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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怎么在上海过秋天?持螯举酒菊花山

陈定山
2015-09-21 10:0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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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最难吃到的是蟹,最难看到的是菊花,菊尚零落堪寻,蟹则绝无仅有。西风把酒能不恼杀人也么哥?上海有个吃蟹看菊的大去处,当年酒绿灯红,盛极一时,抗战以后,亦复寂寞零落,为沪人所不道,则么二伎院的菊花山是也。

么二堂子当年散布在郑家木桥一带,它的组织和长三堂子不同,倒是留存着唐宋时代勾栏遗制。说得再古些,竟像隋炀帝的迷楼。它是一所特建的大屋子,中间一座大厅,四边围着群房,楼上楼下,无虑百十间,每间里都住着莺莺燕燕,房外挂着软帘,帘外一道走廊,回栏勾曲,室室相通。

无客时,帘子是垂着,生客嫖院,照例先在厅上一坐,乌龟便长声高唤:“移茶。”这时上下门帘,一齐勾起,顿时花枝招展,绕着回廊鱼贯而下。除了有客的可以放下门帘不出来,其余照例打扮,各出心裁。在民国初年,最为盛况,她们和长三不同,长三倌人可以穿裾子,她们只能穿短袄子长脚裤,腰边还挂上一幅罗巾,扬风飘绣,如果再系上一个饭档,那就和梅龙镇上的李凤姐一模无二。

她们鱼贯地走上厅来,客人就可以凭着自己的眼光,精意挑选,多多益善,但至少也得选一个。这里和北边规矩有点不同,北边不分长三、么二,客来照例排队鱼贯见客,只在客人身边含情走过。这里却是散兵线的,鱼贯而入,就散得一屋子,莺嗔燕叱,催着你快挑选。客人资格嫩一些,反而面红心跳,眼花缭乱口难言,不知选取哪一个好。

郑曼陀、沈泊尘曾同去问津,那时我们才都二十左右,目力精锐,唯有曼陀是个近视眼,他嫌立着看不清楚,一爬,爬上坑床,站上坑桌,登坛拜韩信,只见乌压压站满了油头粉面,就中却躲着一个掩袖回眸、十分怕羞的尤物。他满意极了,立刻叫:“你来啥,你来啥。”谁知带回房里一看,是个大麻子。她不是怕羞,而是背灯,暗影里好掩护她那副“老天无故乱加圈”的尊容,曼陀大呼上当不止。

么二伎院都有个堂名,菊香院咧,蕊香院咧。选美的工作,唤做“移茶”,照例缴纳花税一元。进了房间,由房间里摆上碟子,倌人擎着瓜子敬客,请教:“大少尊姓。”却有个王三公子嫖院的景儿,这也有个名堂,叫“开盘子”,开盘子照例纳税二元,所以叫做么二。至于长三的意义,则是当年摆花酒,一桌酒只要十二元,客人缴花税,还要凑一桌麻将,各打三块头钱,故名长三。至于下脚钱,则在长三是没有一定的,而么二方面,如果真个销魂,不论俊丑,一例六元,名为“六跌倒”。所以么二又看不起长三,说“烂污长三板么二”。

郑曼陀箩里选花,不幸选着了一位《风筝误》的丑小姐。他想抛弃,谁知么二规矩,你挑了的,她就要贴紧地随定你,任你逃到东洋海,她也要赶入水晶宫。曼陀是画美人儿的高手,现在被一位麻小姐盘住,这也是他的报应到了,任你转到哪一间去,她总追踪而至,曼陀急于无法,竟托辞小便,借尿遁了。

长三的倌人,虽鄙视么二,但花丛的豪客,到了重阳前后,必要自命风雅,到么二去赏菊花山。蕊香、菊香,就由此一掌故,题上的名儿。每家大厅,堆起菊花,有山一般高,锦层层堆起,有的还要砌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俗字来,但菊花种类繁多,妃黄俪白,却也有个看头。

豪客们便在花丛摆酒吃蟹,至少双台,有的双双台,甚至八双台的,那便如天人下凡一样,整个上海的红倌人都投到菊花山来了。长三平素不到么二,么二也不上长三,唯有菊花汛里,花钱的老爷们,都到了菊花山,偏要飞符召将,红笺雪片一样地飞出去,以示豪阔,任何一等一的大倌人,不怕你们不来。于是法租界车水马龙,管弦嗷嘈,声闻十里。有一年,梅兰芳也去吃菊花山,几乎把一座蕊香院挤得坍倒。最盛时代,她们的势力,一直伸张到九亩地,抗战后,逐渐消沉。蕊香院经过火灾,徒有其名,不过一椽聊庇风雨而已。

澎湃新闻经授权摘自《春申旧闻》(陈定山著,海豚出版社2015年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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