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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为什么能把昆剧卖到一票难求?

澎湃新闻记者 潘妤
2015-06-30 08:39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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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新编的昆剧作品,可以把偌大的上海大剧院填满3场,整整近5000张票都是真金实银地卖了出去,演出前,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为票子紧张焦头烂额。而三天里,每场演出都是盛况空前,谢幕可以用“嗨到爆”形容,演出结束后的刷屏持续了整整3天,各种关于艺术或好或坏的争论,各种围观群众的叫好或者喝彩,使之成为了一个文化事件。

        这是昆剧艺术难得拥有的大众关注,从这个角度而言,张军昆曲艺术中心在自己公众号里的那个演出自述,“《春江花月夜》,在这个时代里昆曲最好的样子”,并不为过。

        自然,作为一个新编剧,《春江花月夜》有很多艺术上的问题,无论是编剧和导演,还是来自台湾的整个设计团队,他们在这部作品,还有很多艺术上可修改、可上升的空间。但这些,完全没有影响这个作品以前所未有的聚焦度,吸引大众的目光和喝彩,吸引那些从未走进过剧场看过昆剧的观众,以一种惊艳的目光,开始审视这个有着600年历史的古老剧种。

        这应该是张军做这样一部作品的初衷,也是他这么多年,执着以求的一件事情。        

        
《春江花月夜》剧照。 高剑平 图

昆曲“个体户”的艰难成果

         在作为一个青年昆剧演员的十几年里,张军有过很多选择、很多诱惑、很多纠结,但最后,他还是选择留在了昆剧这门传统艺术的土壤里。原因自然很多,他对记者的回答是,因为对这门艺术有感情,但应该,他也还有他的抱负。

        在《春江花月夜》演出的前后,他的一句话可以理解成是他的抱负:“要让昆剧艺术,活色生香地,真正地活在当下”。后来,他又补充了一句,“要让昆剧,成为当代观众生活的一部分”。

        在《春江花月夜》首演拉上大幕的时候,张军应该是可以为此欣慰并自豪一番的。

        从上海昆剧团副团长的岗位上辞职,张军让太多人感到意外和不解。大部分圈内人都不看好他的选择,原因太明白不过,搞戏曲的人离开体制,难!关切的人甚至担心,他会最终因为生存问题而放弃昆剧。

        事实上,离开上昆成立张军昆曲艺术中心后的这几年,张军过得的确不容易。在戏曲这样高度综合化的艺术形式下,在一个资源几乎完全集中在国家院团的行业里,从事着一个几乎没有市场支撑的传统艺术,一个昆剧演员要单打独干,做一个“个体户”,其中的艰难和艰辛,任何一个和这一行沾边的人,都能明白和体会。

        但是五年间,张军做了一台朱家角的园林版《牡丹亭》,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昆曲音乐形式“水墨新调”,他还做各种沙龙活动,在各种场合面向各种人群演昆剧——商业的或是不商业的,只要觉得有价值的,他都会去。他不仅让自己和昆剧都活得好好的,过得活色生香,还把昆剧带到了美国的大都会博物馆,带到了法国外交部长的古堡官邸,向世界展示传统的昆剧文化。

        这其间,大家最担心的是,张军会因为奔忙于生存问题和昆剧的传播,而疏忽于艺术本身,放弃创作。对于一个曾经让所有人看好的昆剧演员而言,这太可惜。

        但没想到,在当个体户的第六年,他向这个世界抛出了原创大戏《春江花月夜》。而且,这一次,抛得掷地有声,动静大得惊人。

        最让人震惊的是,5000张票卖完了,现场的观众沸腾了。

        这是张军多年积累后的一次爆发和宣泄。

        剧作家罗怀臻见证了这部作品的出炉,他的话也许可以看作一种解释:“这部作品如果四五年前就排了,未必有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格局,张军对这个作品的理解和在这个作品中所寄托的个人意愿,如果没有这五年他离开体制的艰难、打破、困顿,他也许不会把他自己曾经是一个昆剧的既得利益者,转化为来为昆曲担负责任。”        

创作很难,但态度谨慎

        事实上,《春江花月夜》最值得褒奖的成功是它的真诚,从头到尾,这都是一部遵循着艺术规律和市场规律的创作。换句话说,这是一部良心之作。

        必须要说说创作这个戏的难处。

        虽然张军并不喜欢诉苦。他更喜欢说一些光鲜的东西,正如他希望昆剧呈现的面貌。但作为一个旁观者,了解难处,才能了解难能可贵之处。

        众所周知,在当下的戏曲界,创作之艰难,环境之不易,已成共识。

        艰难是因为人才匮乏,不易是因为功利至上。大部分时候,一部作品的创作初衷,或是因为评奖需求,或是因为任务要求,甚至,有时候就是为了立项要经费。总之,在大部分国有院团立项的考量体系里,观众和市场并非主要的参考系数,因为他们不是院团的衣食父母。

        但张军和他的团队却不同。他们必须靠观众靠市场活下去,没有观众买票,没有观众关注叫好,他们也就没有生路。也因为此,张军的创作,难上加难,既受制于创作人才匮乏,又无奈于现有体制下造就的不良市场生态。

        于是张军开始埋头培育他自己的市场。这几年,他和团队一直致力于会员体系的建设,在新媒体出现的第一时间建立了自己的品牌公众号和网上商城,在朱家角的园林版《牡丹亭》演出,如今已经实现场场爆满,这也为张军和昆曲招揽了很多新的观众。

        对于创作,张军始终抱着谨慎的态度。一个理由是,要找到合适的创作团队和有意思的作品样式,很难。另一个原因,虽然不说,但显而易见,排一个戏评一个奖之后束之高阁,没有观众、无人喝彩,这样的事,张军和他的团队输不起,更赔不起。

        事实上,《春江花月夜》的酝酿早已有年。最早听他说起这个戏,是三四年前。当时,他正惋惜于罗周这个剧本的旁落,感慨于好剧本难求。而在费尽心力最终争取到这个剧本的这些年里,他也一直寻寻觅觅于导演和创作班底。和李小平及云门班底的合作也并非偶然,过去两年间,张军一直研究着云门舞集的成功之道,并且不时出现在台湾的某个剧场。而明眼人看一下就知道,一个民间的团队,要把这么多大牌的创作者拉到一起,人员还牵涉到两岸的体制,这样的阵容,没有魄力和毅力是很难成就的。

        对此,张军的想法始终坚定:不管如何,每一个环节,都一定要找到对的人。

        前后筹备三年,《春江花月夜》最后能出炉,个中艰难只有张军自知。身兼制作人的张军,第一件难事当是筹措资金。如今做一个体面的大制作,请一流的创作阵容,五六百万元投入是常态。一个民营院团要筹措如此一笔巨款,还要让这样的巨款有后续,其难处是国家院团不可比的。

        当然,最难的事情是卖票。据说在上海,愿意花钱买戏票看昆剧的观众,大概只有1000人。

        
首次观剧的观众被中国美学打动

        《春江花月夜》首演前的半年,在安福路一个咖啡馆,张军就拿出了一个密密麻麻的宣传计划表,希望听到一些意见。这个宣传计划其细节之缜密、活动之充实、时间跨度之长,是笔者记者生涯之从未见。在戏曲界大概更是绝无仅有。这其中,光发布会就有三四场,各种推介活动更是多达20多次,每一次活动都是张军自己主持和主讲。面对我的惊诧,张军笑笑说,我的团队已经被我逼疯了。

        上海大剧院的宣传经理武鹏这几天也感慨,和这么多演出团体包括戏曲院团有过合作,张军团队的宣传活动配合度之高实在少见,且寻找每一次的可能在媒体上进行传播。而最后发到观众手上的节目册,其精美程度也是达到了国际水准。

        最后,《春江花月夜》卖到一张不剩,并且破天荒地在大剧院加了座。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走进剧场看昆剧。演出结束,有很多年轻观众激动到泪奔,一个第一次看昆剧的观众说,《春江花月夜》的观剧过程很美好,感觉把昆曲从考古和纯美学的玻璃柜里取了出来,又有非常中国美学的东西在里面——这是一个普通观众的感受,应该也是很多观众的感受。

        回到作品本身,《春江花月夜》在艺术上并不能算是尽善尽美,在很多专家看来,这部作品在剧本、导演乃至舞美灯光方面,都还有很多值得探讨和修改的地方。但它对观众和市场却有强大的吸引力,演出现场的火爆反响,观众由衷的喜爱和投入,是这几年戏曲演出所少见的。

        这似乎给戏曲创作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课题:在新观众的审美需求和艺术创作的自身完美度之间,如何寻找一个平衡点?但张军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最后选择遵循自己的追求,在当代的剧场语境下,对昆剧新美学做最大努力的追求,赢得尽可能多的观众。当然,要做到两全,在今天看来,还是很难。

        但至少,张军和他的《春江花月夜》用自己对待艺术的真诚、对待观众的真诚,赢得了市场,赢得了掌声,赢得了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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