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帝|一项保护版权的实践：维权使者在行动

【编者按】

       这是一项可能改变互联网生态的实践。互联网复制粘贴无成本，我们无法承认它的“存在即合理”，但维权又显得格外艰难。不过，同样通过互联网上，我们自己也可以进行制度创新——所谓“众包维权”平台，其实正是创新的基础设施。

       我们得到作者授权，从知乎转载本文，文中所述系5月14日之前的情况。澎湃新闻将持续关注chenqin所发起的这项行动，这代表了新一代知识青年的力量。

        三个多星期前，我在知乎开展了一项实验性的维权行动“请你来维权，收益全归你”。概括下来，这件事情就是：各公众号、网站对我在知乎的文章进行各种抄袭和转载，令人不堪其扰，而我又没有时间精力维权，为此，我在知乎发了一篇文章，针对我在知乎的若干篇专栏与回答，在一个时间段内，请知乎网友在评论中出价，对具体文章进行竞标，出最高价者成为文章的“维权使者”，可以对之前的侵权行为进行维权（不包括未来的侵权维权权利）。维权使者需要向我支付他在评论中的报价，维权所得的稿费全部归他所有。

        在长达一个星期的竞标中，共出现了102次竞价，最后一小时的竞标数量达到21次。11人胜出，9名维权使者最终与我签订了代理维权合同，共授权27篇答案或专栏（其中一篇“文章”包括了打包卖出的多篇文章）。最终投标总价格为2022元。

        现在，维权行动尚未完全结束，但根据我与维权使者联系的结果，共有22篇文章已经接近维权尾声，这批文章的总投标价格为1302元。[注1]

        在这两星期中，就这22篇文章，维权使者们共联系了226个侵权公众号，共68个公众号有回音，46个公众号在交涉后主动删除了自己的文章。有20家公众号选择了获得授权并且支付稿费，共支付稿费3238.1元。相比他们的投标价格1302元，维权使者们在这些答案上的净收入达到了1936.1元，收益率为149%。平均每次联系可获得的平均稿费为14元。

        在稿费收入之外，有15个公众号还选择了主动进行道歉：

        虽然整个维权活动并不像数字显示得那样顺利，虽然这两星期仅仅是净化了侵权黑幕的微末一角，但毫无疑问，我们的维权行动至少取得了一点点胜利，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小步。这篇文章，算是这几个星期来经验和教训的一次总结。

        1.为什么是拍卖制？

        拍卖制度下，竞标人首先选择对每一篇文章的出价，出价最高者获得这一篇文章的代理维权和代收稿费的权利，这种制度下，作者授权使者维权后可不用再管，但同时他也无法获得维权使者后续获得的稿费收入。因此，在决定使用拍卖制度来选择维权使者后，我听到了许多建议，其中一类建议认为，分成制可能是一种更好的选择。分成制度下，维权代理人不需要支付每篇文章的出价，而是由作者来进行代理人选择。代理人后续收到的稿费需要与作者进行五五分账或四六分账等。换句话说，在分成制度下，只要代理人持续维权，作者就能源源不断获得稿费。

        从这样的描述上来看，分成制无疑是对作者更加有吸引力的制度，但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一个问题出在维权代理人的选择上。分成制下，一名作者如何选择他的维权代理人？他可能会选择他的亲戚、学生、熟络的朋友。但在决定最终人选之前，我们先来想这样一个问题：你这个作者为什么不愿意亲自去维权呢？

        原因可能有很多，比如你不愿意花这个时间精力去维权，你不想在公众号前表现得太穷连几百块都要讨，你比较大度宽容觉得大家都不容易侵权就侵权吧——那么，你用什么来保证你的代理人没有和你一样的问题呢？也就是说，你只知道你的代理人可以信任，但你是否知道，他们想维权吗？他们有能力维权吗？他们会去努力维权吗？

        而拍卖制恰好解决了这个问题。拍卖制让潜在的维权使者用出价的形式回答了以上几个问题。一个人如果有足够的维权欲望且对自己的维权能力有信心，他将会用出价竞标的方式告诉你。当然，人对自己的能力认识可能有偏差，但这样的偏差比起你这个外人对他的认识的偏差来说，还是要小多了。比起代理人信息相对不透明、选择风险较大的分成制来说，拍卖制保证了出价最高的人就是维权能力最强的代理人——至少他们对自己的维权能力是最自信的。

        第二个问题出在代理人的维权努力程度上。假如一个维权使者每联系一个公众号，都要付出一个机会成本50元，这50元包括本可用来做其他事情的时间和精力。那么，维权使者最终会选择联系的公众号个数可用下图决定：

        其中蓝色虚线指的是每多联系一个公众号可获得的期望收益。由于阅读量越大的公众号越可能希望获得授权，而阅读量较小的公众号几乎不可能支付稿费，那么当我们将侵权文章的阅读量由高到低排序后开始依次维权时，这条期望收益曲线会迅速降低。黑色实线代表每次维权的机会成本50元。当维权所获得的期望收益低于成本时，维权使者就不再与下一个公众号联系，维权停止。蓝色虚线和黑色实线的交叉点，代表了维权使者最终的维权个数。图中，这名维权使者将与12个公众号取得联系。

        而红色虚线指的是在四六分成制下每多联系一个公众号可获得的期望收益。显然，这一名分成制下的代理人并没有获得足够的激励，他仅会与6个公众号取得联系，其维权努力程度为拍卖制下的维权使者的一半。比起分成制，拍卖制保证了代理人会使用更大的努力来进行维权。

        以上说明看不懂没关系，看下一幅截图，在字里行间，你能体会到在拍卖制胜出的维权使者们澎湃的维权动力吗？

        获得授权的第一天，这一组对话让这名维权使者获得了200元。

        2.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1300元拍出的答案，两个多星期的收益超过3200元。这个数字能让你得到什么结论？

        一句话：维权的成本，实在太高了！

        想象一下，如果你参加一个拍卖会，标的是十米远处地上的1000元，最终得标的价格会是多少？

        ——可能是会非常接近1000元吧？至少有990元。毕竟走十米远还是很轻松的。

        如果我们把标的换成完成铁人三项后拾取1000元，得标价格会是多少？

        ——那肯定低多了，一般人根本完不成铁人三项，即使是那些最强壮的运动员，跑一次铁人三项也累得够呛。

        那如果标的换成潜入马里亚纳海沟底部拾取1000元呢？

        ——毫无疑问，这1000元的拾取权拍卖会流拍。

        维权的道理也是一样。如果维权是一件低成本的活动，人们能够轻松找到侵权文章，轻松举报并且获得收益，那么此时一名作者拍卖维权权利的所得将与最终维权者的收益非常接近。

        但实际上，1300和3200元的结果正是在说明，如果我花时间写出了价值3200元的稿子并且全部被侵权剽窃，那么为了要回我的收益，我需要花费写下这些文章60%的精力来进行维权。这1900元，既是维权的收益，也是维权的成本。

        维权成本体现在许多方面，整体来说，就是要让你的维权变得更难，更麻烦。例如有的需要索要合同扫描件，有的需要原作者打一个电话确认、或者写一份证明，有的需要我和维权使者的身份证扫描件，有的又要电子签名，零零总总，需要的文件一个比一个多。

        当然，这些工作是十分必要的。为了确认代理人和版权人身份，这些要求都不算过分。但是，当维权使者将这些材料全部准备好时，侵权公众号却矢口否认他们用过这篇文章。再仔细一看，他已经将文章自行删除了。

        原来，他根本就没想过获得授权，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在尽可能增加维权的成本而已，成本高一点，再高一点，让你在一个公众号浪费更多的精力，这样，总能让你感觉麻烦，知难而退了吧？——什么，你真的想和我较真？得，我自己删，不劳您举报了。

        奇葩的事情还有很多，有要求我们找律师来见证一篇稿费50元文章的授权全过程的，有号称已经向微信付费让我们问微信要钱的，有多次联系后置之不理的[注2]……

        但好在我有一群已经通过出价证明了自己能力的维权使者，在竞标结束后，一名维权使者迅速组织大家加入一个维权QQ群，研究维权的具体事宜。QQ群常常充满了这样的讨论：

        「XXX这样的措辞怎么样？我今天用这个措辞群发，一个回复也没收到。」

        「是不是太强硬了？可能会让侵权方失去继续对话的愿望」

        「署名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经过授权，我们要强调这一点」

        「可以干脆一点，也可以根据不同类型的侵权方修改你的措辞」

        「YYY这样修改，效果如何？」

        如此几次讨论下来，维权使者们讨论出了一系列有针对性的维权措辞以及标准维权流程。侵权方的回复率在专业的措辞通知后也有所提高，整个维权过程变得更加简洁、专业。维权使者们不再会受到侵权公众号的各种胡搅蛮缠和诅咒辱骂的影响，而是按照我们既定的流程，冷静地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推进下去。两个星期的learning by doing，我们的维权使者在已经有了非常丰富的维权经验和远高于一般作者的维权成功率。

        侵权方可以增加维权成本，维权方也一样可以通过更专业的维权行为来取回自己的权益。还好，最终获得胜利的是后者。

        3.维权的后盾——知乎

        我们也千万不要忘记这个行动能够成功的关键——知乎与微信的维权通道 。把原文链接和侵权链接发到 banquan@zhihu.com，并表示同意知乎帮助您维权的形式来删除，那么一般来说在工作日的24小时内侵权链接就会被删除，公众号也会受到相应惩罚。

        因此，只要维权使者手中有这一项最后通牒，他们就能够始终对侵权方施加压力。在整个维权历程中，维权使者多次对没有回音或者不想授权的公众号实施举报，一共有133篇侵权文章在这两星期内被删除。感谢强大的知乎法务！

        同时，我也听说知乎正在尝试上线更加强大的维权工具，与几个主（qin）流（quan）平（da）台（hu）的洽谈也在进行中。在未来，知友们也许将能以更低的成本来维护自己的权益。

        最后，也别忘了我们的“维权使者”。如果说知乎能帮助你删除侵权文章，那么维权使者的任务就是获得版权收益。作者在这样的平台下也能够获得一次性收益，没有后顾之忧。这次的行动成功后，我们也正在考虑上线这样一个版权维护平台，让生产内容的知友和帮助维权的知友都能够获得收益。

        不管你是谁，如果你关注中国版权的净化，那就请持续关注我们，请持续关注我们的“维权使者行动”。

        注：

        1，价格为730元的5篇文章由一名维权使者所拍得，这名维权使者仍然在对他拍得的第一篇文章进行维权并获得了1280元稿费，因此另外5篇文章的维权行动尚未获得推进。

        2，有一家大型官方媒体公众号，本来会是本文今天的反面典型。一名维权使者在两星期内就一篇侵权文章多次联系，这家公众号从未给予任何回音。但自博物杂志抄袭一事后，该微信公众号在24小时内飞速处理了授权事宜。考虑到贵公众号承诺稿费仍然在途，站在代理人收益的角度考虑，这篇文章暂时不吊打你，算你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