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真的农药超标了？“长期食用可能致癌是无聊的文字游戏”

        4月26日，央视财经频道的节目《是真的吗》播出了一组有关草莓的报道，宣称记者随机购买的8份草莓中检测出农药乙草胺。该农药并未登记在草莓中使用，其检测出的含量与欧盟标准相比，有的草莓超标6倍。节目还通过专家指出，美国已把乙草胺列为B2类致癌物，如长期食用乙草胺残留的食物，可能会导致乙草胺的代谢物中毒，有致癌性。

        节目一出，舆论哗然。草莓，真的“农药超标”？“会致癌”吗？

检测结果存疑

        食品检测是一件很专业的事情，尤其是在检测结果要与国家标准比较以判断是否合格的时候。一个可靠的检测必须要满足两条：一是严格遵循国家标准中规定的检测方法；二是检测机构需要具有国家认可的资质。央视节目中的检测是委托农学院进行的，而据新闻媒体称农学院并不具备进行此类检测的资质。找一个科研机构来做检测，跟记者自己烧面条之类的闹剧相比，这也可以算是进步，但其结果依然缺乏权威性——换句话说，如果草莓生产者就此起诉央视财经，那么这个检测结果在法庭上是无效的。

        当然，这只是说明央视节目做得不严谨，检测结果存疑，并不能因此说明这个检测结果就有问题。另一方面，这个检测结果本身也很令人生疑。乙草胺是一种除草剂，通常用于作物发芽之前。它是通过杂草吸收再发挥“除草”作用的。这种除草剂在土壤中的半衰期只有几天，如果按照常规用法，那么到草莓结果的时候，土壤里的乙草胺已经降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些许残留被吸收到草莓中要达到检测到的高含量，基本上不可能。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草莓长到一定时候，杂草长起来，农民又喷洒了乙草胺呢？从逻辑上说有可能。不过，应该注意到节目检测的草莓来自于北京地区，草莓种植中一般会采用地膜覆盖。覆盖会抑制杂草的生长，是否还有使用除草剂的必要性，也很值得怀疑。

如果使用了，的确违规

        上面说“检测结果存疑”，只是基于理论和逻辑的分析，认为节目中检测出的结果不那么可靠，但并不能用这种怀疑来否定它。乙草胺作为一种除草剂，登记使用于玉米、大豆、油菜、土豆、花生等作物中，但并没有登记在草莓中使用。如果农民使用了，那么不管残留量高低，就都是违规的。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只是说它“没有登记在草莓中使用”，并不是说“在草莓中使用了就会有害”。一种农药没有登记用于某种作物，往往只是“不适合”或者“好处不大”，登记了也不会有多大销量，而登记本身却需要相当的成本，所以厂家也就不愿意去做。如果乙草胺在草莓种植中真的很大价值，那么厂家完全可以申请登记，使得农民可以合法使用。违规和有害，在很多情况下是不相干的。

 “长期食用可能致癌”是无聊的文字游戏

        央视节目中宣称“美国已把乙草胺列为B2类致癌物”，吓住了许多人。需要指出的是，致癌物的分类是依据致癌证据的确切程度，而不是致癌风险的大小。B2类致癌物是美国环保署的分类，意为“有证据对动物致癌，但对人体致癌无证据或者证据很弱”。

        乙草胺作为一种广泛使用的除草剂，其残留量对健康的影响经过了相当多的毒理学研其中究，也包括了剂量与致癌风险的关系。最后的“安全标准”，也就包括了“（在此摄入量下）即使长期食用，致癌风险也略等于零”的内容。离开摄入量和安全标准的比较，泛泛地说“长期（过量）食用可能致癌”，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文字游戏。

假使检测数据是真的，草莓还能吃吗？

        央视节目检测的草莓样品中，乙草胺含量最高的是0.367 mg/kg， 最低的也有0.1mg/kg左右。不考虑检测是否可靠，如果草莓中真的含有这个含量的乙草胺，还能不能吃呢？节目中引用“欧盟的标准”，认为含量最高的那个样品“超标7倍多”。

        需要指出的是，所谓超标的“标准”是执法标准，并不是“安全”与“不安全”的分界线。中国没有登记乙草胺在草莓中的使用，所以理论上标准是0 —— 即只要用了，不管含量多少都是“超标”的。

        但乙草胺大量用于其他大田作物中。用其他作物的限量标准来判断草莓是否“超标”，实际上也没有意义——就像节目中挑了一个“欧盟标准”（0.05 mg/kg ）来说事，而其他人也可以挑出美国的其他食物的限量标准来说事，比如甜菜糖浆中是0.8 mg/kg， 甜菜头是0.7 mg/kg， 而大豆则更高达1 mg/kg。

        讨论安全性，需要做的是实际摄入量与“最大允许摄入量”的比较。安全评估中所依据的毒理学研究是一样的，只是各国对数据的处理和解读不尽相同。乙草胺的安全评估中依据的毒理学试验主要有三项。一项是7-8周的小鼠喂养试验，在采取了300的安全系数之后，得到对人的“可接受每日摄入量”为每天每公斤体重0.0036 毫克。一项是1年的狗喂养试验，在采取了100的安全系数之后，得到的“可接受暴露量”是每天每公斤体重0.02毫克。还有一项急性大鼠神经毒性研究，在采用了100的安全系数之后，得到的“急性安全参考剂量”是每公斤体重1.5毫克。

        “急性安全参考剂量”表示一次性吃下导致中毒的量。按照每公斤体重1.5毫克的标准，一个60公斤的成年人需要一次吃下90毫克才会中毒——换算成节目中含量最高的那个草莓样品，需要吃下163公斤。

        当然，我们更关心的是：虽然吃得少，但是经常吃会怎样？狗与人的亲缘关系比老鼠更近，所以在有狗的试验数据时，其参考价值就比老鼠的大。按照每天每公斤体重0.02毫克的“可接受暴露量”标准，一个60公斤的人每天可摄入1.2毫克。换算成节目中乙草胺含量最高的那个样品，需要3.3公斤。即使采用从小鼠得到的那个每天每公斤体重0.0036毫克的标准，也需要590克。这个安全摄入量的意思是：每天都吃这么多草莓，吃一辈子带来的风险也可以忽略——这里的“风险”，也包括致癌的风险。

草莓还能吃吗？

        根据乙草胺的安全性数据和人们正常的食用量，即使央视财经的节目检测到的结果是正确的，也并不意味着草莓就不能吃了。 即使是含量最高的那个样品，普通人的食用量也到不了危害健康的量。

        不过，乙草胺毕竟没有被登记用于草莓中。如果草莓真的含有这个含量，那么这种违规行为还是应该被追究。但节目中所做的检测毕竟不具有权威性，草莓中是否真的含有乙草胺，农民是不是真的违规使用，还有待于主管部门的调查。值得称赞的是，北京市农业局已经启动专项调查，大家不妨拭目以待调查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