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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沉|10年前,一位“胆大包天”温商的去世曾震动全国

澎湃新闻记者 徐益平
2014-11-07 16:3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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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04年11月10日,新华社播发的1则消息震惊了国内商界:十届全国政协委员、均瑶集团董事长、著名民营企业家王均瑶因患肠癌,肺部感染后病情突然恶化,最终因呼吸衰竭抢救无效,于2004年11月7日在上海去世,享年38岁。

        有关王均瑶身体不佳的传言,此前数月已在浙江、上海传播,但最坏的结果突然出现,仍让很多人难以置信。当年11月12日,1000多名浙商代表及商界人士出席王均瑶公祭大会,现场1幅“一代骄子胆大包天名扬海内外;半世奇才领军浙商魂牵黄浦江”的挽联,道尽王均瑶短暂而传奇的一生。

        王均瑶为何英年早逝?媒体试图探寻答案,说法不尽相同,但指向基本一致:过劳死。有媒体报道说,“医学上的定论是,王均瑶死于肠癌并发肺部感染,但‘累死’一说在商人群体中心照不宣——在商场上纵横捭阖的胆大包天者没输给别人,只输在了自己手里。”

        新华社1篇被广为采用的综述则认为,王均瑶的死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一方面在于他掌握着大量社会资源,其命运关系到身后企业的兴亡和家族的兴衰;另一方面,王均瑶之死不是孤例,而是一个现象,反映出中国企业家,尤其是民营企业家精神、体力上普遍的过劳状态。

        10年一晃而过。这10年间,因健康原因去世的商人名单不断拉长,包括著名艺术家、被认为是上海文化标志性人物的逸飞集团掌门人陈逸飞,网易代理首席执行官孙德棣,上海中发电气集团董事长南民,*ST北生董事长何玉良,同仁堂董事长张生瑜,北京江民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江民杀毒软件创始人王江民等。

        另一些商人则以更悲情的方式踏上不归路。2008年7月,56岁的温州老板、浙江云光泵阀制造有限公司创办人朱吉光服毒自尽;同年8月13日,浙江一新制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郑亚津被员工发现在办公室自缢身亡;2011年5月,珠光集团浙江钢结构有限公司董事长卢立强投湖自尽;2011年下半年爆发的温州民间金融危机期间,至少5位老板跳楼自杀。

        无论“过劳死”还是自杀,都只是悲剧的结果。商人的殚精竭虑,最主要还是源于企业面临的各种潜在风险与危机,通俗点说,就是企业的健康是以企业家的不健康为代价的。商业环境如何不再“危机四伏”,商人在应对危机时怎样才不再仓皇与脆弱,仍是值得深思的话题。

        

十届全国政协委员、均瑶集团董事长、著名民营企业家王均瑶

        在温州民营经济发展史上,“胆大包天”的王均瑶是个标杆性人物。

        自始至终,他都不是生意做得最大、最成功的温州商人。到2004年病逝,他从未在福布斯或胡润版富豪榜上露过脸,但他倒是2大榜单慈善榜上的常客,胡润制作的2004年度大陆慈善家排行榜上,王均瑶排第22位,胡润评估其捐赠额达1120万元;在当年度的福布斯慈善榜上,王排名第40位,评估其捐赠额400万元。来自胡润和福布斯人士的说法是,王一直是富豪榜的候选人,但资产状况不便计算。

        但王均瑶肯定是迄今全国知名度最高的温州人之一,让他暴得大名的是“胆大包天”——包飞机。《中国模范生》一书的作者胡宏伟认为,正是王均瑶将温州创业的“草根时代”推向了“名人时代”,他可能是最善于“弄出响动”的温州人。与绝大多数行事低调、习惯“少说话多赚钱”的传统温商不同,无论是登台亮相的“包飞机”还是此后的生意,王均瑶总能以“最开放的浙商”形象聚焦媒体的目光,谋事与谋势交织在一起。       

25岁农民“包飞机”       

        王均瑶1966年生于温州苍南县的一个渔民家庭,15岁辍学,16岁加入温州的10万购销员队伍,去长沙一带推销不干胶。在当时一起做生意的老乡眼里,“这孩子胆大,脑瓜也灵光,人家出个价格,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笔生意划不划得来。”

        关于王均瑶“包飞机”,流传最广、最为人熟知的过程是这样的:

        1991年春节前夕,在长沙跑了5年购销的王均瑶准备回家,因为买不到火车票,就与做生意的朋友从长沙包了辆大巴赶往温州。路上,王感叹“汽车真慢!”老乡挖苦:“飞机快,你包飞机回家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均瑶开始琢磨:能包汽车,为什么不能包飞机?从长沙到温州陆路1000多公里,乘汽车转火车起码要2天,长沙一带的温州商人有1万多人,如果开通空中航线,还愁没人坐?

        春节一过,王均瑶就跨进湖南省民航局。接待他的官员被吓了一跳,私人包飞机?主意还出自25岁的农民?

        但王均瑶的方案很诱人:由他承包长沙至温州航线,每周2个航次,按飞行架次、里程缴营运费,而且提前把承包款打给民航部门,盈亏自负。

        此前,王均瑶没坐过飞机,生平第1次见到飞机是10几岁在公园里和部队赠送的报废战斗机合影,当时还问大人,飞机上的人要小便怎么办?

        时任温州民航站站长的张德志回忆,王均瑶之前,1990年7月温州机场刚建成开航时,温州乐清有2个农民包过杭州至温州的“安24”飞机,很快就以“非法经营”的罪名被公安机关拘留。要知道,那时候坐飞机可不是谁都可以的,连买机票都要县团级以上政府部门开的介绍信。

        但这次,王均瑶居然成功了。盖了100多个图章后,他硬是在中国民航铁桶般的大门上撬开1条缝。1991年7月28日,1架被王均瑶“包”了的“安24”客机从长沙起飞,90分钟后降落温州机场。

        一夜之间,王均瑶的照片登上全国媒体的显著版面。王均瑶后来说:“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1天,我的个人形象、人生道路都变了。如果说人生是个舞台,那天,作为1名演员,我面试合格,被允许登台。”

        《中国模范生》作者胡宏伟认为,包飞机的“奇迹”彻底颠覆了千百年来面朝黄土的中国农民形象——想想看,还有什么比“胆大包天”更能表现经历了改革洗礼的中国农民的新形象呢?无意间,王均瑶成为1种象征、1种精神图腾。他自己也一步登天。

        包机第一年,王均瑶赚了20万。1992年8月,他成立温州天龙包机有限公司,相继开通全国各大城市间的50多条包机航线。靠“包飞机”赚来的第一桶金,王均瑶投在了奶业,“中国是世界上惟一白酒年消费量超过牛奶的国家,年人均喝奶不足7公斤,富起来的中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喝奶。”有媒体披露,王均瑶之所以动投资的念头,是因为他与航空公司的结算有3个月时间,有时甚至是半年,可以利用时间差进行投资——只要包机继续,这笔低风险流动资金就可长期利用。       

1场“烂尾楼之役”扬名上海滩       

        1994年,均瑶乳品公司成立,次年,整合航空、乳业业务组建均瑶集团。4年后,王均瑶在上海浦东康桥开发区征地270亩,将总部搬到上海。对于这次响动,王均瑶的解释是:“这辈子吃吃喝喝都有了,像很多老板一样,一年再赚个一两千万、出出国,不是挺好吗?可是我一到上海,就像沙子掉到一堆石头里,太微不足道。在温州闭眼都认路的我,上了上海高架桥下不来。上海太像纽约,人才资源、信息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初到上海的王均瑶,刚开始的新闻仍与飞机有关。2002年3月,均瑶集团以1.26亿元入股东方航空武汉有限公司,持股18%,成为中国第1家入股垄断性民航主业的私营企业,一直在民航外围打转的王均瑶藉此真正进入航空业的核心。随后,又宣布投资6亿收购并改造湖北宜昌机场,但最终搁浅,显示了民企进军民航业之路波诡云谲的另一面。

        让上海人领略他的胆识和财技的,是一场“烂尾楼之役”。

        据媒体的记录,2002年10月,王均瑶出手3.5亿,从上海久事公司购得位于肇嘉浜路的烂尾楼金汇大厦。此楼高32层,总面积8万平方米,土建已完工。王均瑶只和久事公司谈判3次,当年7月看中、8月谈判、9月签意向书、10月签约、11月办妥手续。

        买楼后,均瑶集团对该写字楼的外立面、内部空间进行调整和分割,聘请加拿大WZMH建筑设计事务所、香港戴德梁行、美国高纬物业等参与设计、建设和管理。2003年2月,“上海均瑶国际广场”命名仪式在金茂君悦酒店举行。那场盛会被业内誉为“规格极高”,对写字楼别出心裁的定位——徐家汇标志性“甲级5A智能写字楼”也非常有效,楼价在命名仪式后暴涨近1倍。

        均瑶集团置业投资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庞凌云介绍,该写字楼一半出租一半出售,每平方米售价1800美元,折合人民币1.4万。结果,烂尾楼“咸鱼翻身”,王均瑶进账7亿以上,资本回报率超200%,顺带搞得“外地来的”均瑶集团在上海名声鹊起。

        2004年11月7日,王均瑶去世。他在病榻上完成的最后一件大事是为“上市梦”起了个头。当年7月,均瑶集团从8家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斥资2亿入主大厦股份母公司——大厦集团,迈出上市第一步。11月9日,即王均瑶去世后第3天,大厦股份发布公告称,均瑶集团将向大厦股份除无锡商业大厦集团有限公司外的所有股东发出全面收购要约。12月,均瑶集团完成大厦股份要约收购,正式进入资本市场。       

均瑶身后事       

        王均瑶病逝后,他35岁的二弟王均金接任董事长,32岁的三弟王均豪为副董事长。

        与王均瑶擅长交际、善于沟通不同,王均金在外界看来似乎略显保守,“守业有余,创业不足”。《第一财经日报》记录了一个细节,为应对质疑,王均金在首次记者见面会上以12年前出版的《温州日报》、《钱江晚报》等5份报纸的报道为证,表明从航空到乳业再到地产,自己与兄长有同样的经历。

        王均金早年和王均瑶一起在湖南做生意,后任天龙包机公司总经理,接班前是集团副董事长兼总裁。但也许王均瑶的光芒太过刺眼,这样的履历依然无法平息疑虑。

        当时,《21世纪经济报道》的报道称,均瑶集团面临两大难题,乳业、航空业、置业3大板块相对明晰,但依然跋涉在“多元化”的道路上;与多数温州草根民企一样,是典型的家族企业。报道在结尾发问:此均瑶已逝,彼均瑶是否将获得新生?

        王均金的第一刀切在多元化上。他回忆,“当时压力最大的不是媒体传言的资金,而是业务不够清晰、如何疏解多元化的压力。”

        均瑶的产业涵盖航空、航服、乳业、物流、酒店、房产、出租车、零售等——典型的非相关多元化,很难一下子让别人明白是做什么的。2005年10月,王均金宣布整合现有服务业务,向现代服务业转型,用5~10年,使集团成为以上海为基地,以现代服务业为主营业务的国际化企业集团。

        围绕这一定位,王均金收缩、调整庞杂的产业战线,先是整合为航空、旅游休闲、营销服务、零售4大业务板块和置业、投资2大事业部,又缩减为航空运输、营销服务2大板块。业务的选择标准是固定资产效率高不高、占不占用很大的资金,“现金流至上”。王均金的解释是,只有具备强大的现金流,才能在宏观调控中进退自如;现金流的能力要强,必须实现轻资产,“手里有钱,就不会到银行去贷款,国家调整利率政策,对企业没有影响。”

        同时,他开始尝试淡出经营层,留给自己更多“在外面看”的机会。2005年11月,均瑶集团引进“外脑”,原毕博管理咨询公司全球执行副总裁兼大中国区总裁黄辉出任CEO。正是在黄辉的协助下,王均金完成了集团的转型。王均金后来说,黄辉带来的是国际经验、系统理念和执行,把具体管理各板块业务、抓执行的权利转移给黄辉后,自己有了更多时间思考,也有更多机会做想做的,“仅仅站在上海,我只能看到公司在上海的运转。跳出经营层后,我看到的是国际贸易的游戏规则、供需关系以及未来企业如何进行资源配置。”

        最重要的是,王均金让王均瑶的“飞天梦”延续。2005年6月,均瑶集团获准筹建后来更名为吉祥航空的“东部快线”航空公司,注册资本1.5亿元。他甚至一度控股了国内首家民营航空公司——基地位于天津的奥凯航空公司。

        2006年9月25日,一架红色的“空中客车A319”从上海虹桥机场腾空而起——吉祥航空实现首航,目的地正是当年王均瑶包飞机的肇始地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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