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城管写信给小贩“诉衷肠”：不想玩一辈子“鼠猫游戏”

        “每次和你们见面，似乎都免不了争吵、冲突和追逐，争得面红耳赤的大家也似乎从未心平气和地聊上两句，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和你们说说我们心底的话。”

        5月24日，一封常州城管写给小贩的信在网上广为流传。

        写信人是钱立，江苏常州市天宁区城管大队兰陵中队副中队长。今年30岁的他，从大学毕业就考上城管，至今已经7年。

        他希望城管和小贩之间能更多地相互理解，“同样是为了生计，为了养家，你们有你们生活的压力，我们也有我们工作的需要。”

        钱立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说，“我今年才30岁，离退休还有漫长的30年，不希望老了回想起来，自己一辈子都这样追追赶赶，我感到恐惧、厌倦。”

        在信中，他也说，“我们已经厌恶了整天追追赶赶，相信你们也不想成天提心吊胆、躲躲藏藏”。

        然而，城管与小贩的矛盾由来已久，要想化解并非易事。钱立认为，一方面要贯彻服务理念，另一方面又觉得必须要严格执法。

        更大的纠结在于，现实中缺乏专门而独立的城管法律法规，许多城管的职责靠地方划定，各地不统一，这就面临执法的尴尬。

        钱立为此感到无奈。他对澎湃新闻说，希望未来哪一天，能告别简单枯燥、追追赶赶的“鼠猫游戏”式执法，有更好的办法，更合适的手段。

“角色很尴尬”，身心都有点累

        澎湃新闻：你是怎么想到要写信给小贩？

        钱立：最近，我身边发生两起城管被打事件，对我的刺激很大。平时我也看到各地城管和小贩的执法冲突。我就突然想到写一封信，希望能改变大家对我们这个群体的偏见和误解，不要一看到城管，就想到暴力。

        澎湃新闻：你是怎么构思的？

        钱立：昨天（24日），刚好我周末值班，我就从早上写到中午，花了两三个小时。我回忆起以前执法的种种画面，比如，我们还没下车，他们小贩人就跑了，慌不择路。有时候也挺危险的，我看着也难受，觉得是否可以换一种执法方式。有人比喻我们城管和小贩，就像猫捉老鼠的追逐战。这些日常工作，很枯燥乏味，差不多每天都有追赶。我把我接触到的，想到的，写下来了。我给领导看了过后，就发到网上了。

        澎湃新闻：反响如何？

        钱立：传播比较广泛，大部分网友比较支持、好奇，也有一些人质疑。希望大家多多理解城管。

        澎湃新闻：可以说说你们平时的工作。

        钱立：我上午8点上班，下午5点半下班，但经常加班。碰到应急任务，就要加班加点。尤其是节假日，比如五一、十一，别人在玩，我们加班。手机24小时开机，平时比较忙，女朋友也没谈。

        各地的城管职责不统一，我们常州是6+1模式，包括市容市貌、工商管理、规划绿化等等。我大部分时间在外面巡查。执法的时候，要2名以上城管队员，需要全程录像，这是对自己和对方的保护。

        澎湃新闻：感觉累吗？

        钱立：还行，身体的累还可以调节，心理的累就难。我们的角色很尴尬，感觉过得比较压抑，缺少外界的理解，外界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比如在路上，有人就说我们，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执法有冲突的时候，即使我们有理，他们也不支持我们。

        澎湃新闻：你觉得为什么城管会形成今天这种局面？

        钱立：这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首先国家没有专门的针对城管的法律法规，都是零散分布在其他法律法规里，没有《城管法》。各地城管的职责不一样，由地方划定，缺乏国家层面的统一。有些工作听起来很高大上，其实很琐碎，比如环保方面查噪音扰民，绿化方面查占用绿地，市容方面查小广告，占用城市道路经营等。城管是个筐，很多东西往里装。

        我们遇到的执法对象，相对来说比较复杂。有时候，我们的执法方式也要改进，有些地方可能简单粗暴执法，要改正。我们也很努力，把服务理念看得比较重，尽量多次告知、劝离小贩后，才安排集中整治。

        澎湃新闻：你眼中的小贩如何？

        钱立：有时候他们也不愿意面对我们，大多数人看到我们就跑，感觉他们像游击队员，打一枪换一炮。

        小摊小贩流动性强，成员构成比较复杂，主要是卖些小商品，比如水果、食品。我认为小贩转型，形成有固定场所经营比较好。

        澎湃新闻：小贩要生存，你们要执法，这个矛盾怎么协调？

        钱立：这个很难协调，我们只能尽量贯彻服务理念，采取人性化执法，但也要严格执法，这确实很难办。

        起码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追追赶赶，追赶小贩，这样想起来感觉不是太好，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外界对我们的误解。

        我今年30岁，离退休还有漫长的30年，不希望老了回想起来，自己一辈子都这样追追赶赶，我感到恐惧、厌倦。

        我希望那一天，可以告别简单枯燥的追追赶赶，有更好的办法，有更合适的手段。

        澎湃新闻：是不是可以考虑划出一片片区域，作为固定摊位？

        钱立：这个不是我们城管一家能决定的，涉及到很多部门，比如规划、工商部门等等。

“我们不像网上说的那么凶神恶煞，有时只是职责所在”

        澎湃新闻：你当城管几年了，当初怎么会选择城管工作？

        钱立：我今年30岁，当城管7年了。我在扬州一所大学读食品质量与安全专业，毕业那年没什么选择，城管不限专业，我就报考了。

        澎湃新闻：之前对城管有什么印象？

        钱立：老实说，那会儿对城管的印象不是太好，都是网上看到各种新闻。现在做了7年之后，感觉不一样，城管一直被误解。许多城管就是大学毕业考进来的，等于把最好的时间留在这里了，不像网上说的那么凶神恶煞，有时候只是职责所在。作为城管，严格执法是应该的。

        澎湃新闻：同学怎么看你这份工作？

        钱立：隔行如隔山，他们对我也不太了解，通常会调侃几句，哟，城管，如何如何，我也不太回应。

        澎湃新闻：家里人怎么看？

        钱立：我老家在溧阳（江苏常州县级市），很多事情我都不会跟家里人说，不要让他们担心，平时打电话都说还好。他们只知道我考上公务员了，其实有很多辛苦和委屈。

        比如，有一次，我在外面，告知店主不要占道经营，被一棍子打到背上。我没还手，就这样算了。我们执法保障有限，不像公安。但愿随着社会发展，这种事情少一点。这事如果家里人知道了，肯定也难受。

        澎湃新闻：面对各种情况，同事之间有没有互相调侃？

        钱立：他们都觉得城管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管了，被人说不文明执法，不给人饭碗吃；不管，又被人说行政不作为，拿了纳税人的钱不干事，还被投诉。确实挺尴尬。

        澎湃新闻：最后再说点什么吧。

        钱立：希望能和小贩和谐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