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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中医药方真的能有效治疗疟疾吗

澎湃新闻记者 朱戟影
2015-10-06 13:0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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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5日晚,中国女药学家屠呦呦与另外两名海外科学家分享今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消息从瑞典卡罗琳医学院传来,舆论喧嚣一时,因为这毕竟是中国人首次获得诺贝尔科学类奖项。

据报道,屠呦呦的突出贡献是在抗疟疾新药青蒿素的开发过程中起到关键性的作用,挽救了全球数百万人的生命。她从中医古籍里得到启发,通过对提取方法的改进,首先发现中药青蒿的提取物有高效抑制疟原虫的成分。

此次诺奖委员会把奖授予屠呦呦,顺便将传统中医药推上风口浪尖,更有人大呼这是“中医药学的光荣”,那么古人究竟是怎样看待疟疾并进行防治的呢?

疟疾是什么引起的

“疟疾”有酷虐之病的意思。《释名》:“疟,酷虐也。”《说文解字》:“疟,热寒休作。”由此可见,这种疾病在古人眼中是极其可怕的。

古人称呼疟疾的叫法有很多,最初记载见于《黄帝内经·素问》。当然还有其他俗名,比如寒热病、发冷病、脾寒病、打脾寒,发疟子、半日子、发半日、打摆子、做老爷、卖柴病、子母疟、子午疟等等。此外,广西管它叫羊毛痧,云南、贵州叫瘴气,此外又有虾蟆瘴、泥鳅瘴、蝴蝶瘴等名称。

《黄帝内经》

西方现代医学早已证明疟疾是人感染疟原虫所致,但古人可不会这么想,他们认为导致疟疾的病因是什么呢?

古人起初习惯于将一切找不到源头的疑难杂症归咎于鬼神,对于疟疾也不例外,他们往往认为这种病是由疟鬼入侵人体而引起,而且中外皆有这样的说法。

根据中医文化史学者范家伟的研究,疟鬼观念的出现至少可以追溯至汉代,一直到唐代都在古人的生活世界中发挥重要影响。“从汉代伊始,疟鬼是令人患疟的鬼物,起初疟鬼只视为小儿鬼。魏晋以后,对于疟鬼的观念起了变化,从小儿鬼一变而成众多枉死鬼,而且按十二时辰发作而有不同的枉死鬼。”

当然,古人凭借经验,慢慢也认识到了疟疾与湿热气候之间的关系。隋代医家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中指出疟疾“生于岭南,带山瘴之气,其状发寒热,休作有时,皆由山溪源岭瘴湿毒气故也”。根据陕西师范大学于赓哲教授的研究,唐人对疟疾极为恐惧,这甚至影响到其“居高避湿”的建筑理念。

随后,明代张景岳的《景岳全书》明确了疟疾是感受疟邪所致。因此,除了鬼神致病外,中医普遍认为疟疾是因外受疟邪、瘴毒而起。

巢元方等著《诸病源候论》

疟疾是否一定导致死亡?

中国除西北一带外,疟疾常见于各地,尤以沿海及长江一带为最多,其早在《礼记·月令》中就有记载:“孟秋行夏令……民多疟疾。”但历代关于疟疾流行与战争、饥馑之间关系的记载却很少。

金代张子和所撰医书《儒门事亲》中为我们留下了可能是最早的记录:“余亲见泰和六年丙寅(1206),征南师旅大举,至明年(1207)军回,是岁瘴疠杀人,莫知其数,昏瞀懊憹,十死八九。……次岁疟病大作,侯王官吏,上下皆病,轻者旬月,甚者弥年。”由此可见,疟疾的杀伤力还是相当强悍的。

张子和著《儒门事亲》

一般来说,疟疾对于人类生命的威胁,不像其他急性传染病那样厉害,它的死亡率通常不超过1%,但在大规模流行时可以高过10%。例如云南思茅县城在1925年以前是一座繁荣的城市,但经过1925-1938年间的疟疾流行后,该县人口从10万骤降至2万人,房屋90%以上无人居住,田地大片荒芜。

因此,疟疾虽然不至于百分百致死,但它的威力确实不低于鼠疫、霍乱等传染病,足以毁灭一个城镇或农村。

青蒿素与青蒿不是一回事

既然疟疾有如此骇人的杀伤力,古人当然会对症下药,发明了不少治疗的方法。

最早对于疟疾的治疗,采取的可能是针灸。《素问·刺疟篇》按照疟疾的不同类型,记载有针灸方30余个,有单刺,有刺、灸并用,有兼放血的等等,根据不同病情而有不同的灸法。

在药物治疗方面,古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采用的是常山、蜀漆这两种中草药。《本草纲目》曰:“常山、蜀漆有劫痰截疟之功,须在发散表邪及提出阳分之后。用之得宜,神效立见;用失其法,真气必伤。夫疟有六经疟,五脏疟,痰、湿、食积、瘴疫诸疟,须分阴阳虚实,不可一概论也。”

尤其是常山,作为治疟常用药已有千余年的历史。东晋的炼丹达人葛洪曾经写过一本实用的古代“急救手册”,名叫《肘后方》(又称《肘后救卒方》、《肘后备急方》),所谓“肘后”,意思是它篇幅不多,可以让人悬于肘后,方便携带。这本书主要记载了一些古代常见病的简便疗法和急救疗法,其中就包括疟疾。

常山药材

《肘后方》有治疟方32首,其中应用常山者14首,占34.8%。葛洪在其应用常山的方后注中还写有“先发服,无不断者”、“服之无不差者”的体会。

除此外,唐孙思邈《千金方》记载疗疟法34首,除引用的9首外,其余25首应用常山或蜀漆者达64%。《外台秘要》的85个疗疟方中,除收集《金匮要略》《肘后方》《千金方》中的药方外,另有新方39首,而应用常山的多达76%。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常山之外,《肘后方》中还收录了“青蒿方”以治虐,用法极为简单:“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没错,聪明的读者可能早已猜到,这“青蒿”不就是屠呦呦用以提取抗疟有效成分——青蒿素和双氢青蒿素——的原材料吗?

不过,倘若据此以为,诺贝尔奖奖励屠呦呦发现青蒿素是对传统中医药的肯定,那可就南辕北辙了。因为我们首先要认清一个常识:青蒿素是现代西药学的产物,它只不过是药学家们使用现代化学方法在中药青蒿中提取出的高效抗疟原虫成分,本质上与中药无关。

1693年5月康熙帝患疟疾,久治不愈,最后还是靠传教士献上的金鸡纳药才治好。这个例子充分说明,虽然中医药在抗疟上拥有古老的实践,但始终没有一种能够有效治愈疟疾。现在,有些人借着诺贝尔奖的东风,混淆常识,想再次把中医药吹上天,也未免可笑。

青蒿与青蒿素的化学结构

参考文献:

1、陈邦贤:《中国医学史》,商务印书馆,1957年。

2、李经纬:《疟疾史述要》,《中医杂志》1963年8期。

3、范家伟:《汉唐时期疟病与疟鬼》,中研院史语所主办“疾病的历史”研讨会论文,2000年。

4、于赓哲:《唐人疾病观与长安城的嬗变》,《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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