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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选|沃克退选是“大公无私”吗?

刁大明 /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2015-10-08 16:19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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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特·沃克

 “昨天在教堂,牧师的话让我回想起《圣经》里那些被召唤以不寻常方式成为领导者的故事。今天,我相信自己被召唤来净化这场竞争,让保守立场的正面信号得以彰显。此念在心,我将即刻暂停竞选活动。”

9月21日,此前志在必得的共和党总统参选人斯科特·沃克出人意料地宣布退选。讽刺的是,这位曾无理要求白宫取消对中国领导人国事访问邀请的威斯康星州州长,还没等到习近平抵达美国就草草结束了短暂的问鼎白宫之旅。根据历史数据显示,沃克仅71天的参选历程成为了美国总统政治史上第三短命的初选竞选。

算上10天前宣布退出的得克萨斯州前州长里克·佩里,原本拥挤不堪的共和党初选阵营瞬间缩水到了15人的规模。随着未来数月两党多轮激烈辩论的接踵到来,参选人的纷纷退选或许能帮助2016年的美国总统选举拨云见日、早些明朗化起来。

沃克的退选说明什么?

如今人才济济或者说人满为患的初选格局,缘起于1970年代两党对逐个州公开决定提名这种“还政于民”方式的相继接受。不同于以往政党精英内定总统提名人、多数参选人集体“陪天子读书”的黑幕重重,两党政治人物在公开竞选的阳光下变得跃跃欲试,尝试参选的人数持续激增。在1972年的总统初选中,就有17位民主党人争夺挑战共和党在任总统尼克松的唯一机会;类似的火爆场面延续到克林顿执政8年后的2000年,其时有14位共和党人挤入了共和党初选。作为总统因任期限制而无法再谋求连任、副总统并未踏入选战的全然开放式选举,2016年的两党初选规模已追平了2008年创造的历史数字。而在这场容纳了23位两党参选人的初选混战中,众多参选人做出退选决定的节奏,直接塑造着唯一提名人的最终胜算。

比较而言,佩里的退选决定似乎更易被理解。手握执掌孤星州十四载、号称为美国复兴提供了与“加州模式”并立的“得州模式”、四年之前一度引领2012年初选民调等政治资本,却在本次民调遭遇数周几近垫底、两度无缘跻身10人或11人主辩论名单的惨淡开局,佩里因此陷入极度挫败乃至绝望的深渊并不难理解。但对年轻佩里17岁、还在州长任上的沃克而言,一切还都远未那么糟糕。

从民调表现看,虽然自八月初以来唐纳德·特朗普终结了沃克在艾奥瓦保持了将近半年的绝对优势,但无论是在全美还是多个关键州,沃克基本上还可以与杰布·布什、马尔科·卢比奥等人并驾齐驱、稳居中游;从意识形态站位看,沃克依然被评价为最保守的参选人之一,丝毫不逊色于兰德·保罗、泰德·克鲁兹或者本·卡森等人;从竞选经费看,即便目前略显捉襟见肘,但考虑到沃克在第三季度才投入选战,空间和时间也都完全允许从长计议。这些现实似乎与关于沃克因资金紧张、民望与前景不佳而惨淡退选的解读存在距离。

从个人层面讲,导致沃克退选的症结可能是相对而非绝对的,即个人期待与现实境遇之间的惊人落差。作为在四年中连续赢得包括一次弹劾选举在内的三场州长选举的“茶党领袖”,沃克原本对2016信心满满,但两个月来的参选试水却并不顺风顺水。在个人从政史中,沃克并不是一个怯懦的落跑者:十年前他曾与党内对手苦战14个月才甘心放弃谋求共和党的州长候选人提名。而如今的仓促退选背后可能是在谋划一盘更大的棋局。

在退选演讲中,沃克煞有介事地对同场竞技者们发出了忠告:“我呼吁共和党的其他总统参选人们也考虑做出同样的决定,以便让选民能够聚焦到有限的几位参选人身上,让他们能够传递出正面的保守派信号,以取代如今的领跑者”。这种“唯一看透真相”的架势并非全无根基。沃克期待被取代的“领跑者”当然就是自7月20日以来戏剧性地持续占据民调峰顶的特朗普,其支持率甚至一度超越第二位的杰布和第三位的沃克两人的累加之和。9月16日共和党初选第二场辩论后,特朗普、卡森、菲奥莉娜等人组团领跑、形成了所谓“反建制派”的“第一梯队”。

在隐形初选阶段,公众通常会宣泄对政治僵局的怨气,也不免出现某些极度情绪化的表达;在金融危机之后,公众对政治回应性颇为不满,随着茶党等社会运动的涌现,民意也呈现出拥护非传统参选人来惩罚建制派圈内人的偏好。前次大选的共和党初选中,就上演了从2011年9月到2012年2月间佩里、赫曼·凯恩、纽特·金里奇以及里克·桑托勒姆等四位参选人轮番上阵,各自领先米特·罗姆尼一个多月的肥皂剧情节。不过,从统计趋势上看,罗姆尼的民调支持在半年间“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纷扰中却坚韧地稳步上扬,不断消减乃至吸纳着反建制派的喧嚣,最终成功登顶。

有了2012年的经验铺垫,特朗普最初的上位并不在意料之外,甚至让他“再飞一会儿”也未必就会成为共和党的劫难。当下最大的危机在于,共和党党内已无罗姆尼,即没有任何一位参选人能如四年前的罗姆尼那般坚挺。杰布、沃克等“第二梯队”参选人的民调数字在特朗普的阻击下一路狂泻,再难筑成终结民意宣泄的堤坝。这才是沃克呼吁该退的参选人及早退出,实现整合资源、把特朗普等人拉下马的初衷所在。从沃克退选后两周的民调走向看,“第二梯队”似乎有所激活,卢比奥因将沃克的基本盘与竞选团队揽入麾下而士气大振,开启了与杰布交互领跑的“二人转”模式。

不过,力促整合、同仇敌忾的“大公无私”显然不是沃克退选的全部计算。正所谓,不想当总统的参选人不是好州长。对沃克而言,他只是将实现目标的时间节点放远了一些。至少从1970年代以来,受到竞争性初选制度的催化,民主共和两党在总统提名上流露出“求新”与“怀旧”的迥异品味。1972年到2012年的11场选战中,如不计入在任总统卫冕时的无争议提名,民主共和两党分别产生过8位和6位总统候选人,其中曾参与过往届初选者分别为2位和5位。换言之,最终代表共和党角逐白宫的人选大都具有退选经历,唯一没有退选过的小布什其实也依靠着家族政治的荫蔽。在共和党“人不如故”的大趋势下,尚且握有代际优势的沃克有理由退而求其次:一方面,防止让自己在第二场辩论中的“梦游”表现损害短暂竞选所提升的知名度与号召力;另一方面,全心履职好未来三年多的州长任期,积累党内外口碑和人气,为可能的2020完美布局。

值得玩味的是,说服沃克潜伏下来的政党传统极可能会在2016年遭遇逆转。民主党中如今独大的希拉里反倒是曾经参与了2008年初选的老将,而共和党的最终人选也应该会在余下15位参选人中的11位“新人”里产生。反转的政党习性对选战动员的实际运作、选民阵营的合纵连横以及2016选举的花落谁家意味着什么,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退选的怪圈

佩里和沃克相继退选之后,舆论也纷纷开始猜测谁将是下一个共和党的退选者,是无人问津的过气州长乔治·帕特基,是无法摆脱父亲光环的参议员保罗,还是始终难以引人关注的印度裔州长鲍比·金达尔,甚至是“高开低走”的杰布?

在繁复而吊诡的选战迷宫中,驱动参选人做出退选决定的因素可谓五花八门,其中最关键的即如何定位自身的竞选或参选的真正意图:到底是一场以谋求选任公职为唯一明确目标的生死搏斗,还是旨在落实某些其他政治获益的战略性佯攻。

佩里或者沃克,本质上都属于第一类。这类参选人一旦充分确定无望获胜,极可能旋即放手,转而推进党内整合、为更具可能性的参选人背书。1980年的里根、1988年的杜卡基斯、1992年的克林顿、1996年的多尔甚至是2008年的奥巴马都是熬到最后一位党内对手主动退选后才得以锁定提名的。但这类参选人如果认定自己仍有胜算的话,也绝不会轻言放弃:1976年的共和党初选、1980年和1984年的民主党初选都出现了两位参选人拉锯僵持到全国代表大会提名阶段的胶着情形。

顺着这个逻辑,下一个退选者的确极可能从目前处于共和党第二梯队的建制派们中跳出来,但这个群体中也最有可能贡献出一站到底的意志坚定者。前者或可关注保罗、克鲁兹或者克里斯·克里斯蒂的抉择,后者应该就是杰布和卢比奥了。而就民主党阵营而言,前马里兰州州长马丁·奥马利作为期待颇高的较真竞选者,倘若在10月13日辩论之后仍无民意起色,也就只剩下全身而退一条道路了。

对比之下,佯攻或假选的情形更加复杂,包含了希冀凭借总统竞选舞台推进某些政策议题的“议题候选人”,或者希冀以亮相来提升政治知名度或谋求更高职位的投机者。议题参选人往往会以很小的成本努力尽可能地留在竞选当中,以确保自己推进的政策议题获得最大化的关注与接纳。政治投机者在竞选中坚持的目的则是为了让更多选民熟悉、甚至获得最终提名人的重视进而获得副总统提名或是未来内阁部长的提名。这就意味着,他们会等到关键时刻才会宣布退选,从而为提名人奉上更多的人情与面子。力推平民主义色彩政策议题的民主党人伯尼·桑德斯,宣扬国防鹰派论调的民主党人吉姆·韦伯和共和党人林赛·格莱厄姆,放弃参议员连任的退路、至少要拿下共和党副总统提名的卢比奥,十分适合出任未来共和党政府卫生部或教育部部长的金达尔都不会舍得匆匆谢幕。

事实上,认真参选者和议题候选人之间的界限很多时候也并不太分明。比如如今的加州在任州长杰里·布朗在1980年时肯定是“走心”地与卡特和泰德·肯尼迪厮杀,而到了1992年面对克林顿时,他却演绎了一场只为呼吁竞选制度革新的轻松动员。同时,议题候选人时常也不会拘泥于某一个单一议题,如今天的桑德斯,或者是在1964、1968、1972、1976四度“染指”民主党初选的亚拉巴马州州长乔治·华莱士,他们的坚守不能排除获胜的企图心,但绝大部分还是为了让华府精英们能够听到不同的声音、看见替代性的政策解决方案。

除了个人企图心的变化莫测外,经研究证明,退选的决定与其他外界因素也不无关联。参选人如果与本党精英关系甚密,就很容易知趣地退出竞争,以避免长期初选竞争伤及唯一候选人的大选选情。比如,2008年6月7日即提前全国代表大会将近3个月宣布退选的希拉里。当留在竞选中反而会招致潜在的负面成本时,参选人也自然会酌情退选。试想,克里斯蒂在新泽西州遭遇飓风季时就要直面关于其因竞选而怠政的抨击;11月债务上限或12月财政危机时保罗、克鲁兹、卢比奥等参议员也会跌入国家利益与个人选情的撕扯之中。

更有趣的是,参选人募集的竞选经费多寡并不一定是退选与否的指标性动因。使用极小的财力投入、甚至并不需要雇佣民调公司,议题参选人依然可以保持在初选中的有效存在,比如1984年的杰西·杰克逊或者1992年的帕特·布坎南。这样看来,更看重《公民平等法案》而非椭圆办公室的哈佛教授劳伦斯·莱斯格(Lawrence Lessig)应该还有很多时间给选民上课。而鉴于史蒂夫·福布斯这种动用个人资源甚至金钱竞选的圈外人在提名无望时会很快退选止损的个案,特朗普、菲奥莉娜等在民意失宠后的凌乱或也可期了。

参选人的退选确实发挥着清场以推进选情明朗化的正面效果,但也在事实上导致了民意表达的漂流。有研究统计,近年来的参选人竟然不会有耐心等到领先者拿到50%的代表支持就会退出竞争。如果说政治原本就是一桩冒险的生意,那么竞选中的进退也就完全失去了理性。以2008年的共和党初选为例,罗姆尼2月7日的退选事实上锁定了麦凯恩的提名,但当时还有27个州、特区或属地没有举行初选,出席全国代表大会的2380位代表中的1017位尚未确定。即便小众参选人罗恩·保罗还要象征性地撑到6月,但实际上一旦将近一半的州和选民表达了意愿,就已经毫无选择的余地可言了。

退选的随意性,就像把选票丢在水里,让选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仪的参选人的名字被浸泡得渐渐模糊、最终无法辨认。于是,他们也就只好别无选择地把初选政治游戏的最终赢家选进白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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