有9户人家,常住居民不足20人。

        没有电、没有卫生所,不通邮,没有学校,村里几乎没有基础设施,与核心区其他12个自然村相比,赵凯屯是萎缩凋敝最快的一个村落。

        2014年9月16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探访位于中国最大的丹顶鹤繁殖栖息地——扎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内的赵凯屯,其隶属于黑龙江齐齐哈尔市铁锋区扎龙乡扎龙村,是核心区内唯一四面环水的自然村,也是扎龙湿地生态移民首批即将搬迁的村居之一。它曾因造就闻名全国的孤岛教师曲凤琴而被世人熟知,如今又因生态移民问题,再度进入公众视野。

凋敝的孤岛渔村

靠近赵凯屯,水位变浅王福同用竹竿撑船靠岸,今年以前,村民还延续着人力撑船往返的传统。 澎湃新闻记者 郑志成 图

        9月16日上午8时许,在厚厚的芦苇荡中沿着时宽时窄的蜿蜒水道前行,1小时后王福同将铁船速度减下来,把电机螺旋桨放到船上,开始用竹竿撑船前进,在水草丰茂的浅水中又行进了一公里左右,船靠岸了。

        环顾赵凯屯,这里与其说是村庄,不如说更像是一片荒凉的孤岛,几座破旧低矮的土坯房远远近近地掩映在庄稼地里,杂草遍布。“这岛上没几个人,蚊子太厚(多)!”走在坑洼的小路上,王福同不停地用手驱赶汹涌而至的蚊子,即便如此,蚊虫还是落满他的头顶、脖颈。

        自2000年开始,扎龙乡土木可村村民王福同就在赵凯屯岛上讨生活,他租下离岛村民搁置的荒地种玉米、捕鱼,至今已经有十四个年头。每隔两三天,他便要在土木可村、赵凯屯岛两地往返一次,将湿地里下的地笼捕到的鱼装到船上,再运到外面卖掉。

赵凯屯里一座荒弃的住宅。澎湃新闻记者 郑志成 图

        沿着土路前行,附近一些低矮的土坯房已经坍塌、开裂,破碎的门窗、落满灰尘的家具,都在昭示着这里已经久无人住。“这房子都有七八年没人住了,都搬到扎龙或者市里去了。”王福同推开当年一户村民荒弃的房门,老旧的家具零散堆放在地,褪色的年画落满灰尘,墙上挂着时钟已经停摆,时间定格在7点钟一动不动。

        王福同告诉澎湃新闻,目前赵凯屯大多数人都是户口在人不在,年纪轻的和经济条件稍好的人家,都已经搬到外面去住了。冷清、荒凉是赵凯屯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春天开冰捕鱼的时候,或者秋天收苇子的时候,村上的人能多一点,农活儿一忙完,赵凯屯就又没啥人了,闭着眼睛都能数出那几个人来,打麻将都难凑齐一桌儿。”

基建瘫痪,生活全靠自给自足

村民孟祥多正在院子里晒地瓜片。澎湃新闻记者 郑志成 图

        孟祥多就是“那几个人”其中之一。老家河北衡水的他24岁就离家谋生,先在内蒙学了木匠,1972年和妻子来到赵凯屯当时的扎龙国营渔场做木船,“当年我们是坐船进来的,那时候还没有电机驱动,都是竹竿手撑,一般都要两三个小时才能进来。出门一趟特别费劲。”

        1984年起,扎龙国营渔场解体倒闭,赵凯屯作为渔场规模最大的一个渔业队,村民每人分得一份苇塘、一块地,从此打渔、种地、割草成了绝大多数村民各自谋生的手段。

        孟祥多的家是一间住了35年的平房,陈设简单,家具多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款式,墙上镜框里挂着子女不同时期拍摄的黑白、彩色合影,14吋老式黑白电视、陈旧的挂钟都像老电影里的场景一样。角落里纵横的电线和3个蓄电池为房屋提供电源,“以前都是用风力自己发电,去年我花了600多换了太阳能发电,电量也不稳定,有的时候只能点蜡烛。”

        房子周围,孟祥多和老伴种了白菜、辣椒、土豆和玉米,后院散养着猪和家禽,“这一年基本不用买啥,我们老两口自己吃都够了。”

        如今67岁的孟祥多已经在赵凯屯生活了整整42年,膝下四个儿女已经成家,在齐齐哈尔市区定居,他和老伴两人则留守在岛上捕鱼、种地,割草,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一年也能对付个一两万,好的时候三四万的收入。”

        赵凯屯留守村民大多还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迫于基础设施欠缺,岛上村民每家都要靠风车、太阳能来供电,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由于电量不稳定,屯里居住的人家,手电筒和蜡烛甚至是比食物还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荒弃的赵凯屯小学校舍已经成为留守村民堆放杂物的地方,门牌字迹已经模糊难辨。澎湃新闻记者 郑志成 图

杂草丛生的校舍外墙写着护鸟标语。澎湃新闻记者 郑志成 图

        当年因曲凤琴而闻名的赵凯屯小学,也在2006年关停,学校最多时候有20多个学生,有3个老师。如今,学校校舍已经成为村民堆放杂物的库房,教学的器具已经找不到痕迹,操场上杂草有一人高,篮球架的木板已经腐蚀、枯朽,赵凯屯小学的字迹也模糊难辨,但是“爱鸟光荣,护鹤有功”的标语却依然醒目。为方便孩子上学,村民大多将孩子转送至扎龙或者市内读书。

        然而,促使更多核心区村民陆续离开的,除了越来越不便的生活,根本原因还是湿地逐年退化的生态环境——他们在此无法舒适生活,也无法从湿地中汲取更多生存所需。

不愿离去

        然而,对于生态搬迁计划,孟祥多心里“十分矛盾”。由于多年限制开发,赵凯屯不通电不通邮,没有医院、学校,交通不畅,给岛上生活的村民带来诸多不便。他和大多数留守村民希望到湿地外生活条件好的地方居住。但是在岛上有鱼可打,有地可种,村民担心搬离这里将失去主要的经济来源,生活没有保障。

        “听说要搬迁都听多少年了,问题是我出去后能干啥?”村民吴小勇把满是淤泥的长筒雨靴脱下来丢在一边。吴小勇和吴大刚兄弟留在岛上打渔、割草,是为数不多还在屯里谋生的年轻人。

        “现在屯子里年轻人有五六十人吧,几乎都走了,不是出外务工就是跟孩子一起陪读,除了我们之外,就只剩下些老人在家看守,这里平时静得都能听见蚊子声,每年只有在割苇子季节屯子里才能热闹起来,年轻的都会在这个时候回家帮忙。”今年36岁的吴小勇,为了孩子上学方便,也在10多公里外的扎龙村村部花了20多万买了一间平房,“在外面做了点小买卖,这边忙的时候我就上岛,扎龙和赵凯两头跑。”

        在吴小勇看来,逐渐凋敝的赵凯屯还有开发利用的价值,“这里景色好,鱼、鸡啊什么都是纯天然的,我一直想和屯里的几个朋友搞农家乐,原生态旅游。”9月16日下午,在吴小勇家那间房体开裂、破旧衰败的房屋里,这个念头又在几个村民的饭桌上讨论起来。

        也有村民“泼冷水”,由于国家将对扎龙湿地核心区居民实施移民搬迁工程,扎龙湿地核心区行政区划的当地政府已停止对区内村屯的投资建设,赵凯屯就在其中。同时,当地规划、建设部门对区内村屯农民自建房一律不再审批。此举旨在控制人员进入扎龙湿地核心区,减少人类活动对扎龙湿地核心区的环境影响。此外,破败的房屋、缺水少电,蚊蝇众多并且交通不便,艰难的现实也掣肘了村民想法的可行性。

        对于年轻人渴望重返赵凯屯,依靠土地、自然资源谋生的想法,孟祥多等年长的村民则持谨慎态度,对于搬迁他们也是心存矛盾:“我们老了,是想搬出去换个方便的好环境生活,但出去以后生活成本就高了,我们又没了谋生的手段,在这里虽然条件简陋点,但种点地打点草,过日子也花不了多少钱。”

        针对当地村民担忧搬迁后生计维系,赵凯屯村民告诉澎湃新闻,当地政府曾提出规划:村民可在冬季继续到湿地里收割芦苇出售,围绕扎龙湿地的旅游产业链也将丰富起来,让当地村民参与其中,解决生计问题。针对移民工程,扎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王文峰曾对新华社记者表示:“让水流进来,让人走出去,以此来解决扎龙湿地面临的生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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