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不只是地名，还是毛利人的精神家园

“夏威夷”的地名是怎么来的？

        大多数中国人都知道夏威夷是美国的一个海岛州，位于太平洋之中，风景秀丽、气候宜人，是美国乃至世界人民的度假胜地。不过，夏威夷可不仅仅是个世外桃源，在其美丽的热带风光背后，还隐藏着玄机。

        夏威夷的英文名为Hawaii。和美国很多州的名称一样，这个名字并非来自英语本身，而是借自该州的土著语言。夏威夷的土著民族即为夏威夷人，在夏威夷语中，夏威夷被称作Hawaiʻi。

        

        玄机就在这里——世界上的“夏威夷”可远远不止一处。

        如果沿着太平洋诸岛来搜寻一番，就可以发现在诸岛中有不少和Hawaiʻi相关的名字——萨摩亚的主岛被称为Savaiʻi，纽埃则有Havaiki，库克群岛的Tongareva岛上有Savaiki，塔希提有Havaiʻi。Tuamotu群岛中有Havaiki，马克萨斯群岛中有Havaiki。Mangareva有ʻAvaiki，而拉罗汤加岛的居民把精神家园称之为ʻAvaiki，新西兰则有多处叫Hawaiki的地方。

        这么多地名大同小异只是巧合吗？

        其实不然，只要稍稍对比这些语言，就可以发现它们之间有着相当严整的对应关系——以太平洋诸岛中最重要的三种语言夏威夷语、萨摩亚语和新西兰毛利语为例，毛利语的k正对应夏威夷语和萨摩亚语的ʻ，例如毛利语“鱼”ika，夏威夷和萨摩亚语都是iʻa。而萨摩亚语的s和毛利语以及夏威夷语的h也有完整的对应关系，如萨摩亚语“一”为tasi，毛利语中为tahi，夏威夷语中则是kahi。

        林林总总的Hawaiʻi、Hawaiki、Savaiʻi等等，其实都是一个名字。只是由于分布地域极其广大，这个名字在各地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异而已。而夏威夷语、萨摩亚语、毛利语等也是亲属语言，它们均属于波利尼西亚语，“夏威夷”在它们共同的祖先原始波利尼西亚语中应为Sawaiki。

        

新西兰毛利人的原乡神话

        为什么波利尼西亚人如此喜欢“夏威夷”这个地名，以至于到处都用它来命名呢？“夏威夷”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可能新西兰毛利人的神话颇有启发价值。

        在毛利人的传统世界观中，人出生时灵魂从Hawaiki抵达现世，而在去世后则会回到Hawaiki。婴儿出生时毛利人会唱E taku pōtiki, kua puta mai rā koe i te toi i Hawaiki，意为“我的孩子，你从源头来，源头在Hawaiki。”

        而当人辞世之时，毛利人则在葬礼上会吟唱E ngā mate, haere ki Hawaiki, Ki Hawaiki nui, ki Hawaiki roa, ki Hawaiki pāmamao，意即“逝者，出发去Hawaiki，去伟大的Hawaiki，去长长的Hawaiki，去遥远的Hawaiki”。

        在毛利人眼中，Hawaiki是一个神奇的世界，以主神Io为首的诸神居住于Hawaiki，那是一个充满着魔法与幻想的奇妙境地。而毛利人的先祖当年正是由Hawaiki乘坐独木舟来到Aotearoa（长白云之地，毛利人对新西兰的称呼）的。Hawaiki对毛利而言不仅仅是地名而已，也是毛利人的精神家园。

        刨除神话传说中的虚构成分，可以看出“夏威夷”本应该是波利尼西亚人对原乡的称呼。一代代的波利尼西亚人从原乡Sawaiki出发，在太平洋的浪涛中航行，占领了大洋上一座又一座的岛屿，而这些岛屿则经常也会被冠以原乡的名字，被称为Sawaiki，夏威夷群岛正是其中一个最大的显例。      

波利尼西亚人来自何方？

        “夏威夷”既是对原乡的称呼，那么本初的Sawaiki到底在哪呢？它是否就是当今的夏威夷群岛呢？

        作为孤悬海中的群岛，稍具生物学常识即可知道夏威夷当然不可能独立进化出现代人。事实上，夏威夷群岛的人类居住史不过千余年，还短于波利尼西亚不少其他岛屿，所以夏威夷居民必然也是由波利尼西亚人从其他地方迁入，夏威夷自然不会是本初的Sawaiki。

        波利尼西亚人是一支非常独特的人群，他们靠着独木舟在海洋中驰骋，在几千年间几乎占领了太平洋所有可以住人的岛屿。对于波利尼西亚人的来源，一般有两种说法，第一种认为他们来自太平洋东岸的美洲。

        美洲说的主要支持证据可能相当出乎意料，它就是一种植物——甘薯。

        

        甘薯和玉米、马铃薯一样，是原产美洲的作物，但是在波利尼西亚诸岛中却广泛存在，在气候偏凉的新西兰甚至是毛利人最重要的粮食作物。

        甘薯在欧洲人抵达波利尼西亚之前就已经被波利尼西亚人种植，它的古老可以在波利尼西亚诸语中得到体现——毛利语kūmara，夏威夷语ʻuala，复活节岛上的拉帕努伊语kumara均同源，并和美洲克丘亚语的k'umar接近，说明波利尼西亚人在四散于遥远的岛屿之前就已经种植甘薯了。考古发现也佐证了语言学上的证据——库克群岛上曾出土过公元1000年左右的甘薯。

        甘薯种子或者块茎泡在含有盐分的海水中，自动漂洋过海，从美洲来到波利尼西亚诸岛是可能性极低的。甘薯传入波利尼西亚多半是有人类携带，这说明在哥伦布之前，美洲和波利尼西亚诸岛之间就有过人员往来，因此有人顺理成章地认为美洲人自东向西进入波利尼西亚诸岛。事实上由于季风的缘故，从美洲大陆乘坐小舟西行也是可行的。

        但是美洲起源说却和语言、基因上的证据存在相当大的抵牾。

        波利尼西亚诸语属于南岛语系，南岛语系分布于从马达加斯加到复活节岛的广大海域之上，几乎环绕地球一半。波利尼西亚语和其他南岛语言都有相当多的同源词，如毛利语二到五为rua toru whā rima，和马来语dua telu empat lima的关系清晰可辨。相反，波利尼西亚语言和美洲语言除了甘薯外几乎找不到同源词。

        

        而南岛人的祖先一般认为起源于台湾。台湾有着最多样的南岛语，南岛语系十大分支中九大都在台湾，而马来-波利尼西亚语支则离开了台湾。他们从台湾向着大洋进发，经过菲律宾、马来半岛、印尼群岛，最终散布于广阔的太平洋。

        非常有意思的是，波利尼西亚民族似乎仍然保持了自己亚洲起源的记忆。

        在波利尼西亚诸多民族中，以毛利人对Hawaiki的神话传说最为完整系统。在毛利人关于Hawaiki的神话中，详细描述了毛利人死后灵魂回归Hawaiki原乡的路线——灵魂沿着新西兰南北岛中部的崇山峻岭北行，进入北岛最北端的Aupouri半岛，随后于Aupouri半岛西北角的雷阿角（Cape Reinga）沿着山崖行进，并最终在一棵突起于山崖之上的Pohutukawa树上一跃进入海洋，随后在海中的三个石洲之间盘旋一圈向Aotearoa告别，继续行向西北，最终抵达Hawaiki。

        

        毛利人关于Hawaiki的神话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即Hawaiki应该地处新西兰的西北方向——正是亚洲。

        所以，实际上真正的“夏威夷”并不在美国，反倒相当有可能在台湾。

        至于波利尼西亚人是如何在小舟上跨越浩瀚太平洋的，那就是下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