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学术民工：TPP怎么又熄火了

在麦甘新版的全球智库排名中，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排名第四。这个机构的一位好人Mathew Goodman，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讲述关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五个迷思（myth）。其中一个迷思问道：TPP何时才能达成？Goodman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他只是说在谈判过程中，贸易规则的最终达成就像黎明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政治上的讨价还价无穷无尽，但一旦达成共识，成功很快就会到来，好比曙光出现，天很快就完全亮了。

Goodman的文章写于两年前，打那以后，TPP又经历了多个“黑暗时刻”，然而黎明终究还是没有到来。最近一次是7月底于美国夏威夷落幕的TPP谈判。这一次的失利引发了更多的关注，因为此前各方对会议曾寄予很大期望。

那么，TPP再度熄火，陷入黑暗的原因何在？

首先，会前对于达成TPP的乐观判断主要来自美国国会的“贸易促进授权”（TPA）。TPA有“快车道”之称，它使美国国会对于TPP的谈判成果不再具有修改的权利，而只能在有限时间内批准或否决。换句话说，TPP进入“快车道”后，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可以更好地兑现自身的承诺，而其他的国家则不用担心美国国内政治会对已经达成的协议进行过多的干预。

但是，TPA在本质上只是保证了TPP谈判继续深入进行，却不能保证TPP谈判最终的成功。TPP之所以需要TPA，是因为没有“快车道”的保障，相关谈判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即使达成了共识也可能遭到美国国会的修改。这样一来，TPP谈判各方对谈判内容和谈判底线都会有所保留，而只有在谈判进入“快车道”之后，这些议题才会被深入讨论。可见，许多关键的谈判内容很可能是在TPA通过之后才开始深入的，指望通过一轮谈判将这些问题都解决，显然不太现实。如果说美国通过TPA是为了确保在明年大选前达成TPP，那么TPA留给TPP的时间窗口实质上是十分狭窄的。

其次，TPP谈判身处的全球经济环境并不理想。美国宣布加入TPP谈判的时间是2008年3月，尽管下半年的全球经济急转直下，但全球出口增速还有15%。在此前的近十年中，全球贸易都是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然而，当TPP真正进入实质性谈判之后，全球遭遇了自19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国际金融危机，根据世贸组织的统计，全球贸易增幅持续低于1990年以来平均5.1%的增长水平，2012-2014年增长幅度平均只有2.4%。贸易作为经济增长的引擎已经失速多年，在经济减速时推行对外开放本来就很困难，更何况是整合如此巨大规模的国家间贸易谈判？

最后，TPP所要达成的目标决定了谈判需要更多时间。由于TPP的谈判进展并不透明，外界看到的TPP谈判进展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无论是美日之间有关大米和汽车的市场准入问题，还是澳大利亚等国对于乳制品的关切，仍然都属于传统贸易协定的范畴。尽管TPP在贸易开放规模上有着很大的野心，但是另一个更加重要的目标则是成为21世纪新贸易规则的范本，这是比单纯的开放更加重要的内容，也是更加难啃的硬骨头。

根据美国国会此前披露的文件， TPP新型规则涉及的领域包括服务、投资、劳动力、环境、电子商务和通讯、竞争政策与国有企业、中小企业、知识产权、透明度、反腐和监管协调、政府采购、发展和贸易能力建设、争端解决机制等。而TPP的目标，则围绕着这些新型规则全面铺开，包括以下内容：

为商品和服务提供全新有效的市场准入；实现强效可执行的劳工标准和环境保护承诺；实施开创性的新举措保障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的公平竞争；承诺加强监管透明度和一致性以保障中小企业更好地开展跨区域业务；建立一个稳健的知识产权框架，在促进创新的同时保障新药和非专利药的可得性以及互联网的开放；促进数字化经济和数据的自由流动。

这些目标已经远远超越了传统贸易协定所涉及的范畴，其高标准也与亚太域内其他正在进行的自贸协定谈判（包括RCEP）有很大不同。而从本次谈判公开的内容来看，在药品知识产权领域出现的争议，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谈判的进程。这些新型贸易规则的谈判对于TPP而言更加重要，但由于此前几乎无章可循，各国在进行谈判时也就会更加慎重。

如果不考虑TPP中所包含的新型贸易规则，而主要从传统的降低关税视角来看，TPP给美国带来的收入增加仅占GDP的约0.4%，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规模。于美国而言，更为重要的不是进一步开放带来的好处，而是TPP着眼于树立21世纪的新型贸易规则。在《马歇尔计划也不是撒了钱就行的》一文中，民工曾经介绍了美国经济学家对这项战略成功原因的分析，美国对欧洲的援助并不是其成功的最重要原因，美国在欧洲推行的自由市场经济理念才是。如今再看TPP，与当年也不乏相似之处。

正是因为TPP的高标准、严要求，导致其命运在两个天壤之别的结果之间盘旋：要么精彩、要么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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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学术民工”——本专栏由徐奇渊、杨盼盼，以及各位神秘嘉宾倒班为您特供，专栏主要谈谈世界经济热点，偶尔也打磨一下世界经济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