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知更鸟》续集不灵？“人物性格大反转令人震惊”

备受期待的哈珀·李新作、《杀死一只知更鸟》续集《设立守望者》将于7月14日在美出版，故事讲述了20年后长大成人的主角斯科特回到故乡梅岗镇看望父亲，由此产生的父女价值观冲突。

这部题为《设立守望者》的小说完成于1950年代中期。出版商在声明中提到，哈珀·李当年先写的是《设立守望者》，但一位编辑建议她以斯科特的视角改写一遍，于是就有了《杀死一只知更鸟》。

7月10日，《华尔街日报》和《卫报》发布了该书第一章内容，包括《纽约时报》《芝加哥论坛报》《大西洋月刊》在内的西方主流媒体也陆续刊登书评。

几大媒体都提到，续集最让人震惊的是人物性格的大反转。斯科特敬爱的律师父亲、那个公平正义的信徒阿提克斯·芬奇，竟然是一个曾经参加过三K党会议的种族主义者，光辉形象坍塌，人性黑暗的一面被放大。斯科特对父亲的崇拜和信赖开始幻灭，父女间的冲突也日益加深。

在我们的记忆中，对阿提克斯·芬奇的印象还停留在哈珀·李1960年的经典之作《杀死一只知更鸟》里：善良，聪明，令人生畏，一个有诚信的阿凡达。

在1930年代阿拉巴马州这个充斥着偏见和仇恨的小镇上，阿提克斯作为律师坚持为被控告强奸一个白人女性的黑人做辩护。在1962年改编的电影中，格里高利·派克成功地演绎了这个完美男人，给人们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一位理想的父亲和一个有原则的理想主义者，一个开明的、几乎圣洁的公平正义的信徒。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给自己的孩子取名阿提克斯。人们甚至去法学院学习，想成为一名像阿提克斯一样的律师。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在哈珀·李这部备受期待、终将于7月14日出版的新作《设立守望者》中，阿提克斯竟然是一个曾经参加过三K党会议的种族主义者，会说出“这里的黑人还处于低幼期”之类的话，或者质问他的女儿：“你希望黑人乘着货车来到我们学校、教堂和剧院吗？你希望他们出现在我们的世界吗？”

《杀死一只知更鸟》曾被奥普拉·温弗瑞（美国脱口秀主持人）评价为“我们民族的小说”，小说中阿提克斯称赞美国法院是“伟大的平衡器”，致力于主张“人人生而平等。”在《设立守望者》中，情节设定在1950年代，美国历史上具有指标意义的诉讼案“布朗诉托皮卡教育局案”就发生在这时。阿提克斯谴责最高法院，希望他的家乡“可以独立其外，在房子保留问题上不接受美国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NAACP）的建议”，他讽刺NAACP雇佣的律师“是一群像秃鹰一样只拿钱不办事的懒鬼”。

在《杀死一只知更鸟》中，阿提克斯是两个孩子斯科特和杰姆的榜样，是他们的北极星，他们的英雄，是他们生活中最强大的道德力量。而在《设立守望者》中，他成为26岁斯科特痛苦和幻灭感的来源。小说以第三人称（珍·路易丝，20年后的斯科特）叙述，反映了长大后的斯科特的想法。小说讲述了斯科特从现在居住的纽约回到家乡阿拉巴马州的梅岗镇看望父亲，并且试图解决令人沮丧的现实，即父亲阿提克斯和相恋已久的男友亨利·克林顿都有可恶的种族主义观念。

《杀死一只知更鸟》中一些情节在《设立守望者》中也得以映照。“知更鸟”中，斯科特的哥哥杰姆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男孩，而在“守望者”中却去世了。“知更鸟”中的主要故事情节，如对被诬陷强奸了白人妇女的黑人的审判，在“守望者”中只是一笔带过。（有趣的是，“知更鸟”中这场审判结果是被告汤姆·罗宾逊被判有罪，而在“守望者”中却是无罪释放。）

写作专业的学生会发现，《设立守望者》迷人的原因可以概括如下：一个跌宕起伏的、关于年轻女子在发现父亲偏执观点之后充满悲伤的故事，如何演变成一个典型意义上的、关于两个孩子和一个疼爱子女的鳏夫父亲的成长小说？一个悲伤的、主人公到处喷射仇恨言论的故事，如何转变成与民权运动有关的救赎小说？

《设立守望者》中对阿提克斯的描写会导致读者阅读时的不安，特别是对于《杀死一只知更鸟》的粉丝来说，尤其具有迷惑性。斯科特在回家探亲时，震惊地发现，那个她深爱的父亲，那个曾经教会她关于公正和同情心等一切事物的父亲，已经成为疯狂的反对取消种族隔离者和反对黑人的疯子，读者也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和混乱。在上一本书中描述的“圣洁的阿提克斯”怎么突然成为了一个偏执狂？用时代转变和民权运动的偏振效应来解释这种极端的变化似乎并不充分，读者也像斯科特一样，不禁感到痛苦和困惑。

尽管缺乏《杀死一只知更鸟》的抒情性，但是《设立守望者》着重描述了斯科特的童年，以及她与亨利的爱情故事，这些内容捕捉到了小镇日常生活的节奏，同时也穿插了次要人物的肖像描写，这些人受限制的生活就像英国女作家爱芭芭拉·皮姆书中描写的样子，再糅杂一些淳朴热情的美式幽默。这也提醒我们，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更关注斯科特和杰姆的日常生活，以及梅岗镇的周遭事物，而电影则聚焦于阿提克斯和汤姆·罗宾逊的审判。

两本书的另一关键区别是，《杀死一只知更鸟》以斯科特为叙述者进行写作，哈珀·李展示了她非凡的写作技巧，完成了这本有立体感的小说，捕捉到一个直率又鬼灵精怪的小女孩的观点（故事开始时，斯科特才6岁），以及一个成年人回顾过去的智慧。

《设立守望者》读起来就像一个被异化了的土生土长的女儿回家时的感受。它似乎想证明梅岗镇的种族和阶级偏见，当地人的敌意、虚伪和狭隘。它也令人担忧地表明，民权运动将一切都搅乱了，让原本互相信任得人变得互相警觉。

相反，《杀死一只知更鸟》代表了一种看到小镇生活好与坏、仇恨与人性的决心；呈现了一种理想化的父女关系，认为过去并没有丢失而是一种珍贵的记忆。在1963年的采访中，仍然住在家乡门罗维尔的哈珀·李谈及《杀死一只知更鸟》，称“与其说这本书是一种控告，不如说是一种呼吁，对家里人的一种提醒”。

两本书的一大情感贯通是对同理心的呼吁，就像阿提克斯在《杀死一只知更鸟》中对斯科特说的：“你永远无法理解一个人，除非你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区别是，《杀死一只知更鸟》提醒我们应该同情像汤姆·罗宾逊这样的外人，而《设立守望者》则让我们理解一个名叫阿提克斯的偏执狂。

《芝加哥论坛报》：读起来像《杀死一只知更鸟》同人小说

不像《杀死一只知更鸟》以斯科特的第一人称叙述，《设立守望者》表面上是第三人称叙述，但仍然可以透过斯科特的眼睛看世界。而在《杀死一只知更鸟》中出现的有趣、脾气暴躁、违规等词，在《设立守望者》中也同样出现。

事实上，情节确实有点跑题了。《设立守望者》真正让人难忘的是复杂的、甚至有先见之明的对于种族正义的观点。值得一提的是，这本写于半个世纪之前的小说提及了我们目前种族不平等的斗争。飘扬在议会大厦上空的邦联旗就是证据，证明种族问题仍然是美国人面对的道德挑战。

而在《设立守望者》中，挑战来自于珍·路易丝和最崇敬的父亲阿提克斯·芬奇之间的充满激情的争论，路易丝对他有近乎狂热的热爱：“站在她身后，她生命中最强大的道德力量，就是父亲的爱……在她做出任何重要决定时，总会条件反射般地想‘阿提克斯会怎么做？’”

然而，阿提克斯也是人，这种英雄崇拜只会导致一件事：幻灭。当路易丝发现父亲对黑人邻居的看法时，她震惊了，小说呈现出一种生动的道德紧迫感。小说第六部分的最后一章——也是故事最具煽情性的部分——可能因为文本而被误以为是激烈的总统辩论。

你可能惊讶于阿提克斯在本书中表达出来的某些观点，因为由于上一本书带来的巨大人气，他已经成为一个代表正义和清廉的林肯式民间英雄。

现在的坏消息是，在很多情节中，《设立守望者》几乎是难以忍受的沉重。有些情节看上去是精心设计的，却又显得很滑稽，如珍·路易丝在学校舞会中走光，加上一场关于如何理解怀孕的闲聊，就像糟糕的情景喜剧一样业余和倒人胃口。书的节奏也不均匀。在对妇女施暴方面，书中人物表达出了令人不安的傲慢态度，包括一些非常可疑的笑话。

这本小说读起来就像《杀死一只知更鸟》的同人小说，就像一个小作者将她心爱的人物调动起来，放置在不恰当的位置上。你不禁会露出难以置信的眼光，摇着头想为什么出版商会冒着危及哈珀·李声誉的风险出版这样一本看起来像初稿的小说。

尽管这本被称作今年最受期待的小说在叙述上存在缺陷，甚至十分恼人，但是书中闪烁的道德热情，对社会正义的深层渴望，让它的意义不限于是对沉睡小镇和消逝时代的怀旧。在这一点上，它是引人注目且鼓舞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