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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程青松:为什么我认为“台湾金马奖是华语电影首奖”

澎湃新闻记者 陈晨
2015-11-21 12:3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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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现在提起台湾金马奖,很多人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台湾电影”,而是“大陆电影”。就拿去年的得奖名单来说,最重要的几个奖项中,除了影后属于台湾之外,最佳影片是娄烨的《推拿》,最佳男主角是陈建斌(他还拿了最佳男配)。而最佳导演也不是台湾的,是来自香港的许鞍华。连台湾电影人都忍不住感叹台湾电影的环境差,整个行业凋零。但《青年电影手册》主编程青松依然认为金马奖是华语电影中最重要的奖项,因为它的开放和胸襟。

《青年电影手册》主编程青松曾多次担任金鸡百花电影节,北京大学生电影节等电影节的颁奖工作。最近,程青松在台湾很忙。他带着双重身份来到台湾,一方面出于一个骨灰级影迷和电影工作者的“朝圣”,从杨德昌的“牯岭街”一路拜访到台湾电影中心和纪录片展总部,再到参与今晚要颁出的金马奖的各种活动;另一方面,作为最早“出柜”的大陆电影人,程青松还在台湾接连参与一系列同志活动。从10月28日抵达台湾开始,参与第二届台湾酷儿影展的评审工作,并作为大陆电影界的第一人参加台湾的同志大游行。在台湾,无论是主流华语电影的百花齐放,还是非主流同志电影的优渥土壤,都令程青松感慨良多。

金马奖是华语电影毫无争议的首奖

澎湃新闻:最近一段时间在台湾的行程和见闻是怎样的?

程青松:我是10月28日到台湾,参加第二届酷儿电影节,我担任华语电影的评审。我们评出一二三等奖分别是“丁字酷奖”、“三角酷奖”和“四角酷奖”。

参加评选的同时,我还在10月31日参加台湾的同志大游行,并且在11月2日去台中探班徐静蕾监制的新片《迷途杀》,这次她的班底是和中国台湾、日本的团队合作。

之后我参加了金马奖的开幕酒会,场地是杨德昌拍摄《独立时代》取景的酒吧,据说这个酒吧已经被汪小菲买下,可能这次办完奖今后会挪作他用了。

另外在台北也参观了台北的台湾电影中心,里面有非常全面的台湾电影资料。也拜访了台湾国际纪录片影展的总部。11月5日拜访了杨德昌《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拍摄地,在那条街呆了一下午,第二天就是杨德昌导演的生日。

澎湃新闻:似乎这几年就整个华语片而言,大陆电影和电影人的比重是越来越重的,你怎么看待金马奖之于华语电影的意义?

程青松:金马奖进入21世纪以后,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台湾地区的电影奖项,它已经是面向整个华语地区,所以之前新加坡、澳大利亚华语电影都拿过最佳影片以及单项奖,金马是一个向全球华语电影开放的电影节。

所以金马这些年的发展,已经是最重要的华语电影奖项,可以说它是领衔的,甚至说已经把香港的金像奖和大陆的金鸡奖抛在后面,它的眼界是更宽泛的。如果要说意义,它是毫无争议的华语电影的首奖。

澎湃新闻:你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影评人,如果说这份金马奖提名名单代表过去一年华语电影的最高水准,和你心目中的标准有多少重合率?

程青松:我之前写文章说过这份名单“毫无争议地体现了金马奖是华语电影的最高奖项”,我觉得今年华语地区的优秀影片,几乎没有漏网的,几乎都囊括在提名范畴里。不管是代表世界电影最高水准戛纳归来的《聂隐娘》和《山河故人》,还是在柏林电影节有所斩获的《醉·生死梦》,以及在威尼斯入围的地平线单元的《塔洛》,香港口碑颇高的《踏雪寻梅》,都入围了最佳影片。我认为这些确实是今年最好的华语片。

另外单项奖的评奖也非常全面,即便是充满争议的《一步之遥》,也给了张叔平美术上的肯定,与金马奖非常有渊源的刘杰的影片《德兰》,董子健也凭借这部电影获得影帝提名。《华丽上班族》的张艾嘉,《解救吾先生》的王千源、《烈日灼心》的邓超,都有单项奖的角逐,而这些角色的诠释,在电影上映时都是有口皆碑的。而这些单项奖都跳开了最佳影片的范畴,给出了对这些表现突出的演员肯定。

在单项上突出的个体都有入围、整体上突出的影片也都有很多奖项同时领跑,所以这次金马奖的入围名单一出来,我就觉得总体上面相特别好。

澎湃新闻:去年金马奖的时候难得几个上台的台湾电影人都会感叹台湾电影的环境差,整个行业凋零,你今年有这方面的一些感受吗?

程青松:我觉得台湾电影并没有凋零,正在上映的《我的少女时代》,在台湾2000万人口,却在台湾卖出人民币1亿元票房的成绩,这是非常惊人的。另外这次我去徐静蕾的剧组探班,她用的班底都是台湾的工作人员,依然专业素养非常高。我认识的台湾导演都在积极筹备他们的新片。我觉得台湾的电影工作者从来没有衰落,一直在努力地工作。

我记得有一年金马影后杨贵媚说过,台湾电影从来没有死过,台湾电影一直以其独有的分量感存在着。

金马现在视野更开阔,既然面对整个华语电影,就不存在奖项给大陆多了或者给台湾少了。台湾虽然是一个小岛屿,但是这里的人们有着非常开阔的眼界和胸襟。这是我这次来台湾非常大的感受。

澎湃新闻:一些非常小众的文艺片,比如《塔洛》、《路边野餐》、《德兰》,也因为入围金马奖发出了一些声音,所以这样一个彼岸的奖项,似乎能够给大陆的年轻电影人带来一些鼓舞。

程青松:金马不是要给文艺片和小众,它秉持的是从电影本体出发的对电影艺术的评奖。它不是像奥斯卡那样由几千人投票,它还是秉持着评委会制的选择方式。而且每年的金马影展,会把全世界国际电影节的获奖电影都选到台湾,在影院上映,所以台湾的观众还是很幸福,全世界的好电影都能在电影院看到。包括里面摄影、录音、剪辑(的奖项)都还是秉持着艺术的标准去选择。它不是偏向小众,而是从艺术的标准出发作出的选择,一些优秀的电影人在这里也可以更纯粹地被评判和审视。

澎湃新闻:《推拿》拿了金马奖最佳影片奖,但也并没有给票房带来多少帮助,这些小众的文艺片后续也都有上映的计划,应该怎么看待奖项和票房的关系?

程青松:我认为通过电影节来拉动票房其实蛮天真的。世界上大部分电影节就是对电影艺术评比而已。奥斯卡的不同之处在于,是对公映之后的电影作出总结,本身是来自观众反馈的声音。金马奖没有公映的要求,只要是当年度生产的电影都会被纳入它的选择范畴。

《推拿》这种电影形态就不是大众的电影形态,不能指望金马奖来给它带来更多的票房。所以评奖是评奖,票房是票房,应该分开来看待。

澎湃新闻:说到评奖,你自己其实在办评选烂片的“金扫帚”奖,今年有些什么设想了?有没有觉得提名额度越来越不够用?

程青松:我以前每年选10部佳片是非常痛苦,常常凑不满,但是烂片是绰绰有余,一年100部、200部都有。其实每年评的影片是非常充足的,今年好电影确实比往年多。今年印象深的烂片,《栀子花开》、《何以笙箫默》、《横冲直撞好莱坞》、《小时代》,今年烂片也确实不少。

程青松在第二届台湾酷儿影展

同志电影其实不应该成为一个特定类别

澎湃新闻:台湾酷儿题材的影片创作还挺多的,跟你在那边感受到的环境有关吗?

程青松:这次在台湾看到台湾酷儿电影,类型非常丰富,得头奖的是一部惊悚类型,也有关于青春和成长的,还有一部香港电影,讲母亲在儿子死后知道了儿子的性取向,要帮儿子找一个冥婚对象,其中包括了非常多类型。闭幕影片是一部喜剧片,讲“变装皇后救GAY吧”,非常好看幽默。其实在酷儿影展上,会看到各种类型的影片。

在中国内地,因为种种原因,在创作上是非常匮乏的,这些年我是没有看到比较好的酷儿题材的影片,这次唯一入围的大陆影片是一部纪录片,故事片的创作不是很踊跃,也没有多少好作品。

之后这个影展又走出台北,去台中和高雄持续一周的展映,台湾不同地方的观众也会陆续看到这些影片。我觉得他们的组织工作和选片都非常好。

澎湃新闻:在影展上遇到那一批电影人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程青松:影展上每天有非常多影片的展映。里面会请到电影的主创,其中一部影片叫《兄友弟攻》,讲两兄弟都是同志,一个出柜,离家远走;一个隐瞒性取向,压抑地生活,两人命运各自不同的故事。片中演哥哥的男演员以前是一个著名的GV演员,可能现场几乎大部分同志都看过他的身体和纯性爱的大尺度演出,这次他演了剧情片,在现场和观众交流也很愉快。另一部的法国导演是一位艾滋病患者,拍摄自己经历的纪录片,来交流的观众也很积极地与他合影,没有任何距离感。

在这里我会感觉这不仅仅是在展出影片,也是同志运动的一个部分,让公众更了解同志的群体,同志的情感,只不过是通过影像的形式。

澎湃新闻:为什么这个题材本身值得成为一个标签或者类别?

程青松:在我看来同志电影不应该是一个独特的类别,只是现在这个阶段同志的权益还没有还到每一个同志身上,大家在这个阶段需要集中的一些影片来发出更大的声音,它才看似成为了一个类型。其实表现的都是人的情感和遭遇,如果把它们分别放到大的电影类型中,和异性恋的类型一样是成立的。

在国际上同志题材早就不是问题,今年威尼斯电影节的最佳影片给了委内瑞拉的同志电影,戛纳前两年也把《阿黛尔的生活》这部同志电影评为首奖。看待同志电影最好的方式是把同志题材和所有电影题材作为一样的评判标准。

澎湃新闻:酷儿影展对电影的评价是电影的标准,还是感情、题材分更重?你做这个评审和做普通电影节的评审会有不同吗?

程青松:不会是从题材出发,做评审的时候就会回到电影本身,它的每部影片故事讲的怎么样,艺术上是否有创新,表现人物是否深刻,还是从本身去评选,而不是令人震惊的事件或者同志情感,评判的标准还是电影的标准。

澎湃新闻:近年宅腐文化盛行了,华语电影中表现同性恋的部分或者擦边球的越来越多,可以看做创作上的尺度其实有松一点吗?

程青松:那些打擦边球,大部分带着消费同志的电影,我并不认为是同志电影,影片中单一扁平、妖魔化同志的创作方式,我是非常不认同。

澎湃新闻:一个比较个人感受的问题,大陆电影圈子里公开出柜的同志还是不多,你公开出柜好多年了,觉得更自在还是会觉得有点孤独?

程青松:我不会觉得孤独,出柜并不会把自己和人群割裂开来,出柜只是想要过一种真实的生活。只是原来的生活可能会被干预,原来很多人热心地要给你介绍女朋友,打听你为何不结婚。那回归真实,会让生活变得更坦然。

中国大陆的演艺界人士不会出柜,他们还是有市场的考量和顾虑,但是普通的同志群体已经出柜的越来越多,他们已经能够勇敢地站出来,父母也会表示支持。至于说电影界什么时候会站出来,还是未知数,但在台湾,每年的同志大游行,会有很多艺人站出来支持同志群体。华人地区已经有很多公开的同志站出来,所以我也不会因为在大陆缺乏战友而觉得孤独,因为从一个大的环境来讲,已经越来越好。

出柜不会失去也不会得到,出柜了之后还是你自己。出柜带来的最大的改变,是为自己而活,是一种获得自由的开心,我曾经对林奕华的一部舞台剧《在西厢》中的一句台词印象深刻,刘若英在戏里说,“幸福的秘诀是勇敢,勇敢的秘诀是自由”。我现在就是很自由、很勇敢,所以很开心。

由程青松主编的《关不住的春光——— 华语同志电影20年》在2012年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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