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男童的拍摄者：她让一张照片改变了欧洲对移民的看法

近日，叙利亚3岁男童偷渡溺亡、伏尸土耳其海滩的照片引发全球媒体和社交网络的关注。照片在网上流传的同时，也引发了关于新闻伦理的争议：如此赤裸裸拍摄死难者尸体的照片是否应该被刊登？据称，有媒体曾拒绝刊登这张照片，认为应当保全小男孩的尊严，减轻家属的痛苦。

而当时拍下这张照片的摄影师到底看到了什么？又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将之公之于众？9月3日和4日，这张照片的拍摄者、土耳其女摄影师尼吕费·德米尔（Nilufer Demir）分别接受了美国媒体CNN和VICE的采访，讲述了照片背后的来龙去脉。

把照片拍下来，表达这具小小身体的无声呐喊

尼吕费·德米尔今年29岁，是土耳其多安通讯社的一名记者兼摄影师。过去12年里，她一直在报道难民危机，也拍摄了不少死去的难民，但是从来没有一张照片引发如此巨大的影响力。

“我拍到过很多难民坐上橡皮筏、试图从博德鲁姆偷渡到希腊的科斯岛。这段不远的路程不无危险，而艾兰也并不是第一个葬身这里的。在这片区域工作的摄影师，早就习惯了海岸边一艘艘翻船的残骸。”德米尔对VICE说。

然而当天的一幕还是让她震惊了。德米尔介绍，事发当天，她正穿越土耳其博德鲁姆的一处海滩，在现场拍摄一群坐上橡皮筏离岸的巴基斯坦难民，却远远发现几具尸体被冲上了岸。

当她走近时才发现，“那些是孩子们的尸体。”

她和同事最先发现了艾兰的尸体。小男孩身穿红色体恤衫、蓝色短裤和黑色鞋子，趴在沙滩上，脸朝下浸在水里，海浪拍打着他毫无生气的脸。

德米尔愣住了。

“我无法为他做什么，无法让他复活。”德米尔对CNN说，“我当时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他们的照片拍下来，让土耳其和全世界都看到。”

于是德米尔做了自己认为唯一能做的一件事：拿起相机，开始拍摄。

“除了把他拍下来，毫无他法……这也是我当时做的事情。”她说，自己拍下这张照片，用来表达艾兰沉默身体的无声呐喊。

现在，这无声的呐喊回荡在世界各地。德米尔的照片出现在全球媒体和新闻网站的头条，让席卷欧洲的移民危机成为讨论的热点。这些照片也被社交媒体放大，有艾兰身体的漫画已经变成了一种深刻的文化基因。

纳迪姆·侯瑞（Nadim Houry）是非政府国际组织“人权观察”（ Human Rights Watch）中东和北非事务副主任，他称这张照片萦绕心头，让人难忘。

BBC甚至在节目中问道，“是否有一张照片改变了我们对移民的看法？”

遇难者均没有穿救生设备

德米尔说，在发现艾兰后不久，他们在海滩不远处发现了艾兰四岁哥哥加利普（Galip）的尸体。

“他以同样的姿势躺在海滩上。他也穿着T恤、短裤和鞋子。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没穿——没有救生衣、没有浮力臂、没有救生圈。”德米尔说，“这一幕是多么悲惨。”

在更远处的沙滩，他们发现了第三名男孩的尸体：这是一名11岁的男孩，并非艾兰和加利普的家人。但是和他们俩人一样，这名男孩也没有穿救生衣。

德米尔说，她后来才知道，艾兰和加利普的母亲雷肯·科迪（Rehen Kurdi）在150英里以外的土耳其另一处海滩上被发现。

艾兰的父亲阿卜杜拉·科迪（Abdullah Kurdi）是一家人中唯一的幸存者。“我什么也不想要。”阿卜杜拉·科迪说，“我想要的一切都离我而去了。我想埋葬我的孩子们，坐在他们身边，直到死去的那天。”

艾兰一家人来自饱受战争蹂躏的叙利亚库尔德，他们试图穿过爱琴海到达希腊。不幸的是，挤满了中东难民的小船在风大浪急的海面上倾覆，船上共有12人死亡。

小男孩艾兰（Aylan，左）和他的爸爸及哥哥。

希望让欧洲改变对难民的态度

“坦白说，我真希望我拍到的不是这一幕，我更宁愿拍到下艾兰在沙滩上奔跑玩耍的身影。现在那可怕的场景还会让我夜里无法入睡，”德米尔说。

“当我拍下照片的时候，我不认为会引发如此巨大的关注。”她说，“然而，当我看到艾兰时我很心痛，脑海里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将这一幕传递给公众。我没想过别的，我只是想把他们的悲剧用镜头展现出来。”

“我很庆幸这终于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我希望我的照片能改变大家对欧洲移民的看法，希望再也没有人死在逃离战火的路上。如果这张照片能让欧洲改变它对难民的态度，那刊登出来就是正确的做法。以往我也拍过很多难民悲惨的照片，没有一张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当然，我希望再也不会有这种照片出现了。”

艺术家们以这个悲惨的新闻为题创作了很多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