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潮让英国人更想退出欧盟，德国能有什么办法？

英国虽于1973年加入欧共体，但它对欧洲一体化特别是其深化一直持怀疑态度，至今未加入欧元区和申根区。首相卡梅伦出于多重考虑并迫于国内和党内压力表示将举行退欧公投。2015年9月初难民危机爆发后，英民众退欧呼声更加高涨。

英国在涉及让渡部分主权的若干重大问题上始终表现得十分敏感和谨慎，与欧盟伙伴国龃龉不断。2009年爆发的欧债危机改写了英欧关系的外部环境和内部格局。英国退欧公投设想的产生是卡梅伦政府欧盟政策演变的结果，也是欧债危机背景下英国“审时度势”后的选择。

2015年5月英国保守党在大选胜出后立刻启动公投准备工作，首相卡梅伦对荷兰、法国、波兰和德国进行了旋风式访问，以期争取推动欧盟进行大规模改革。英政府中的政治精英虽疑欧主义者甚多，但目前还是希望在2017年以前能够同欧盟进行谈判促使其改革。5月28日英政府向下院提交并公布“脱欧公投”议案，承诺在2017年底之前举行投票。

德国多位领导人都明确表示希望英国能够留在欧盟内。

2015年5月29日，在卡梅伦访问德国的记者会上，默克尔明确表示：“德国非常明确地希望英国能够留在欧盟内，为了能留住英国，不排除修改欧盟条约的可能。”她还表示德国将在欧盟改革方面成为英国“具有建设性的伙伴”，与英国一起找寻欧盟改革的方案。德国财政部长朔伊布勒表示，英国退出欧盟是“不可接受且无法想象的”。德国政府将竭尽所能将英国留在欧盟内部。德国副总理、经济和能源部部长加布里尔在文章中谈到“多速欧洲”。他认为，一个强大的欧盟需要能推动欧盟继续向前发展的国家，但同时允许欧盟各国与欧盟联结的紧密度有所不同。

德国主流媒体也倾向于反对英国退欧。

德国《时代周报》前主编特奥•佐默（Theo Sommer）明确反对英国退出欧盟并对卡梅伦政府表示批评，认为这不论对英国还是欧洲都将是一场灾难。他认为卡梅伦目前有两大任务：

1. 在与欧盟伙伴国的磋商中争取得到其尽量多的妥协，以满足本国疑欧主义者的要求；2. 与欧盟伙伴国谈判涉及的改革不能触及欧盟的核心。

同时完成这两项任务几乎是不可能的。德国在以下方面支持英国的主张：削减欧盟机构，更加坚定地执行“辅助性原则”（即只有当欧盟成员国不能足够承担某项任务且只有欧盟介入才能更好完成该项任务时，欧盟才能介入与参加）。

佐默认为，英国退出欧盟对所有国家都是有害无利的。如果英国退出欧盟，欧盟将减少12.5%的人口、14%的经济总量，并且失去一个重量级军事伙伴，对其在世界舞台上的重要性产生影响。而英国会失去其重要的海外市场，也对其在国际舞台的地位产生不利影响。

2014年德国资深政治家、社民党人埃贡•巴尔（Egon Bahr）在其文章中认为，过去英美特殊关系一直是英国外交政策的决定因素，并且一贯阻挠欧洲一体化的进程。英国不愿被欧盟束缚，尤其是外交和安全政策领域。但现在这一情况应有所改变：英美特殊关系应该与英国在欧洲的利益相协调，这样欧盟就可以成为多极化世界的一极。共同市场应该与金融中心伦敦的优势相结合，继续甚至深化其发展。

德意志银行评估英国退欧对其业务造成的影响。

德国资产规模最大的德意志银行于2015年5月成立专门小组，评估英国退欧对其在英国业务的影响，考虑一旦英国退出欧盟，该银行是否要将部分业务撤出英国迁回德国。该银行是首个正式开始评估英国退欧对其业务影响的银行。

英国和德国在经济和金融政策、政治体制以及欧盟政策上都有着很大区别：

1. 英国的金融政策与德国推行的严格的财政金融纪律有所不同：

诚然，英国以退欧公投相要挟，也是其对欧盟发展方向不满以及要求欧盟改革的表现。德国以实体经济立足，有能力执行严格的财政金融纪律及推行金融交易税。但英国是欧盟成员国中金融业最发达的国家，如果执行严格的财政金融纪律并推行金融交易税，其金融业将由于欧盟的严格管制而失去活力。

2. 英国作为单一制君主立宪制的民主国家（威斯敏斯特体系）与德国作为联邦议会共和制国家（联邦制）的政治体制有所不同：

德国和英国均为欧盟中的大国，两国政治制度有着明显不同：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是一个联邦议会共和制国家，而英国是一个单一制、君主立宪的民主国家（威斯敏斯特体系）。两国在欧盟中的表现以及两国的欧洲政策差异性较大（“德国思想中的集体主义/社会主义与英国式个人主义/自由主义传统的对立”——哈耶克语）

欧盟正在推行的一体化强化措施是以成员国部分主权让渡和政治协调为基础和前提，这与历来坚守欧盟“单一市场原则”、反对超国家发展方向的英国也形成严重对立。英国曾有“光荣孤立”的传统，保守党不相信任何主权转让行为。

3. 德国和英国两国欧盟政策的不同处：

德国以欧洲为中心的外交战略定位和英国对欧盟的若即若离截然不同，具体表现如：

德国外交部“回顾2014——集思外交政策”项目的总结报告题为《危机、秩序和欧洲》，施泰因迈尔在该报告中强调：“如果涉及全球化的建构，德国只有在欧洲框架内才有行动能力。德国在国际政治中良好而又具建设性的角色只有在欧洲以及通过欧洲才能实现。”

反观英国，2013年1月23日，迫于党内和国内压力，英国首相卡梅伦发表了关于英国与欧盟关系的重要讲话。他说，欧盟面临三种挑战：欧元区的问题正在促使欧洲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欧洲的竞争力在下降；欧盟与公民之间缺乏民主责任感。

本文认为，英国的未来离不开欧盟，而欧盟的发展亦离不开英国，双方相互需要，彼此借重。英国是欧洲一体化的受益者，英国的繁荣和稳定离不开欧洲共同市场；而作为欧盟中的重要国家，英国重要的政治地位和国际影响也是欧盟所看重的，而且英国退欧势必会影响欧盟根基，确实对双方来说都是一场灾难。英美特殊关系与英欧关系并非此消彼长，英国恰可利用其与两方的紧密联系成为美国和欧盟的桥梁，如“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谈判。美国总统奥巴马也曾在讲话中明确反对英国退出欧盟。

不过9月上旬突然爆发难民危机，欧盟力图在成员国中分配难民接受名额，英国政府表示不接受欧盟的难民配额，民众中主张退欧的声音也明显上升。《星期日邮报》9月6日民调显示，43%的受访者称投票支持脱离欧盟，40%的受访者称投票支持继续留在欧盟，17%的人仍拿不定主意。这是支持退出欧盟的阵营首次在民调中处于上风。

从目前情况看，英国退欧公投是否最终导致英国退欧成为现实，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英国与欧盟双方肯定要继续举行多轮谈判。妥协、让步、谈判是欧盟和德国的传统和优势，在面对英国退欧问题上，欧盟会尽量与英国达成妥协，寻找利益的平衡点。

在各国日益紧密联系的今天，成为国际组织成员的益处良多，尤其是在曾经经历分裂和战争的欧洲内。欧盟对于其成员国来说不仅是狭隘的经济合作平台和载体，更是促进各国多方面合作的重要平台。“用一个声音说话”意味着成员国在国际舞台上可以更多地参与各类国际事务，但同时可能需要让渡部分主权，这可能又会触及某些国家如英国的底线。如何解决这一矛盾，如何更好地贯彻辅助性原则，在其中找到平衡，也是欧盟改革亟需解决的矛盾和问题。

英国要求欧盟改革，也是想在欧盟中拥有一定的建构权力，可以参与构建欧盟各方面的制度中去，力图摆脱在欧盟中被边缘化。在今天的欧盟内，英国如何发挥更大作用并且不被边缘化，是英国政府的课题，亦需要德国政府及欧盟各国的合作。

（作者分别为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系教授、博导及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系博士研究生。本文全文将发表于由外研社出版、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系主编的刊物《德语国家资讯与研究》第六辑，此文为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