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阅读·海上志怪】如何从地狱捞人

        上个月，笔者有事给一个朋友电话，接通后说：“有事想请你帮忙。”对方沉默了五秒，笔者立刻意识到这位朋友的工作单位——监狱管理局——是个敏感单位，马上说具体的事（与监狱毫无关系），电话那头明显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想让我捞人呢，现在根本不可能。”这位朋友工作所在地当然不能代表全国的情况，因为我们都知道，黑龙江讷河监狱出了个“监狱情圣”。与他比起来，《肖申克的救赎》中花十多年出逃的安迪瞬间失去了光彩。

        阴间的监狱我们称为地狱，很多文学以及美术作品都充分地展示了地狱的恐怖，前年有一本《杀千刀：中西视野下的凌迟处死》中文版出版，其中就有一节讨论地狱酷刑的展示。不过，这不是本文要讨论的重点。笔者想探究的是如何从地狱里捞人，这个难度大概要远超从阳间的监狱捞人。

        志怪小说中关于人死复生的情节很多，总结起来大致有以下原因：抓错了之后还阳，收到传票到阴间打官司，拒绝到阴间做官，走阴差（因为某种技能到阴间做临时工）……还有一类则是被捞出来的。

        唐太宗贞观年间，陕西华州少年（近华县）张法义进华山砍柴，看见一个老和尚坐在山洞里，就与他闲聊。和尚说自己不愿见外人，为了堵住张法义的嘴，为他做法事忏悔。张法义没读过书，也不知这和尚是什么来头，觉得好玩，就任由这和尚给自己穿僧衣，做法事。第二天就告别下山了。

        过了七八年，张法义病死，因为家里穷，连棺材也没法置办，家人只能抬至野外，拿一堆木柴垒在尸体上。没想到，张法义竟然又活了，自己推开木柴回家。向家人讲述了自己的奇遇：

        刚死的时候，他被两个阴差带到冥府，冥官命书记人员根据冥簿稽核他生前的善恶，决定奖惩。冥簿中没有用红笔勾过的（消罪），需要重新过录。书记员记了第一条：某年某月，张父让他割稻，张对父亲瞪眼睛，偷偷骂父亲，是不孝，应该杖责八十。刚刚写完这条，那位山洞里的和尚忽然闯进来。判官连忙起身相迎，和尚说，这个张法义是我的弟子，他的罪愆我已经做勾除了，不该追责。书记员说，忏悔的都勾除了，可是不孝这条没有勾除啊！和尚说，那不管，这人我要带走，我也不为难你，我带他去见阎罗王。于是一行人去见阎王，和尚照例说“此人宿罪，并贫道勾讫，未合死”。书记员则指出没有全部勾免。阎王打个哈哈说：“本来是不能免死的，既然上师提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再给他七年阳寿。”

        和尚用阎王的笔在张法义手掌上写了个字，又用王印盖上章，作为路条，让他赶紧回家。张法义就此还阳，唯一的后遗症是手掌上“所印处，文不可识，然皆为疮，终莫能愈”。（《太平广记》卷一百一十五“张法义”）

        文中还提到，这和尚还是在冥府上班的，救张法义那天还不是当班，显然是为了弟子临时赶来的。很可能，他不是第一次到冥府捞人了，如此霸道的方式，阎王竟然也不生气。

        在另一个故事里，和尚都不用亲自去冥府。唐高祖武德年间，括州刺史任义方死后，因为心口尚且有余温，家人就请了一大波和尚做法事招魂，竟然也把任刺史召回了。任刺史说，自己刚到阴间，就听见和尚诵经的声音，阎王一听，就说：这人不该死啊，快点送回去。阴差送他回去的途中，经过三个关卡，守关鬼都在呼呼大睡（如果不是诵经声的催眠效果不错，就是在装睡，放刺史出关）。当然，此后任刺史虔心向佛，刻印了上千部《金刚经》。（《太平广记》卷三百八十二“任义方”）

        这两个故事强调的都是佛教的法力，不过有些法力展示出来，就显得有点任性了。唐肃宗乾元年间，官二代刘鸿渐因战乱逃难，途中遇到一个和尚，让他每天诵读《金刚经》，刘鸿渐照做了。后来他在安徽寿春安顿下来，安心度日。某天，他被阴差捉到冥府，正巧遇到那位和尚，他赶紧向和尚求救。和尚说小事一桩，带着他去见阎王。和尚对阎王说：这是我的弟子，一部《金刚经》读得滚瓜烂熟，命不该绝。阎王说：是吗？那么就考核一下，看他是不是滚瓜烂熟。

        于是命令刘鸿渐当场背诵，没想到刘鸿渐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大约是因为心慌，背了几句就忘了，脑子一片空白。危急时刻，竟然会有场外援助。有人在大殿上公然举起一个龙头幡，上面写着《金刚经》全文，直接拿到刘鸿渐面前，让他照着念。念完之后，大殿空无一人，他……被当庭释放了，直接回家复活了。（《广异记》“刘鸿渐”条）

        上面的三个故事中，有两个故事里的和尚都是经常出入阳间和冥府的，很可能，他们的职责就是通过捞人来布道的。笔者对道教的科仪、符箓都不懂，感觉在志怪小说中，道士捞人不是那么容易。当然，这只是感觉，尚无具体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