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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东,自驾五千公里探秘“中东铁路”百年遗迹(下)

王建新
2015-08-29 09:22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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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一些过去的东西正在快速地消失着。1819年,英国人史蒂芬逊发明了蒸汽机车,200年后被高速所抛弃。修筑于1897年的中东铁路,完整地体现了20世纪早期工业化、近代化进程,如今也正被时间和速度淡忘。

2015年6月18日,摄影师王建新驱车5800公里,从北京-满洲里-哈尔滨-绥芬河-北京,沿着铁路一路向东,一寻中东铁路今日的容颜。

“中东铁路”是“中国东清铁路”的简称,是1896年沙皇俄国与清政府签订的《中俄密约》的产物。民国后改称“中国东省铁路”,简称“中东铁路”。

中东铁路历史背景:

公开的史料中对“中东铁路”的定义是,沙俄为了掠夺和侵略中国,控制远东而在中国修筑的一条铁路。中东铁路是沙皇俄国西伯利亚铁路的一部分,是为了寻求一条快速到达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通道,回避外贝加尔恶劣的自然环境带来的施工困难,而选择从内蒙和满洲北部穿过。中国境内横向由满洲里经哈尔滨到绥芬河是中东铁路干线,全长1480多公里;纵向是由哈尔滨经长春到大连是中东铁路支线,称南满铁路,全长940多公里。

绥满线共有大小28个车站,摄影师走访了其中的22个。原中东铁路沿线共设站舍33个,如今多数俄式站舍因各种原因被拆除,只剩下不伦不类的建筑赝品。 图片来自网络

一面坡。一面坡东大楼,建于1921年。当时为俄国铁路员工公寓,1932年被日寇占领,为日军大成部队司令部。抗战胜利后解放军在此办公,抗美援朝时为我29军医院院部。曾传闻大楼地下室挖出人头骨,说是“鬼屋”。战争期间地下室曾是日军的刑讯室。

中东铁路修到一面坡之后,俄国人于1903年创办了一面坡公和利号火磨,面粉日生产量约1.2万公斤。大楼是当时一面坡最高的建筑,体量巨大,当地的老人依稀记得这栋老楼生产的面包味道。
这栋大楼是当时俄军兵营,建于1904年,具有古典主义遗风的折衷主义建筑。1935年后,该建筑为日本占领军驻地。1946年5月,东北民主联军进驻。1949年末,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军营,1988年部队撤离,兵营现闲置。
一面坡中东铁路变电所。其建筑立面可见对称美学的应用。自1897年中东铁路开始修筑,这里人口日渐增多,商贾云集,成为哈尔滨东部一大重镇。 一面坡地处张广才岭的西北坡,山险林密,扼守中东铁路的交通要冲,各种设施也一应俱全。
横道河子。1903年,中东铁路东段在横道河子接轨,在此设立了最大的机务段。俄国工程师在机务段设立大型机库,用于列车夜间保温,保证机车随时可以出库牵引车辆。直到滨绥线全线改为内燃机车牵引,1990年停用,这座车库便沉寂下来。机车库建筑面积2000多平方米,由15个库房并列蝉联组成,平面为扇形,15个圆顶波浪相连。
废弃后的扇形机车库几近荒芜,破败不堪,近几年横道河子镇以开发旅游为契机,对机车库进行了大规模的整修,这算是中东铁路沿线做修复保护工作最好的水平了。
民间力量薄弱,拯救这些历史遗物也真得指靠政府。目前,当地为吸引游客,组织开发旅游,便将老蒸汽机车都摆了出来,挡在机车库前让我很不爽。左为前进型6924蒸汽机车,1981年大同机车厂生产。右为建设型蒸汽机车,1987年大同机车厂生产。
横道河子中东铁路浴池旧址,一百年前你们洗个澡都这么奢侈啊。
横道河子中东铁路治安所,建于1904年,日伪时期作为警备部使用。
横道河子镇有很多俄式民居保存相对完好,村落里修了平坦的马路,算是中东铁路沿线环境卫生条件最好的小镇,因此游客也渐渐多起来。
刘大爷今年70岁,20多岁时从山东招远闯关东来到东北。他说他身后曾经都是成片的俄式建筑。老人感叹很多房子都拆了太可惜。横道河子环境改造优化后也带动了房地产,远处那座黄房子有人用了一百万买来的,带百米的前后花园。
磨刀石车站。一名站务员在修理一把破椅子。从牡丹江到绥芬河之间正在建设高铁,十月份通车,届时这个小站就会停用,站务人员都要搬家到新站,不过她说她并不喜欢去新站,因为离家太远了。
磨刀石车站对面一家小商店。老人在打盹,几个少年在嬉闹,他们对于这个火车站即将停用毫不知情,说“拆就拆吧”。
磨刀石车站外路基上,一妇女扛着一节木头经过。木材仍是当地取火供暖的主要材料。
磨刀石镇几名妇女踩着路基去镇上赶集。
前进村村民张姓,51岁,母子俩赶着牛车经过,远处就是正在施工建设中的牡丹江至绥芬河高铁。她们主要种植的作物就是大豆和玉米,一年收入不到8000元。
废弃的代马沟贮木场,因中东铁路而生的林场曾经是最红火的——树木基本都被砍光了,日本人也曾在附近修筑过小火车运送木材。如今这里的林场基本都是次生林,再无木可伐。
伊林小站。站名取自这座建筑的设计者俄国人伊林。
下城子站。黑云浓盖,山雨欲来,谁知道明天等待它们的将是什么命运。
马桥河站。在没有火车经过的时候,这里安静得出奇。
红鳞河站。从牡丹江到绥芬河之间正在建设高铁,预计今年十月份通车,之后,沿途这些小站就会停用。然后就是荒芜,再然后呢?

绥芬河车站。一名俄罗斯商人扛着一大包货物准备进站。满洲里和绥芬河有很多这样的俄罗斯“倒爷”。

绥芬河站候车室里两个俄罗斯大妈因为我拍照而冲上来。墙上挂着中俄两国领导人普京和习大大握手的照片,中俄两国人民一衣带水世代友好,不许打架,哈拉少!

每个城市都有一群广场舞大妈,绥芬河的广场舞大妈最喧嚣。绥芬河夜里气温只有15度,跳舞可以取暖吗。

俯瞰绥芬河编组站。绥芬河距符拉迪沃斯托克210公里,通过绥芬河口岸,经由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纳霍德卡等海港,陆海联远货物可直达日本、韩国、美国、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中东铁路由满洲里起始穿越1480公里,到绥芬河出境再次进入俄罗斯到达符拉迪沃斯托克,西伯利亚大铁路就此完成一个轮回。

作者手记:

回京,想了一夜。

我为什么要走这么一条路线,沿途除了广袤平原和破旧老屋,似乎再无惊奇。是的,没有险峻高山,没有高湖激流,只有一马平川的草原和平原,舒展而平缓。我想寻找答案,这片肥沃又美丽的土地,怎么就走向了落没?

我想,起初他们是繁华的。当内地还没有铁路的时候,东北人民已经喝着啤酒坐着火车四处穿梭了。铁路聚集了财富,集合了人脉,加速了流通,这里最早拥有了通向现代城市文明的通道,却没能聚拢财富。

作为共和国的长子,东北把石油煤炭木材和大米,还有最美丽的年华和身体都奉献给了最初的国民经济建设。至1980年代,人口仅为全国8%的东北,工业产出却占16%,如今有谁还记得他们那巨大的自我牺牲,这个倒下的巨人现在仿佛只能靠养老金落寞过活了。

关于东北经济的没落,可以有各种解读,政治上地域上结构上气候上乃至性格上的分析。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东北成为计划经济时代中的牺牲品。黑龙江省一百年前就有工业时代的铁路了,发展至本世纪的2015年,它的GDP却沦至全国排名垫底。

十天,行驶5800公里。行程,总是太仓促,还没来得及遭遇,我已经飞驰而去。甩下车窗外轨道沿途那些被速度淹没的身影,那些时代变迁中小人物的悲欢离合。
北京作者田川在《东京记》里写道,“你的记忆没人跟你商量随便就被抹去,所有遗迹都先你而死”。写得真有点悲凉,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遗迹在慢慢消失,另一些在成为遗迹前正在被抛弃。

有人曾说,“一种永恒不变的单调正折磨着时代”。是的,透过镜头,我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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