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突击限牌调查：能否达到改善拥堵目的，官方也不敢下结论

        虽然近年来深圳全市汽车保有量狂飙突进，已突破300万辆大关，但深圳的官员们还是在多个场合公开表示“不会限牌”，甚至有汽车销售人员因传播“限牌在即”的消息被拘留。

        这些举措让2014年12月29日下午5点40分开始的一场新闻发布会显得更加出乎意料。

        发布会上，深圳市政府突然宣布，即日起深圳实施汽车限购。

        按照深圳的方案，今后深圳市每年汽车购买指标暂定为10万个，其中2万个专供新能源汽车，另外8万个采取摇号和竞价结合的方式分配，有效期暂定为5年，生效时间是2014年12月29日下午6点，也就是发布会召开后20分钟。另外，深圳主城区也在早晚高峰时段限行外地牌照的汽车。

        受此消息的刺激，深圳各车行经历了疯狂的抢购之夜。

       这一夜过后，由于车牌分配的新规则尚未公布，汽车市场在限牌后立即变得门可罗雀。面对即将到来的市场萎缩，汽车销售人员对自己的职业前景普遍持悲观态度。

        限牌和限行能否解决堵车和雾霾仍然有待观察，但深圳市政府的“突然袭击”引发了舆论的质疑——抢在《立法法》修订前力排众议宣布限牌令的行为，被《北京商报》的一篇评论称为“有权，任性”。

        对此，深圳市交通运输委员会（以下简称“深圳市交委”）搬出了三年前制订的《深圳经济特区道路交通安全管理条例》，并强调经过了市人大常委会的授权，认为程序正义方面并无问题，并将增加停车费的“经济治堵”方案搁浅。

从“绝不限牌”到“突然袭击”

        近年来，限牌已成为中国地方政府治理拥堵问题的常见办法。在深圳之前，已有北京、上海、广州、贵阳、石家庄、天津、杭州等城市实行了不同方式的限购令。

        限牌前的深圳机动车增长速度惊人——深圳市政府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4年12月20日，深圳市机动车保有量超过314万辆，近5年年均增长率约16%，深圳中心城区高峰拥堵时段已经由2012年的38分钟上升至2014年的55分钟。深圳市政府认为，按照现有态势，到2016年底机动车保有量将超过400万辆。据测算，届时中心城区晚高峰拥堵时长将进一步拉长至92分钟。

        机动车对空气的污染也是政府决定限牌的理由之一。深圳市人民政府副秘书长朱廷峰在12月29日的新闻发布会上称，根据测算，机动车尾气排放占深圳PM2.5本地排放源的41%，已成为主要大气污染源，是导致雾霾天气的重要原因。

        此前，深圳一度是“北上广深”中唯一没有限牌的城市，但坊间关于限牌的传言一直在流传。据《南方都市报》报道，2014年5月，深圳市福田区一家车行打出了“限牌在即，抢购正当时”的促销标语，深圳市交警部门认为这属于散布谣言，扰乱公共秩序，该车行一名临时工因此被拘留三天，法人代表也遭到警方传唤。

        面对传言，深圳市政府的态度一直是“辟谣”。2014年1月，在广东省人大深圳代表团媒体开放日活动中，深圳市长许勤就曾在答记者问时否定了深圳将限牌的说法，明确表示深圳目前仍只依靠包括提高停车费用等经济手段治理拥堵。就在限牌令出台前的12月20日，深圳市交委主任黄敏还公开表示，深圳将不会采取与“北上广”相同的以行政手段为主的“限号限购”政策。

        正是由于此前政府的辟谣态度坚决，以至于当限牌令真的搞起了“突然袭击”时，市民们根本就不愿相信。

        一位赶在限牌令生效前成功购车的市民告诉澎湃新闻，自己早已看上一款进口车，一直没下手购买。12月29日下午3点左右，车行销售经理来电称马上就要限牌，但他认为这种说辞和之前的很多次类似电话一样，仅仅是营销手段。下午4点之后，当地多家媒体报道限牌令将于下午6点生效，他才赶到车行付款。

不仅是限牌

        限牌并非深圳打出的唯一一张牌。

        在宣布限牌令同时，深圳也宣布自2014年12月30日起，除前往深圳各口岸的外地客车，福田、罗湖、南山、盐田四个中心城区的其他道路，工作日早晚高峰期间（早上7点至9点，下午3点30分至7点30分）禁止非本市核发机动车号牌载客汽车通行，港澳号牌车辆不受限制。这一政策将执行至2015年5月30日。限外和限牌的“组合拳”，使得广州限牌后市民纷纷转上佛山牌照来规避禁令的办法在深圳无法复制。

        这还不是全部。新修订的《深圳经济特区道路交通安全违法行为处罚条例》自2015年元旦起生效，按照这份新条例，如果违章停车造成交通事故以及道路拥堵的，将罚款2000元。罚款金额之高，被《南方都市报》称为“全国第一”。

深圳市政府：程序合法

2014年12月29日下午5时40分，深圳市政府临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深圳实施限牌政策。 CFP 图

        值得注意的是，深圳市政府此次限牌，正值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修订《立法法》的关键时刻。新版《立法法》的二次审议稿第十二条规定：没有法律、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依据，地方政府规章不得设定减损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权利或者增加其义务的规范。

        新华社在12月28日发表题为《限行限购限贷今后不能再“任性”了》的文章，称一些地方的限购、限行、限贷等行政手段对公民权利造成侵犯、僭越的事情时有发生，恣意减损公民的权利或增加其义务。然而，仅仅一天后，深圳就宣布限牌，不少媒体和网民都评价深圳市政府“有权，任性”，在《立法法》修正前抢搭行政乱作为的末班车。

        面对指责，深圳市交委搬出了一系列决策依据作为回应。首先是国务院的《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根据城市发展规划，合理控制机动车保有量，特大城市要严格限制机动车保有量。”

        同时，深圳市人大常委会在2011年通过的《深圳经济特区道路交通安全管理条例》早已埋下了限牌限外的伏笔。

        该条例第七十六条规定，市政府可以采取实行机动车保有量增量调控、实施交通高峰时段区域限行、限制机动车使用频率等方式治理交通拥堵。在2012年修订时，又增加了征收路外停车场停车调节费作为备用手段。

        实际上，“路外停车场停车调节费”一度是深圳市政府希望采取的“经济治堵”办法。所谓“停车调节费”，就是通过提高停车费来提高驾车出行成本，从而诱导市民更倾向于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出行。但由于受到民间的普遍反对，而且存在违反《物权法》等上位法的嫌疑，经历了多次听证后，这一方案最终无疾而终，官方转而倾向于限牌限外方案。

        2014年12月29日，深圳市五届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五次会议召开，授权市政府“立即”组织实施《深圳经济特区道路交通安全管理条例》中关于限牌限外的措施。政府方面的行动速度体现了“立即”的含义——新闻发布会在下午5点40分开始，而禁令在6点就要生效。

限牌之后：车行生意冷清

        据当地多家媒体报道，限牌令出台后，深圳各车行出现了一波抢购潮。而政府多部门组成的执法队也进驻车行“封门”。一位车行销售经理向澎湃新闻回忆了当时的情况：“派出所的人直接进到店里，把所有人都赶走了。”

        而在限牌令生效后的第一天，澎湃新闻记者在香蜜湖一带的汽车市场走访时发现，各大车行已经门可罗雀，几乎没有顾客，销售人员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面对“目前是否可以购车”的咨询，大部分销售人员表示不行，也有少数销售人员称，车行有提前储备的车牌号，有意购车的顾客可以“先租后买”，先用车行的车牌，等摇到车牌号了再过户。“在我们这里租车比外面稍微便宜一些，万一你几个月就摇到车牌，以后就不用租了。”该销售人员对澎湃新闻说。

        限牌后如何获得车牌的细则何时公布尚不明朗，但可以预见的是随着车牌受限，深圳的汽车市场将大幅萎缩，因此，销售顾问们普遍对这份工作的前途表示悲观。

限牌时代前景如何仍需关注

        限牌后，深圳小汽车增量指标额度每年暂定为10万个，其中2万个针对电动小汽车，其余8万个针对普通小汽车，一半竞拍，一半摇号，方式与广州类似，但两市也有不同——广州暂时没有限外。

        数据显示，广州自限牌以来，摇号中签率持续下降，2014年11月的中签率约为2%。竞拍方面，价格则依据“广州会不会限外”出现过较大的波动，在广州市交委公布限外草案后，竞拍价一度飙升至3万元，但广州市长陈建华在2013年10月表态“广州不到非常拥堵不会实施限外”后，竞拍价格又回落至2万元以下。

        由于深圳同时采取了限牌和限外，业界预计深圳车牌的竞拍价格会高于广州。一位汽车销售经理认为，届时成交价可能高于广州的最高价3万元。

        在深圳限牌的第一天，交通拥堵依然如期而至，环保局网站的空气质量日报也显示，11个观测点中有6个为轻度污染，其中有三个的首要污染物为二氧化氮，而这正是汽车尾气的主要成分之一。

        关注空气污染问题的NGO组织“清气团”的成员晏磊认为，深圳对机动车的限制在客观上会对珠江三角洲的空气污染问题有所帮助——深圳位于海边，汽车尾气不仅污染本城，也容易被风吹向内陆，对位于深圳以西的城市形成污染。但实际能起到多大的效果，仍有待独立的第三方机构的研究和评估。

        不过，限牌限外是否就能达到改善拥堵的目的，就连官方也不敢下此结论——深圳市人大常委会在向市政府授权限牌限外的同时，也同时要求“政府要综合运用经济、环保、法治等各种手段治堵，要加大执法力度，提高路面见警率；要增加公交资源的投入，方便市民出行。同时，政府应尽快研究出台提高用车成本，引导鼓励绿色出行的其他有效措施”。

        深圳市交委亦在回应社会质疑时表示，下阶段，深圳市还将进一步加大投入，加快建设一批交通民生项目，加快发展城市公共交通，强化交通管理执法，加强交通污染防治，并继续积极探索综合治理交通拥堵的方法和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