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土识小｜廊下版画识“青檐”

原创 仲富兰 国风文化记忆

生气勃勃的廊下青檐版画艺术中心

廊下青檐民宿

对我来说，去金山区廊下镇参观学习青檐版画艺术中心，心仪久矣。这次总算如愿了。

人们常说上海滩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诚非虚言。即使在上海金山与浙江平湖临界的廊下镇。流淌的山塘河边的山塘村里，也有能人高士，文创高手，把一个上世纪留下的村办企业老厂房，改造成一个别具风格的青檐版画艺术中心（也称“青檐民宿”）名不虚传。那天我到了青檐版画艺术中心，总体上看，粉墙黛瓦，主要以田园红砖搭配青砖黑瓦，静静地坐落在山塘河畔，与周围环境很协和地凸显了一派江南田园的景色。

晚上，在青檐民宿的客房里过夜，民宿房间的室内装饰是很吸引人的，全无时下老厂房改造的先锋雕琢之气，很是反映了设计者的匠心，室内器具是“旧物新用”，承载岁月沧桑的旧物件有了新用途，朴实而清爽，为在此留宿的旅客增添了一抹独特的韵味。

恰巧，那个晚上遇到了初夏江南的强对流天气，初夏的江南雨，乌云翻滚，忽被雷炸得四处散开，雨更加肆无忌惮地倾洒着。屋外吧嗒吧嗒的雨声，四周田野里的蛙鸣如同大合唱般，叫得更欢了。那个夜晚，我躺在床上，全然没有一千年前大诗人白居易“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的愁绪，倒是感觉雨声和蛙鸣之声在我心里的欢唱，老夫听雨，与年轻时的听雨，心绪很不一样，就像宋代词人蒋捷《虞美人·听雨》词章所吟诵的：“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是啊，而今我也两鬓斑白，在青檐庐下听雨声点点，蛙声鸣叫，不由得想到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三十年前送走了父亲，三十年后又送走了母亲，痛失双亲的哀痛，证明了岁月似乎总是那样的无情。不过，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多说的呢？任随那窗外的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在青檐阶前点点滴滴直到天明。那一晚，我还是睡得特别香甜。

因为我最近一直在做“江南民俗”方面的课题研究，所以就对各地的版画创作格外留意。前些年我对于民间版画创作曾发表过一些浅薄的见识，我觉得，中国人的版画艺术是中国民俗的温床之一，抑或可以说木刻版画就是民间文化和民间美术最有力的普及工具。千百年来中国人民间的风俗传统就成为了木刻版画家们创作的灵感之源。近些年，随着阅历的提升，我对于现代文化的旗手鲁迅先生如此重视木刻版画，就加深了理解，为什么先生放下手边的创作，花费大量心血培养青年木刻版画家，就是因为这门民间艺术生动地连接着人民的生活以及生活的传统。

青檐版画艺术中心的主事者陈海平先生，一个壮实、憨厚的江南汉子，话不多，不像许多留着长发、滔滔不绝的“艺术家”的做派，质朴得就像当地一个老农，这一打量就给我一种心灵上的谐合，我们谈得来，上海人说对路子，他收藏的版画作品，严格说是印刷史上的许多史料。雕刻印刷至迟在唐代末年就已发展起来，印刷术是中国对于世界文化的重要贡献之一。版画艺术是雕版印刷的一个重要方面，曾以多种形式深深植根于人民生活，千余年来成为文化、美术的有力的普及工具。我们聊了木版印刷的起源，聊了宋元时代的版画艺术，还谈到明清时代戏曲小说的版画插图，特别是木版年画的实物材料，清代以来的作品才保留得比较多，但历史渊源也是悠久的。及早期的发展历经宋元明清，宋代年画有手绘的，也有木版印刷的。

木刻版画与民俗年节有难解之缘，千百年来除了相对稳定而又有强烈装饰风格的神像以外，各类戏文故事；美人、娃娃和吉庆寓意；农人耕织生产、春牛等；风景、花卉；当然近世还有很多时事版画，这些题材上都紧密地适应着人民群众对于民俗生活的认识和要求。直到19世纪末，欧风美雨袭来，欧洲的石印术传到了上海。当时的民间画家们创造了石印画报，成为深受群众欢迎的传播中国人的新思想的美术工具。可贵的是青檐版画艺术中心收藏了这个过程中的几件真品，自然也是珍品，这让我大开眼界，从中学到许多知识。

1884年创刊的《点石斋画报》以及1890年发刊的《飞影阁画报》，都是石印画报中的翘楚。吴友如、金蟾香等原来都是苏州桃花坞的画家，他们熟悉群众的生活和心理特点，他们的画报追随着历史传统，在当时获得了广大的读者群众，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吴友如原来擅长遵循着古老方法描绘古装美女，但他的点石斋画报不被根深蒂固的形式主义思想束缚，而以群众要求进步的心理为依据；继承了年画艺术中的现实主义传统，发挥了绘画艺术反映生活的作用，使之得到群众的普遍承认。

我问陈海平这个版画艺术中心为什么冠以“青檐”二字，他告诉我就是“江南农家艺术”，我想这是有道理的，“青”是个会意字，从生，从丹。金文字形上面是个“生”字；下面是“丹”字，丹是井字之变。本义“蓝色”，《说文》上说“青,东方色也。”就色彩而言，深绿色或浅蓝色都可谓之“青”，青绿。青碧。青草。青苔。青苗。青菜。青葱。青山绿水。都是好辞，世俗生活里人们还喻高尚的精神或深厚的友情永远不衰为“万古长青”；至于“檐”，本义是房顶伸出墙壁的部分，《礼记·明堂位》云“复庙重檐”汉儒注曰:“重檐，重承壁材也。”陶渊明《归园田居》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唐杜牧《阿房宫赋》“檐牙高啄”，意谓“像鸟向高处啄食一样”，追求高品质的生活。将“青檐”两个字结合连用，反映了陈海平对于这个版画中心蕴含的深意，我是赞佩不已的。

完全依靠民间的力量来传承千百年的版画文化，这个任务是很艰难的，所以我很能理解“青檐民宿”的存在理由，没有这个民宿，版画艺术就失去了物质支撑，做点商业操作无可厚非。临别的时候，我向陈海平提了两点建议：一是“扎根”，二是“展翅”，所谓扎根，就是耕耘金山廊下及其周边民众生活的沃土，表达民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本地的民俗风情；所谓“展翅”，就是借助当代飞速发展的科学技术，实现传统与现代的深入融合，特别是数字版画，就很值得重视，利用制图软件设计出形式多样的版画框架，然后再嵌入更多的传统民俗文化内容，这样能够大幅度提升版画的制作效率，使得更多的版画艺术作品能够推向市场并获得大众的认可和支持。

原谅我的愚钝与啰嗦，也许这一切都在陈海平的谋划之中，祝愿金山廊下青檐版画艺术中心越办越好，成为上海乃至国家民俗版画的领头羊！

2021年5月19日于上海五角场“凝风轩”

原标题：《风土识小｜廊下版画识“青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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