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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武侠六十年│金庸的学术、文艺朋友圈

澎湃新闻记者 林夏
2015-02-08 22:3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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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1924年3月10日的海宁,查良镛出生。

        1955年2月8日的香港,《书剑恩仇录》在《新晚报》的“天方夜谭”版开始连载,署名“金庸”。金庸“出生”。

        从此世人往往只知金庸而不知查良镛。

        澎湃新闻自2月2日起刊发了一系列纪念金庸武侠六十周年的文章,本文为收官篇。        

        
        学术圈        

        金庸和学者的往来,主要由于两个原因:他的武侠小说和围棋。

        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的时候,记者提及台湾历史学家许倬云喜欢读金庸的小说,金庸回答道,学者是拿他的武侠小说“来换脑筋”,“很多科学家喜欢武侠小说,比如陈省身先生、华罗庚先生、周光召先生。北京天文台发现一个行星,来征求我的意见,叫‘金庸星’,我说:那欢迎得很。这些天文学家说:我们空下来就谈金庸小说”。数学家陈省身是大金庸迷,早早地入藏了金庸全集,其中《笑傲江湖》还是金庸在香港亲手送给他的。2001年,南开大学请金庸演讲,金庸在台上讲,九十岁的陈省身就坐在台下听。

        终身执教于加州伯克利、主讲中国古典文学与中西比较文学的陈世骧也喜欢读金庸小说,1966年,他读正在连载的《天龙八部》时,曾写信给金庸,说“书中的人物情节,可谓无人不冤,有情皆孽”,“背后笼罩着佛法的无边大超脱”,因为在日本讲学,难以买到《天龙八部》,他还在这封信里请金庸“赐寄一套”。陈省身嗜读金庸小说也是陈世骧爆的料,他还说,除了陈省身之外,与他经常来往的北美华人学者,如杨联升、夏济安等都爱读金庸。

        饶宗颐自小就爱读武侠小说,尤其喜欢还珠楼主,十三四岁的时候,自己还尝试写过。他曾将《东坡志林》的话略加改动,移用于评论金庸:“身如芭蕉,心如莲花。百节疏通,万窍玲珑。”(原文作:“耳如芭蕉”)。香港大学专门为饶宗颐建了“饶宗颐学术馆”,并成立了“饶宗颐学术馆之友”学术组织,金庸是成员之一,他曾经说过:“有了饶宗颐,香港就不是文化沙漠。”浙江海宁博物馆编《海宁査氏》族谱,金庸曾为之过目修改,而为这套族谱题签的,即是饶宗颐。

        金庸与沈君山、余英时、牟宗三等学者结交,都是通过围棋。在他们当中,沈君山的棋力最强,下起棋来,能让金庸三子、让余英时两子。牟宗三棋力较他们为弱,但是棋瘾极大,但凡金庸请牟宗三周日去他家里下棋,他一定会去。牟宗三、余英时对金庸的武侠小说评价都很高,牟宗三最喜欢《鹿鼎记》,余英时则最爱《射雕英雄传》。

        诸多和金庸交往的学者当中,日本宗教思想家池田大作可能是一个例外。金庸和他交往,最主要是因为汤因比。在《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金庸/池田大作对话录》的前言中,金庸讲到自己抗战胜利后在上海买到一本汤因比(金庸写作“汤恩比”)的《历史研究》节本,废寝忘食地才读了四分之一,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越读下去,心中的念头就越强烈:“我如能受汤恩比博士之教,做他的学生,此后一生即便贫困潦倒、颠沛困苦,最后在街头倒毙,无人收尸,那也是幸福满足的一生。”

        此后,汤因比的著作,金庸是数十年间每见必买必读,汤因比与池田大作的对话录英文本也在其中,金庸说,“对于两位先生渊博的知识、悲天悯人的宽广情怀”,他感到佩服不已。所以,《明报月刊》总编辑潘耀明建议金庸与池田大作对谈,他便欣然同意。对谈自1995年11月16日始,历时两年多,两人多次在香港和日本会面,并且常有书信往还,对话录在日本发表后,引起了强烈反响。

        另一个例外,是金庸在剑桥大学攻读硕士、博士学位时的论文指导教师、著名汉学家麦大维(David McMullen)。麦大维比金庸小十五岁,他回忆说,金庸在剑桥时和普通学生一样,每周参加研究生读书会,“有次我们讨论到一个中国古墓穴的题辞,来自北京大学及欧洲的学者都不明白,金庸就向我们解释内容,他的古文修养真是一流”。“其实,金庸也是我的老师”,麦大维说自己与金庸的关系是亦师亦友。        

        围棋圈        

        金庸对围棋的痴迷,尽人皆知。他曾经拜围棋高手王立诚为师,也拜师聂卫平学过棋。聂卫平在其自传中回忆道,1983年他正在广州为了卫冕“新体育杯”而战,金庸突然托人转告他,要在从化拜他为师,“我以为他不过是想和我学学棋,而且我也想认识他,于是就赶到从化。一见面,他真的就要像他在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行大礼,三叩九拜,举行拜师仪式。他比我大20多岁,这我怎么受得了,我立刻阻止了他;我说拜我为师可以,但不要磕头了。就这样我成了金庸的老师,以后金庸一见到我就以‘师父’相称。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金庸对聂卫平十分尊敬,1984年“新体育杯”的决赛在金庸香港家中进行,聂卫平说,“金庸知道我爱吃螃蟹,专门在家里请我吃了顿螃蟹。那顿饭从下午5点一直吃到晚上10点半,我一共吃了十三只,金庸一直在旁边陪着。那天有两个菲律宾佣人对我稍有怠慢之意,第二天金庸的太太就把她们‘炒’了”。

        沈君山也是经由金庸介绍与聂卫平认识的。1987年,聂卫平与沈君山同时作为嘉宾,应邀参加在香港举办的“应氏杯”青少年围棋比赛,主办方知道两人都喜欢打桥牌,特意安排了一场桥牌比赛。好玩的是,因为台湾方面知道聂卫平常和邓小平、胡耀邦等中共高层打桥牌,以为他有什么政治背景,而沈君山则是“台湾对大陆决策机构的重要人物,而且时有传闻他可能出任台湾当局的重要职务”,所以他们搭档打桥牌竟成了政治敏感事件。

        桥牌比赛当天,沈君山对记者讲了一句话,他说:“政治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的,而围棋和桥牌是不会变的。”聂卫平说,“我没想到他会讲出政治色彩这么浓的话来,据说这话传到蒋经国那里,蒋听后勃然大怒,说沈君山被我‘统战’了,并下了一道手令:沈君山这人永不录用”。等到蒋经国去世之后,沈君山才当了台湾的“政务委员”。

        1993 年3 月19 日,金庸第三次访问大陆时,丁关根在钓鱼台国宾馆宴请他,特地请聂卫平作陪。席间丁关根问聂卫平:“你有几个围棋弟子?”聂答:“最好的弟子是马晓春,但真正拜过师的只有查先生一位。”丁说:“你怎么叫徒弟为查先生?”聂回答:“我崇拜查先生的小说,他的年纪又比我大得多,我们是两头大。”丁关根又问:“查先生的围棋在香港是不是最好的?”聂沉吟半晌才说:“在香港知名人士中第一。”对此,金庸的回应是:“即使在香港知名人士之中,我的围棋也绝非第一。”

        中国棋院第一任院长陈祖德和金庸结交,还在聂卫平之前。1981年,陈祖德患上胃癌时,素不相识的金庸亲笔写信邀请他到香港家中养病:“香港的冬天比较暖和,适于养病,你就到我这里来住吧。”陈祖德欣然前往,一住就是半年,之后,金庸把罗建文(现任中国围棋协会副主席)也请到家中,“每天两人各教我一盘棋,都是开始让八子。从让八子开始,以后让七子、六子、五子地进步起来,直到陈祖德先生病势有所改善离港回沪,那时开始让四子了”。陈祖德说金庸是“最好学的棋迷”,在金庸家中养病期间,他读完了金庸的全部武侠小说。

        除了王立诚、陈祖德、聂卫平之外,金庸说,他还请了“林海峰、吴清源诸位老师指点”。1983年8月28日,金庸在台湾大学演讲,林海峰在场,金庸说,“今天林老师讲围棋,就说下棋时感到一种矛盾,不知道是弃子好,还是把它救出来好,本身不太统一”,他称赞林海峰的风度,说“我跟他接近总觉得他话也不太讲,但是很忠厚很实在,在某一方面修养很高”。金庸曾经告诉沈君山,他笔下的郭靖为人拙实却是侠之大者,十余年来,在实际世界里并没有碰到过,但他竟在林海峰的身上看到了郭靖的影子。

        金庸最仰慕的棋手是吴清源,他自己曾说,古今中外,古人最佩服的是范蠡、张良和岳飞,今人则是吴清源和邓小平。金庸也曾向吴清源拜师,香港中文大学授予吴清源名誉博士时,金庸就在现场。四卷本《吴清源打棋全集》是金庸常常学习的,日本棋手小松英树曾随老师王立诚到金庸家中做客,向金庸借来这套书,发现书里有不少红蓝圈点痕迹。王立诚问:“为什么吴老师输了的棋你大都没有打?”金庸回答:“因为我敬仰吴先生,打他大获全胜的棋谱时兴高采烈,分享他胜利的喜悦,对他只赢一目半目的棋局就不怎么有兴致了。至于他的输局,我通常不去复局,打这种谱时未免闷闷不乐。”        

        影视圈        

        邵逸夫是金庸在香港影视圈中最为重量级的朋友。金庸称邵逸夫为“半个世纪的老朋友”,邵逸夫则说金庸是“我的小朋友小查”。还在《新晚报》做副刊编辑、写影人小传和新片影评的时候,金庸就曾前去邵逸夫住处拜访过他,拜访成果,是“影人小传”专栏的一篇文章:《邵氏兄弟与白金龙》,署名“姚馥兰”,即“your friend”(你的朋友)的谐音。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邵氏公司推出了多部金庸小说改编的电影,到七十年代末,香港电影市场呈萧条之势,邵逸夫邀请金庸喝茶,请金庸授权改编其武侠小说拍电视剧,从而打入内地电视市场。金庸一口答允。自此之后,邵氏金庸武侠剧席卷大陆,封笔之后的金庸,作品在大陆的销量也借以节节攀升。

        而为邵氏公司拍摄金庸武侠电影的,则是大导演张彻。他也是迄今为止拍摄金庸武侠电影最多的香港导演。早在1966年,改编自《神雕侠侣》、倪匡编剧、张彻导演的《独臂刀》,就收获了百万票房,张彻也被称为“百万导演”。张彻在台湾成立的“长弓影片公司”,“长弓”二字由金庸题写。上世纪八十年代,拍摄了多部金庸电影之后,张彻与邵氏合约期满,想要组建自己的影片公司,打入内地市场,曾经得到国民党高层官员张道藩赏识、与蒋经国有交情的张彻担心因为政治原因受阻,也是金庸出面为他疏通,强调他的“国民党文化官员”这一身份。

        金庸爱慕长城电影公司“大公主”、有“香港演艺圈西施”之称的夏梦,是众所周知的八卦。金庸在《新晚报》以笔名“林欢”写影评时,夏梦是他着笔最多的演员。金庸为长城影片公司做兼职编剧时,夏梦主演的《绝代佳人》《不要离开我》和《三恋》都由金庸编剧。此后金庸做了长城的专职编剧,又为夏梦写下了《眼儿媚》这个剧本,还连接创作了《兰花花》《小鸽子姑娘》《有女怀春》《午夜琴声》等剧本。后来他又学做导演,先与程步高合作导演了《有女怀春》,后与胡小峰合作导演《王老虎抢亲》等。后一部影片中,金庸执意要求夏梦女扮男装,反串出演主角周文宾,结果大获成功。金庸创办《明报》以后,夏梦去国外作长期旅行,金庸为她安排了专栏“夏梦游记”,又让记者报道她的行迹游踪。

        大陆影视圈,改编金庸剧最多的制片人是张纪中。他是在金庸刚出任浙大人文学院院长的时候结识金庸的,在此之前,金庸已经同意以一块钱的价格将《笑傲江湖》小说版权转让给央视,由张纪中执导。张纪中说:“我觉得金庸是个谦谦君子,很讲义气。他喜欢热闹,每次我们到香港,他都会陪我们,有时候一陪就七八个小时。”不过,谦谦君子也有金刚怒目之时,金庸曾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说,他对张纪中的有些改编不满意:“我跟他说,你改了,我不承认。他拍的,我有些看,有些不看。有些拍得不好,我就不看,我跟他说你有些拍得不好,当面骂得他哭了(笑)。我太太就讲,你为什么骂人家,朋友嘛,他很努力拍,拍得不好有什么办法。我说:他不改好了。”        

        画家圈        

        黄永玉与金庸的交情,可以一直追溯到上世纪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当时两人在《大公报》同一间办公室里工作,黄永玉担任美术编辑,金庸担任国际电讯翻译。金庸常去黄永玉的住所参加朋友聚会,乔冠华、胡风、臧克家都是常客。黄永玉常约金庸、梁羽生等朋友去一家叫做“美利坚”的馆子吃饭,有一次吃到一半,大家发现谁都没带钱,这时,黄永玉对着饭馆里养的热带鱼画了一张画,用手指蘸着酱油为画着色。画完之后,金庸打电话给在《星岛日报》工作的叶灵凤,让他前来取走黄永玉的画,预付的稿费充作饭钱,大家尽欢而散。黄永玉的家乡特写《火里凤凰》是在金庸建议下,在《大公报》连载的,黄永玉离开《大公报》之后,也是金庸央求朋友帮忙,把黄永玉介绍到了长城电影公司。后来,黄永玉离开香港北上,自此与金庸南北暌违,三十多年没见,直到1988年他重返香港,两人才再次见面,金庸常去黄永玉在太平山半山腰的“山之半居”喝咖啡。1999年,黄永玉在香港举办“流光五十年”画展,其中,《春江花月夜》被金庸以一百万港币订购。

        董培新、王司马、姜云行号称金庸的三大御用插画家。上世纪五十年代,董培新还在为《明报》的竞争对手《快报》绘制小说插画,和金庸的交往是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的,他有空时会和倪匡到金庸家里打纸牌,一星期一次。董培新曾经给金庸的小说画过彩色的国画,并举办过以“金庸小说”为主题的画展。2008年4月上市的大陆新修版《金庸作品集》的封面即出于董培新之手。王司马原名黄永兴,1961年迁居香港后,起初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经常在香港的《星岛日报》和《晚报》上发表漫画。1966年,黄永兴应聘进了香港《明报》,成了《明报》专职漫画家,自此正式启用笔名“王司马”。他为《书剑恩仇录》《雪山飞狐》《飞狐外传》《侠客行》(附《卅三剑客图》)《天龙八部》《笑傲江湖》《鸳鸯刀》《白马啸西风》《越女剑》绘制了插图。而《碧血剑》《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龙记》《鹿鼎记》《连城诀》的插图则出自姜云行(笔名“云君”)笔下,金庸老朋友梁羽生的多部作品插图,也同样由姜来完成。可惜的是,这些插图仅仅是在小说于报纸连载时发表,后来梁羽生小说结集时,这些插图中的大多数却被遗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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