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恋片《五十度灰》下周北美公映，原著小说每秒卖两本

        

        2月13日，由小说《格雷的五十道阴影》（又名《五十度灰》）改编的同名电影就要在北美上映了。

        故事依然是那个故事：21岁的女大学生安娜斯塔西亚·斯蒂尔借由一篇校报采访认识了28岁英俊有为的企业家克里斯蒂安·格雷，在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的同时，格雷拿出一份性虐协议，专业点讲就是BDSM，皮绳愉虐——包括绑缚与性调教，支配与臣服，施虐与受虐。得知真相的安娜陷入两难几度试图离开，但最后还是帮助格雷走出了少时阴影，结局皆大欢喜。

        电影被列为NC-17，最有噱头的虐恋介于篇幅限制进行了浓缩，不过小说中的绛红色玩具屋，亮闪闪的珠宝、豪车，大约能用三维再现了。就一个想象（或者说“脑洞”）而言，它已经走到了离现实最近的地方。然而这众声喧哗，大约都不再是小说作者E.L.詹姆斯感兴趣的了。

个人经历的确够“草根”

        

        《格雷的五十道阴影》三部曲的创作和发表都烙刻上了网络时代的印记：

        2009年1月，46岁的E.L.詹姆斯读完《暮光之城》小说，在伦敦地铁上突获灵感，一口气写了3个同人故事；同年8月，她发现一个名叫Fan Fiction的同人文网站，于是以“白雪女王的冰龙”为笔名发表了故事。

        后来她对小说的内容及人名进行了更改与调整，基于长度和内容将小说拆为3本，交由澳大利亚一家虚拟出版社以电子书形式出版，小说口口相传异常火爆，最终于2012年3月由Vintage Books购入版权，修订版于同年4月出版，迅速包揽《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前三名，这为詹姆斯带来980万美元的收入，同名电影的版权也卖出了500万美元。

        詹姆斯却有点神秘。她第一次亮相是在一场英国举办的书友会上，450名粉丝花20英镑买了门票去见她。她接受的采访也不多，这些沉默也催生了人们对她的想象：她是不是“用精心修甲的纤手拿着皮鞭，穿着绸缎睡衣”？

        见到真身的英国《电报》对神秘作家的平凡面目略显失望：家住伦敦城郊一座小红砖房的詹姆斯看起来更像个“城郊中学里的食堂阿姨”。《电报》还进一步解析詹姆斯自接受媒体曝光后个人形象的一些变化：“她化了妆，深色头发吹出有光泽的蓬松感”。读到《电报》中的这点话，我似乎懂了庞麦郎的感受——这哪里是对一位成名作家的观察，这根本就是对一位普通草根的严苛打量啊。

        詹姆斯的个人经历的确够“草根”。她的母亲来自智利，在BBC做摄像的父亲来自苏格兰。她在公立语法中学上完高中后就读于肯特大学，攻读历史学位，毕业后在彼肯斯菲尔德的国家电影电视学院（National Film and Television School）担任棚录助手，最后就职于流星公司（Shooting Stars Company）担任电视制片人。与丈夫结婚27年，有两个十多岁的儿子。

        尽管詹姆斯本人极其反感人们将她的小说归类为“妈咪黄书”（Mommy Porn，特指以中年妇女为受众群的情色小说），她本人在采访中却常常出于有意或无心地加强自己作为传统“中年妇女”的形象：

        比如为什么选择售出作品的电影版权？因为“我的人生已经过半儿了。还能有几次机会在好莱坞拍电影？”

        为什么想写这样一本小说呢？因为它“其实呈现的是我自己的中年危机。”

        赚了这么多钱会拿来做什么呢？“要不把厨房拾掇好点吧。”

        诸如此类。

        中年的心照旧波澜四起：面对成名之后的种种变化，她的第一反应是“吓呆了”：“我的母亲对什么都小心，我也是。以这种方式长大是很恐怖的。”她同时也尽可能避免阅读网上的评论，“出于自我保护……尤其因为我自己也是个狂热的粉丝”。她为自己旺盛而畅销的想象力真诚地自豪，并且透露自己曾在上班的路上用手机键盘敲打小说文字。

这样的性格总让我想起莉迪亚·戴维斯笔下的某些女人：对世界充满畏惧，敏感而充满幻想。詹姆斯与常人无异的幻想和异于常人的执行力使她自己也充满了戏剧性。

        然而文学界并未向她抛来橄榄枝。萨曼·拉什迪（我比较关心是哪个好事者把老人家掺和进来）说：“我从未读过这么差的出版物。和它相比，《暮光之城》读起来都像《战争与和平》”。还有书评家认为詹姆斯就像一个“缺乏才华的勃朗特”（是哪一个勃朗特呢？我猜测中枪的是《简·爱》的夏洛蒂·勃朗特）。在美国ABC电视台对詹姆斯的访谈中，主持人并不避讳地就这些负面评论对詹姆斯进行采访，彼时她还尚未训练出“绵掌化招”的自然与随意，常常笑容僵硬，目光低垂。只有在谈起家事与写作时她才会重新活泼健谈起来。

        其实詹姆斯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年妇女”。她的丈夫尼尔·莱纳德是一名编剧，基本在家伏案写作，他的Twitter主页上的个人简介是：作家，快手厨子，驯龙者（他对詹姆斯的昵称是“我香喷喷的龙”）。两人都不擅长使用吸尘器和熨斗，因此每周二都会有一名家政来打扫卫生。詹姆斯唯一要做的家务，其实是为自己两个正值青春期的儿子洗成堆的衣服。

        莱纳德占据了家里面朝花园的房间进行写作。花园稍稍缺少打理，他还曾在这里竖起银幕播放2012年的欧冠赛事。詹姆斯在客厅写作。客厅看起来很舒适，但摆放着完全不搭的沙发，书柜里有上百本言情小说。电视开着，儿子们在身边走动交谈，詹姆斯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戴上耳机，把约翰·马丁的《车站的男人》（Man at the Station）单曲循环播放无数次，然后慢慢地，像茧一样蜷到写作的世界中去。据iTunes统计，那首歌她一共听了4531次。

小说对BDSM领域的描写存在失真?

        趁着《格雷的五十道阴影》大热，出版社又相继再版了一系列情色小说，如安娜·赖斯的《睡美人》；另一方面，小说本身也衍生出各式各样的副产品，诸如戏仿作品《格雷的五十间小屋》（Fifty Sheds of Grey），讽刺小说《格雷伯爵的五十道阴影》（还记得英国著名的红茶品种“格雷伯爵”么？）……已经开始有粉丝询问她写作的诀窍，詹姆斯回答：“写写写写写，尽可能多地写。从小处着笔。一次写一段试试看。不用从开头开始写。手边准备一个笔记本，想到什么写什么。”她也开始遇到其他作家在写作过程中遇到的类似困难与挑战：比如那么多场不能重复的情爱戏，比如模拟心理医师的职业语言，再比如BDSM的专业领域。

        詹姆斯的网页浏览器上有200多个书签，从湾流系列喷气式飞机、BDSM指导手册、卡地亚珠宝到儿童选择性缄默症，它们成为她写作时的索引。她在生活中也遇到过虐恋的亲身实践者，显然也听来了若干不能说的秘闻轶事。

尽管如此，BDSM的专业人士仍然认为她在小说中的描述有失精准，维基百科“虚构作品中的施虐与受虐（Sadism and masochism in fiction）”英文条目在列出《格雷的五十道阴影》后特地注明：“这部小说对BDSM领域的描写存在很大程度的失真，并且会让人错觉虐待元素是BDSM文化的内核之一。它同时还错误地赞美了虐待，包括强暴、跟踪以及抢劫，其范围并不只限于两性关系、BDSM领域。”

        对詹姆斯来说，BDSM的确并不是她的兴趣，或者说唯一兴趣。当外界好奇詹姆斯为何将男主角设定为“施虐者”时，她回答：“他们的言谈举止，他们掌控的手腕，一个人完完全全地臣服于另一个人，（这对我来说）非常具有吸引力……同时，我也想探索如果他的伴侣不愿意选择这种生活方式（那么究竟会怎样发展）。”

与传统情色文学的区别

        把《格雷的五十道阴影》放到英国乃至西方情色文学史上对照，要说区别也还是有的：传统的SM情色文学中，无论惩罚者是男是女，其最后结局主要关乎训练的目的达成与否。然而在《格雷的五十道阴影》中，男孩在女孩的帮助下打破了契约。“色”并不会促成“戒”，只有“爱”才可以。从这层意义上看，格雷的三部曲更接近“情色罗曼小说”（Erotic Romance），其内核仍然且永远是世间男女的寻常爱情。

        话说回来，《格雷的五十道阴影》还是因为这段“无知少女与霸道总裁”的虐恋火了，据ABC报道，SM培训班一时炙手可热，女性读者们在书友会上羞答答地告诉詹姆斯：“我老公让我谢谢你！”，英国媒体甚至不无诙谐地预言詹姆斯无意间引发了一场“格雷婴儿潮”。

        法国哲学家巴代伊说，“所谓情色，可说是对生命的肯定，至死方休”。的确，情色文学好比武功里的“点穴”，其种种卖点，都无不精准地戳中当前人类文明中的幽微禁断。它作为世间生活的一面铜镜而存在，永永远远都是某一瞬间照镜人的倒影。然而当禁忌也变成稀松平常，色戒之环将滚向更远的灰色地带，渐渐的，在这一页秘而不宣的文学史页上，倒影呈现出一种缓慢的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