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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侏罗纪世界》较之《侏罗纪公园》差了好大一口气

鸿帆
2015-06-11 17:26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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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文章有严重剧透。

        但话说回来,剧透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下来,我们难道不是已经对好莱坞爆米花大片的那些套路了如指掌了么?更何况是斯皮尔伯格这位“爱心帝”监制的东东。

        事实是,《侏罗纪世界》就像一本标准的爆米花大片教科书。你可以从头到尾精准地预言情节的走向、危机的呈现、煽情的桥段、人物的结局。

        你知道那些被说成是“顶级设计、绝对安全”的设施一定会出问题——果然;你知道那个举止笨拙、满脸“loser”相的看守一定会率先领便当——果然;你知道那个身穿白套装、脚踩高跟鞋、头发一丝不乱的女主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完成从“女神”到“女汉子”的反转——果然;你知道企业家一定是愚蠢的,科学家一定是疯狂的,小孩子一定是不会死的——果然。

        但那有何妨?人们走进电影院看《侏罗纪世界》,本来就不为看情节,而是为了看恐龙、赏奇观、刺激肾上腺素。而像笔者这样有些年纪的人,会在第一时间买票进影厅,还因有一份“怀旧”的情怀。

        当影片进行到十分多种,兄弟俩坐着观光车驶进侏罗纪主题公园的大门,熟悉的音乐响起,笔者的眼睛,不争气地小湿了一下:当初看《侏罗纪公园》时的震撼与迷恋依稀可循,而中间竟已隔了二十多年的岁月。

        显然制片方也非常体贴像笔者这样老观众的心态。影片不断给出指向1993年电影《侏罗纪公园》的“致敬点”:员工身穿的纪念品T恤衫、时不时就要响起一回的原片主题音乐、直升飞机掠过山间的瀑布、兄弟俩甚至在被恐龙追杀的危机时刻还在修理当年的越野车。

        更不用说,和1997年的《侏罗纪公园:失落的世界》(又名“脑残主角花样作死大全”)和2001年的B级怪兽片《侏罗纪公园3》相比,这部《侏罗纪世界》才算得上是原先那部经典科幻大片真正的续集,在故事情节上与之有着紧密的承接与关联。

        然而看着看着,笔者觉得有些不对了:这哪里是“致敬”,简直就是“重拍”啊!

        两部电影的剧情可谓如出一辙:人类盲目自信酿恶果,恐龙霸道逃逸显神威,主角智勇双全兼有爱,恐龙自相残杀失胜局。

        不同种类的恐龙在这两部影片中的出场,在时间次序上几乎一致,起到的作用也高度相仿:长脖子梁龙登场(不管是“真身”还是“全息”),宣布人们进入侏罗纪的世界;草食恐龙倒地,人类爱心闪闪(《侏罗纪公园》中,女主给三角龙治病;《侏罗纪世界》中,男主给梁龙“临终关怀”);迅猛龙负责犀利眼神和飘忽走位,时而猛烈出击让小孩子们命悬一线,时而围成一圈让主人公在中间呆若木鸡;而无论是霸王龙还是“暴虐霸王龙”,都以吃人杀龙的嗜血和眼神不济的短板,贡献影片的高潮段落。

        也许正因为《侏罗纪世界》实在太像《侏罗纪公园》,笔者在观影的时候,数度回想起当年那部老片子,并且真心觉得,在今天这部电影的映衬下,《侏罗纪公园》愈发显出了其“经典”的品质。

        当初的我们都被那些栩栩如生的恐龙造像惊呆了,忽略了《侏罗纪公园》在电影技术革新的同时,其实还很有审美上的追求。记得么,梁龙登场时,那个由局部到全景、由近及远的彪悍长镜头?记得么,男主带两个孩子“龙”口脱险后,在大树上看到的——梁龙在苍茫夜色中引颈相望——那一幕交织着惊悚与浪漫、神秘与温情的画面?记得么,那场迅猛龙与两个孩子在厨房里的追逐戏,影像交代是多么清晰,多么细致,多么险象环生……而今天的这部电影,无论在节奏上、构图上还是配乐上,都有粗糙或稚嫩之嫌。

        当然,客观地说,《侏罗纪世界》也有《侏罗纪公园》不及的好处。倚仗今天的电影科技,导演终于可以淋漓尽致地展现“恐龙主题公园”里的具体场景,一偿当年斯皮尔伯格未了的心愿。

        在笔者看来,本片最精彩的部分,正是在于对“主题公园”的刻画:孩子们与食草恐龙幼崽愉快地玩耍、沧龙跃出水面吞食大白鲨、游客排队等候登上能360度观赏恐龙的玻璃球体车……通过高科技影像技术与现实场景的无缝对接,电影塑造起了一个令人惊艳的虚拟世界,甚至让笔者想起了鲍德里亚由“仿像和模拟”理论出发、对于“主题公园”的著名论述——

        “那是一个自我指涉符号的自足世界。……它展现想象物,是超现实层面和仿拟层面的产物。问题不再是现实(意识形态)的虚假再现,而是遮蔽了现实物不再真实的问题,是拯救现实原则的问题。”

        可惜的是,《侏罗纪世界》并没有进一步深化“主题公园”的寓意和内涵。在光鲜亮丽的皮相下,在力求惊悚的节奏中,电影缺少一条恒定而鲜明的价值主线;在这一点上,它比自己致敬的对象,还差了好大的一口气。

        《侏罗纪公园》的主题,是人类与恐龙之间的“猎杀”与“反猎杀”;斯皮尔伯格所描绘的恐龙世界仿佛是人类世界的镜像,作为一种“大自然”的表征,构成了对人类现代文明的反照与批判。如果说当年那部电影有什么“中心思想”的话,那应该是片中那句著名的台词:“生命总能找到出路。”(Life finds A Way)

        而《侏罗纪世界》,一开始似乎想讲述一个关于“驯化—反驯化”的故事。男主人公作为一个成功的“驯龙师”,不断地提醒周边人恐龙的危险性与不可控制性;即使在率领四头迅猛龙拉风围猎时,他的脸上也始终带着阴晴不定的叵测表情。果不其然,迅猛龙在与“暴虐霸王龙”的一番“对话”后,突然变性、反攻人类。

        到此,电影想要表达的意图无非是:(食肉)恐龙是野性难驯的——有“临阵变节”的迅猛龙与此前无故攻击人类的翼龙为证。这种描述与《侏罗纪公园》的设定基本一致,即强调一种与人类现代文明相对的、野蛮而强大的生命力与自然法则。

        然而故事很快就迎来了一个奇怪的反转:在男主人公温柔的触摸下,原本重焕“野性”的迅猛龙再度“变节”,在与自己有基因联系的暴虐霸王龙(生物性)和自己的驯养师(社会性)之间选择了后者,陡然化身为一头具有牺牲精神的忠犬,上演起了螳臂挡车般的壮烈戏码——电影的主旨也随之发生突变:驯化是可能的,“野性”是可以被人类征服及掌控的。

        事实上,在《侏罗纪世界》的故事中,伟光正的男主角和那位有军方背景的反角(顺便插一句,这位反角的塑造是不是“脸谱化”得过头了?)都旨在“驯龙”,两者之间的差异只在于其驯化方式和目的的不同:前者强调“尊重”前提下的生命体共处,他给四头恐龙命名的细节表明他想把驯化的对象拉入“我们”的序列;而后者则认为恐龙作为“进化的淘汰者”无尊严可谈,想把迅猛龙培养成美国海外战场上的生物武器。

        上述两类“驯龙”的路径,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西方的殖民与后殖民话语在表象上的不同与在内涵上的一致:都是以征服、控制外部世界为目的,前者说:“你们这些低劣民族,就该接受我们文明的统治。”后者说:“你们有文化,有内涵,有我们没有的智慧;来来来,让我们彼此了解相亲相爱。”——然而一旦了解、就现高明,一旦融入、就成统领;就像《阿凡达》中的男主成为纳美人的“魅影骑士”那样,《侏罗纪世界》中的男主成为了四头迅猛龙的“老大”。

        《侏罗纪公园》所强调的那种——对于自然的敬畏、对于人类渺小的提示——悄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类驯化自然”的成功案例。如果我们进一步思索,还会发现,在《侏罗纪世界》中,真正的“自然”其实是缺席的。

        当《侏罗纪公园》让恐龙在自然环境与求生意志中改换性别、生出恐龙蛋,由此引出“Life finds A Way”的箴言,《侏罗纪世界》却表明主题公园内所有的恐龙都出自人类的实验室。

        片中那头“暴虐霸王龙”,是人类为了追求更高刺激的产物,而它的特性(无论是“高智商”、“杀死一切活动物”还是“将杀戮当做游戏”)也存在于人类的判断之中——它们无法表述自己,它们只能被我们表述。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价值观上的倒退。

        在《侏罗纪公园》的最后,霸王龙愤怒咆哮、不可一世,人类侥幸逃命、惊魂难定。而《侏罗纪世界》的结尾,在霸王龙、迅猛龙、翼龙这些食肉恐龙都还处在逃逸状态的情况下,数千名人类游客却在一个看似很安全的地方等待撤岛。

        镜头一转,那头“自由”的霸王龙在一个高台处再次摆出扭头怒吼的经典造型,只是它看上去再也没有原先那般威风凛凛,而很像是一只大型的“看门狗”;消磨它的不仅是二十多年的岁月,还有在人类乐园内被长期圈养的生命经历。影片最终告诉观众,这些象征着自然野性的猛兽,要不被驯化,要不被杀死,别无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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