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历史题被骂惨了：且看顾颉刚怎么出题

        魏勇真的怒了。2015年高考结束当天（6月8日），这位北京市十一学校（原中央军委子弟学校）有着25年教龄的历史特级教师，就像是久见部下受到外界无理挑衅和凌辱的教官，终于忍无可忍，语出惊人：“（高考）历史（考题）的问题……简单地说，大到了祸国殃民的程度！”        

        这句话，连同他写的文章《历史高考祸国殃民——点评2015历史高考题》，以及刊载这篇文章的微信公众号“大时代”，一夜之间爆红网络。        

        魏勇在文章中列举了历史高考题的诸多“罪过”，例如，用命主观题的思路来命客观题，导致客观题时常没有标准答案，主观题却“不务正业”，疏于考察逻辑分析能力，竟考察起考生的记忆力来等等，要言之，“伪装的历史思维能力和赤裸裸的死记硬背仍然折磨着学生，仍然坚定不移地摧残着学生的智商。……‘问题’大到了影响中国未来人口素质的程度，大到了影响未来社会稳定和政治选择的程度”。        

        显然，若是任由这些问题继续下去，《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历史教学大纲》——历史考题的出题依据——规定的教学目的之一，即“培养学生的创造性学习能力，使学生进一步掌握和运用学习历史和认识历史的基本方法，增强学生自主学习和探究的能力”，恐怕是很难实现了。        

        这个时候，借鉴一下历史学家顾颉刚的出题经验，应该是十分有益的。        

        顾颉刚是首届中央研究院院士，同届人文组院士还有胡适、冯友兰、金岳霖、傅斯年、陈寅恪、陈垣、梁思成、郭沫若等27人。胡适称赞他的“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一个中心学说“替中国史学界开了一个新纪元”，傅斯年则称他为古史学界的王者。1954年，毛泽东提议点校《资治通鉴》，钦点他参加“标点《通鉴》小组”。他是总校对。1971年，经周恩来提议、毛泽东批准，他受命主持校点“二十四史”工作。        

        但是，顾颉刚在史学研究上的贡献，难掩其作为教育家的光芒。他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包括谭其骧、童书业、杨向奎、白寿彝等在内的许多著名学者都是他的学生。        

        1937年的1月和6月，时在燕京大学担任历史系主任的顾颉刚，先后拟定了两份春秋史课的试题，其生动活泼的程度，及隐藏其中的教学相长的精神，令学界惊艳不已。尽管考核的对象是燕大学生而非普通高中生，且民国学生的文史素质与今人不可同日而语，但是，相信有心人定能从中有所收获。玆附试题如下（参考顾颉刚《国史讲话：春秋》）。        

        春秋史课试题（民国二十六年一月）        

        （一）你选这门《春秋史》功课，想得到的是什么知识？现在你读了半年了，对于所得的知识满意吗？如说不满意，你将怎样去寻取你所需要的知识？如果这些知识是急切要不来的，你又将用什么方法去获得它？

        （二）你选了这门功课，胸中起了哪些问题？请你开一个单子给我。这些问题中，哪些是现有的材料可以解决的？哪些是要等待新材料的发见而解决的？

        （三）你读了《春秋史》，想把春秋诸国的地域都巡行一过吗？如果你是想做的，请你拟出一个旅行的路线单来，并请你在每个预备停留的地点之下写上应注意的事项。

        （四）你读《春秋史》时，对于春秋史料（书籍和实物）有没有依着可信的程度分别出等次来？如果有的，请你告我，哪些是第一等的春秋史料？哪些是第二等的？第三等的？第四等的？

        （五）如果要你编纂一部《春秋史》，你想怎么编？试拟出一个纲要，定出一个着手的计划来。

        （六）请你用极少的字数写出一个春秋的大势来，从大势上分出几个时期。

        （七）用春秋时的局面来比较今日的国际关系，有几分相同吗？请你作一个具体的说明。

        （八）五霸有数说，你信哪一种？还是一种都不信？由你的眼光，春秋时的真霸主有哪几人？霸的界说是什么？为什么从前人有这纷纷之说？

        （九）春秋时代的政治制度、疆域沿革、学术思想，是怎样的承前？又是怎样的启后？

        （十）一部春秋史，它的中心问题是什么？这个中心问题，对于整个的中国史有什么关系？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春秋史，中国史将呈露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十一）春秋时的诸夏与诸外族，是两个绝不相关的集团呢？还是有各种错综的关系存在的呢？春秋时的诸外族到战国时都不见了，这融化的工作是战国时作的？还是春秋时作的？他们是怎样作成的呢？

        （十二）如果你生在春秋时代，你愿处于哪一个阶级？你愿居于哪一个国家？如果你有事业心，你将在哪项事业里发展你的才性？你要做这项事业时，预料将受到哪种的困难？

        （十三）在中国上古史中，研究春秋史有怎样特殊的便利？这便利，试用商周史及战国史和它比较了作一个说明。

        （十四）现存的春秋史料，要编一部《春秋史》，你看够不够？如说不够，是哪些方面不够？我们应当用什么方法去寻取新材料？

        （十五）有哪些春秋史料，是左丘明所未及见而司马迁倒见着的？又有哪些春秋史料，是司马迁所未及见而杜预倒见着的？我们今日所见的春秋史料，又有哪些是杜预所未及见的？

        （十六）《左传》中所记的事实，你完全信赖它吗？如说不能，请你告我，从哪些地方可以看出的它的破绽来？

        （十七）一部《春秋经》，你想是怎样编成的？是孔子一手写出的呢？还是旧史逐渐写成的呢？如说是逐渐写成，请你举出证据来，并请你举出不是一手写出的证据来。

        （十八）为了什么缘故，史的《春秋》会变成经的《春秋》？经的《春秋》，其意义怎样和史的《春秋》不同？改造它的人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使人家看了相信？

        （十九）到了现在，我们有没有需要把二千余年来相传的经的《春秋》再变成史的《春秋》？如说有这需要，你想用什么方法做这个工作？

        （二十）《左传》这部书的材料是不是为解《春秋经》而搜集的？这些材料，请你猜一猜，该是从哪里搜集来的？如为解《春秋》而作，它当然该以鲁国为中心，现在你读了之后，觉得是不是这样？

        （二十一）这作“春秋史事考异”上，你对于春秋史料得到了什么见解？你对于这些史料想表示什么取用或舍掉的态度？        

        （注意）这个考试，做一题也可以，做许多题也可以，总请你作两点钟，不要太早交卷。所出的题目，不管你做得出做不出，都请你想一想，能带回去多想几次更好。        

        春秋史课试题（民国二十六年六月）        

        （一）你读《春秋史》，给你印象最深的是哪几件故事，哪几位人物？《春秋史》中有哪几个最重要的问题，最显著的特点？

        （二）春秋时有哪几个人是具有开创时代的魄力的？他们的事业成功了多少，失败了多少？

        （三）春秋末期的思想和春秋初期的思想有什么显著的不同？为什么会不同？

        （四）孔子何以成为圣人？他具备了哪些圣人的条件？他在哪些方面是承前的，哪些方面是启后的？他的思想哪些是进步的，哪些是落后的？

        （五）从周代的贵族政治转变为战国的布衣卿相的局面，这种转变是纯经济的呢，或是还有别的原因合力造成的总结果呢？

        （六）春秋时代如何结束了前期封建社会，又如何孕育了下期社会形态？试把这些因果陈说一个大概。

        （七）春秋时维持社会秩序的是什么？这种社会秩序有哪些是常给后人梦想的？它们有没有永远保存的价值？

        （八）试将春秋时贵族和平民的权利和义务列举出来，排成一表。又推想假若你生在那时作了贵族，你将如何享受你的生活？假若作了平民又该怎样？

        （九）试把春秋时的国家，依了他们国力的强弱，分出一等二等直到五六等，排成一表。

        （一○）春秋时诸国的发展和灭亡，跟他们的自然形势有什么关系？

        （一一）春秋时如果没有晋国，当时天下大势会变成什么样子？此后的中国文化又将变成什么样子？试猜一猜。

        （一二）郡县制是不是秦始皇创立的？如说不是，请举出它的真实产生的时代和所以产生的原因来，还请举出它的演进的步骤。

        （一三）春秋时的土地制度大概怎样？此后怎样改变？这原样和改变的样在政治和经济上各发生了怎样的影响？

        （一四）春秋时交通的扩展，在史书里有什么很显明的记载？

        （一五）汉以下人常用了“东、南、西、北”四方来分配“夷、蛮、戎、狄”四族，好像种族和方位是有一定的关联的，这合乎事实吗？我们从《春秋史》里看，该作什么批评？

        （一六）春秋时的礼教和风俗，有什么好坏，有什么利弊？

        （一七）春秋时的史官的心理如何？笔法如何？试就《春秋经》和《左传》二书所记载的作一个说明，并评定这二书的可信的成分的比例数。

        （一八）春秋时史书的种类有多少？这些史书的长处和短处是什么？它们有怎样调剂的功用？关于记载的方式，那时的史官有没有想周到？

        （一九）我们从《春秋经》和《左传》中撷取春秋史料时曾感到哪些应当先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应当如何寻求解决的方法？

        （二○）《春秋经》可不可以就当作“春秋大事表”？如说不可，那么春秋大事表该怎样作？

        （二一）如果失去了《春秋经》和《左传》两部书，我们今日研究春秋史会感到怎样的不方便？

        （二二）《左传》的材料是从哪里来的？这部书是怎样出现的？是否完全是左丘明所作？是否真是《春秋经》的传？它和《国语》的关系怎样？刘歆和它的关系又怎样？

        （二三）研究了春秋史，对于西周史和战国史的研究有什么便利处？

        （二四）春秋史该不该分期？如说该的，将用什么做分期的界线？

        （二五）前人整理春秋史料已到何种阶段？整理的成绩最高的是哪几种书？他们的方法有何可取，又有何可议？我们现在如何可以作上比他们更进步的工作？        

        （二六）我们要编一部“春秋人名通检”，一部“春秋地名通检”，该怎样做才可做到很精确的地步？要画一部“春秋列国地图”，又该怎样编？

        （二七）颉刚编这部《春秋史讲义》，请你猜一猜曾参考过多少种书？能分了门类编排一个目录出来，更好。        

        （注意）这个考试，做一题也可以，做许多题也可以，总请你作两点钟，不要太早交卷。所出的题目，不管你做得出做不出，都请你想一想，能带回去多想几次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