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史专家：万里搞农村改革，承担了很大的政治风险

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万里去世后，澎湃新闻联系了万里研究专家丁龙嘉先生。丁龙嘉告诉记者，万里当年搞农村改革是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的。

丁龙嘉，退休前是山东省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从事抗战史、党史、改革发展史的研究，万里是他的主要研究对象之一。

丁龙嘉研究万里，至今已有三十年，他广泛搜集资料，也曾采访过万里本人，与其子女也有接触，发表过多篇研究文章。1996年由他著写的《万里早期革命生涯》在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2000年，他和原《农民日报》总编辑张广友合写的《万里》由中央党史出版社出版。可以说，他对万里有相当的了解。电话中，丁龙嘉向记者讲述了他印象中的万里。

问及为什么会选择研究万里，丁龙嘉操着浓重的胶东普通话介绍道：1978年，他考入山东大学就读历史学专业，“当时在报纸上看到万里在安徽进行农村改革的消息，我对此就很关注。首先，我是学历史的；其次，万里是山东东平人，我也是山东人；再者，1959年-1961年，我正值十三四岁的年纪，太知道挨饿的滋味了，所以我对他在农村搞的改革很感兴趣。”

冒着政治风险搞改革

万里被认为是邓小平的“四大金刚”之一，邓小平曾说，中国的改革从农村开始，农村的改革从安徽开始，万里同志是立了功的。然而，建立这功劳，万里是承担了巨大的政治风险的。

丁龙嘉总结说，万里的农村改革工作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是1980年他调到北京之前，他在安徽搞农村改革，第二个是他调到北京做书记处书记之后，他在中央主持农村改革工作。在这个过程中，万里做到了六个“第一”。

第一个否定农业学大寨。“普及农业大寨县是‘文革’后期形成的很‘左’的东西，万里是第一个站出来否定它的人”。

第一个突破禁区。1977年11月万里经过调查研究，起草省委农村工作六条草案（简称“省委六条”），放宽政策，包产到户。

第一个实施包产到户。

第一个否定人民公社制度。

第一个在“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上，肯定了“包产到户”。

第一个做出了“包产到户”将会覆盖全中国的预言。

万里在安徽搞农村改革时，社会思想还很禁锢，曾有人提出“什么是社会主义”的问题，万里是这么说的，“反正光着腚没有裤子穿不是社会主义，反正没有饭吃饿肚子不是社会主义”。“邓小平也有类似的表达，不过万里的这个说法很形象。当时还有老干部跟他争辩，说你搞包产到户，那你是要社会主义，还是要群众。从这句话你可以想见当时‘左’的风潮有多大的影响，万里回答他说，我要群众。所以，他搞农业改革是承担了很大的政治风险。万里曾经对我说，他在安徽搞的农村改革，在当时是既违反国法，又违反党纪。这句话，我印象很深刻。”

丁龙嘉又回忆说，“万里在安徽调研的时候，路上遇见一个挑着担子的农民，他就停下车子问这个农民，你觉得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这个农民也不认识他，就拍着肚子说，只要少一点山芋（红薯）干就行了。万里就跟身边的人说，你说我们的农民要求高么？！就这么一点要求，为什么不能满足他们呢！”

“心里装着百姓”

“万里是一个心里装着百姓的人。”谈及印象中的万里，这是丁龙嘉脱口而出的评价。

“逢年过节，他总是到农民、到工人中去。他说，‘文革’批斗我的时候，陪着我的就是三位工人朋友。”这三位陪着万里挨“批斗”的工人朋友，一位是掏粪工人时传祥，他曾是全国劳动模范，受到过刘少奇的接见，另一位是李瑞环，当时也是工人。这个事情，万里一直记在心里。

另外，万里在安徽搞农村改革的时候，曾有人说，凤阳人有逃荒的习惯，万里对这个说法非常不满，“他就说，老百姓如果吃得饱，谁会愿意去要饭？！”

个性耿直，作风朴素

同为山东人，丁龙嘉说，万里思维敏捷，头脑睿智，性格上也有山东人的耿直，有时候显得很“尖锐”。“万里有句话：允许改革犯错误，不允许不改革。可以说，作为一个改革家，睿智、耿直的性格特征在他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再者，万里很朴实。“我与他接触过多次，从我的观察来看，他的穿着、家里都很朴素。有一次，我和一位大学书记去中南海，他办公室的一张桌子很破旧，一般单位都没有这么破的桌子，这让同行的那位大学书记很感慨，印象深刻。”

对子女严格要求，不搞“特殊化”

丁龙嘉与万里的儿女也有交往，在他看来，万里对子女要求非常严格。“万里有五个孩子，四男一女，女儿排行老三。万里是1936年入的党，但是他的女儿不是党员，什么原因我不说了。万里的观念是这样，入党应该是个人自愿加入，而且入党人一定要符合共产党的条件。万里曾说，不能因为她是我的姑娘，你们就叫她入党。”

“还有，他大儿子的媳妇原本在郑州铁路局工作，他的大儿子部队复员后，在北京工作，夫妻二人分居两地。铁路是垂直系统，当时北京的铁路局就要把她从郑州调到北京，还没调动，北京铁路局的领导到万里办公室汇报工作，末了就跟他说了这件事情。当时万里已经是常务副总理了，他听过之后，就说了一句话：为什么要给她调动，两地分居的人很多，先解决别人。就这一句话，他大儿媳妇一直没能进北京，后来还是自己考进了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