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南京虐童案养母被诉：还想收养小宝，申请重新鉴定伤情

南京“养母虐童案”有了新进展。7月20日傍晚，南京市检察院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当日，李征琴涉嫌故意伤害犯罪一案，由南京市浦口区人民检察院依法向浦口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此前的4月3日，有网友在微博上贴出一组触目惊心的照片，一名男童浑身是伤，特别是背后伤口密密麻麻，疑似被养母殴打所致。这起“虐童案”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今年4月12日，南京市公安局高新技术开发区分局以涉嫌故意伤害罪，向浦口区检察院提请批准逮捕犯罪嫌疑人李征琴。4月19日，浦口区检察院对李征琴作出不批准逮捕决定。

时隔3个多月，事情仍未尘埃落定。

7月20日晚上，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联系到了当事人李征琴。她是9岁男童小宝（化名）的养母，此前也是国内一家媒体的地方记者站站长。

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李征琴很后悔当时的冲动，同时又怀疑动手“没这么重”。她觉得自己很爱小宝，小宝也很爱她，接下来会怎样，却不太明了。

“小宝各方面不错，就是对学习不太感兴趣”

澎湃新闻：知道自己被起诉了吗？

李征琴：听说了，我要找检察院确认下。这件事我心里有很多想法。

澎湃新闻：你可以先介绍下收养小宝的经过吗?

李征琴：小宝是我表妹生的，2006年9月出生。我表妹家在农村，经济比较困难，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感情比较深，她提出能否让我收养，我就在2012年9月收养了。

（当时）我和小宝之前见过几次，有感情。我和他说，你跟我回家吧。他问，为什么要跟你回家呀？我说，因为你是我生的呀，你现在到了上学年龄，要回去上学。他就相信了，跟我走了，一直到现在，他都相信我是亲生妈妈。

澎湃新闻：收养小孩，会不会感觉辛苦？

李征琴：多一个小孩，确实会多一些事情。小孩当时6周岁了，形成了一些习惯，要改起来难度也比较大，一个个去克服吧。

澎湃新闻：你在小宝的学习和生活方面，是怎么做的？

李征琴：回家之后，我就全方位地、点点滴滴去改变他的生活习惯。

比如，他之前是不刷牙的，我就教他横着刷、竖着刷，教会他。原来他不会洗澡，我就给他洗澡，慢慢教他洗澡，最后他可以独立洗澡。

他的身体不太好，以前营养不良，经常一吃就吐，我就让老公每天晚上熬粥，温着，第二天早上给他吃，养胃。我会给他买玩具，和他一起下棋，陪他看动画片。

我会帮他改作业。他比较好动，做作业之前我就让他先静下来，坐好了。

每天回来，我都会给他一个拥抱，亲一亲他，把对他的爱表现出来。所有城里的孩子能享受到的，我都会给他。

澎湃新闻：你感觉他是怎样的小孩？

李征琴：好的方面比较多吧。他很勤劳，主动帮忙拿东西；也孝顺、善良，经常会关心我的身体。我有高血压。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是他在学习方面不太感兴趣，比较偷懒。有时候考试会抄袭。他不太愿意动脑筋，动手能力倒是挺强。

“他抄袭、撒谎，我情绪失控了”

澎湃新闻：这次事件，是不是和他的学习有关？

李征琴：是，和学习有关。他在读小学二年级。3月31日事发，是积压了3年情绪的爆发。

那天傍晚，我接到他的电话，他问我什么时候到家，他想讲个事情。我说还在路上，你说吧。他就吞吞吐吐地说，他语文考试考了第一名。我听了既高兴，又有点疑问，我心里清楚，凭他的能力，应该考不到第一。

回到家后，我就问他有没有抄袭。他死不承认，坚持说没抄。僵持了10分钟左右，我拿出手机，打给他的同桌。他看我拨打电话，没办法，这才承认抄袭了。

我又想到之前一个学期的老师布置的英语作业，他都偷偷地没有做。

我就生气了，加上我到了更年期，工作忙，压力大，结果情绪失控了。

我说，你怎么又抄了。我拿出竹制的痒痒挠，打了几下。他说，妈妈别打了，我改了，下次不了。我停下来。

过了会儿，他打开书包准备做作业，我看到里面有塑料跳绳。我跟他说过，除了体育课，其他时候不准带跳绳，他之前拿跳绳勒过人，很皮。我又生气了，拿起跳绳就往他后背抽。

打了之后，我血压高感觉头痛，就去休息了。

澎湃新闻：你打了多久？

李征琴：这我没概念。

澎湃新闻：感觉严重吗？

李征琴：我没感觉多严重。如果感觉严重，我肯定带他去看医生了。我对网上的照片有怀疑，我觉得没这么重。

澎湃新闻：当时他哭了吗？

李征琴：没哭，他就说，“我改了改了，别打了”。

澎湃新闻：直到4月4日有人网上传照片，你感觉小孩有什么异常吗？

李征琴：我感觉他很正常，每天吃饭、睡觉，他和养父睡在一起。

那几天我比较生气，就没怎么理他，没和他说话，他也不太跟我讲话。

澎湃新闻：你什么时候才知道事情严重了？

李征琴：4日晚上，公安电话通知我，你来派出所一趟。我问是什么事情，他说是打小孩的事情。我没想太多，就带小宝一起去派出所了。

后来我被刑拘了，我没想到自己会犯罪，我这就犯罪啦？心理上不能接受。

澎湃新闻：被关押的日子里，你想到什么？

李征琴：想太多了。第一，对打小孩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不应该打，还是要耐心，再耐心。

他撒谎、抄袭的毛病一直没改，我忍了3年，不是短时间了。之前我是以说教为主，我就想，能不能打他一顿，让他改了。现在想，即使为了改变小孩的习惯，也不应该采取这种方式。我应该改变教育方式。

第二，对学校老师发照片的行为，我觉得是二次伤害，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联系呢？

澎湃新闻：学校老师说你之前打过小孩，以前打过吗？

李征琴：极少打。他有时候不听话，我就拿小尺子打打他的小手，这不叫打。哪有天天打，我表妹也看不下去吧。何况，哪个男孩没有被打过呢？

我是1965年出生的，像我那个年代的，哪个没被父母打过呢？过去啊，（小孩挨打）这没什么。我小时候也被打过，现在也没记恨，不会去记这个。

“内心还想收养小宝，但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澎湃新闻：你和小孩关系怎么样？

李征琴：我很爱小宝，他也喜欢我。现在常问我，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澎湃新闻：你被刑拘后，小宝在哪里？

李征琴：我被剥夺了监护权。之前，我在安徽来安县民政局拿到领养证的。现在小孩在他亲生妈妈那里。

澎湃新闻：你取保候审这段时间，他怎么样？

李征琴：他很想念我，有时候我表妹就带他过来看我。

有段时间，他不想上学，我就打电话鼓励他，安慰她，让他不要放弃。他暑假60天，老师布置要背30首诗歌。我平时就通过电话教他，让他背。

他的成绩下滑很严重，现在是倒数几名。

没办法，现在我被起诉，更是顾不了他。

澎湃新闻：小宝伤情鉴定结果是轻伤一级。听说你要求重新鉴定。

李征琴：是的，我提出了申请，主要是针对办案过程中的程序有些意见。

澎湃新闻：你是当事人，同时也是一个记者，怎么看网上对你的舆论关注？

李征琴：舆论这么关注，我挺难过的，万万没想到。对于舆论，我是既在乎，也不在乎。我不怪舆论，不怪网民，因为他们不了解具体情况。

只要司法机关依法办案，如果我真的犯罪了，那就要接受惩罚。

澎湃新闻：案发后，你和表妹关系怎么样？

李征琴：还好。当时表妹不相信是我打的，她说，表姐不可能的，你们不要搞我表姐。现在有时候会给她打电话。

澎湃新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会继续收养小宝吗？

李征琴：这要和我家里人商量。从我内心讲，还是想继续收养小宝的。这件事发生后，我被停职了，我失业了，待在家里。这次不知道会判刑还是其他，以后不知道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