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滚石“大家长”段钟潭：时间就是价值，我不急

上一次关于台湾滚石唱片的大新闻还是在2011年5月。“滚石三十年”的演唱会在鸟巢唱了五个半小时，成为传统唱片工业的最后一次辉煌谢幕。从此以后，将很难再有以一间唱片公司之力凝聚众星与观众交心的盛会。

时代的变化，滚石的颓势早在千禧年就已发生。数字化的冲击，海外唱片公司的进驻，以及滚石决定放手一搏将公司国际化导致的惨败，让这艘在时代风浪中扬帆的巨舰转型经历一次次失败。滚石不得不弃卒保车，关闭旗下的众多精彩的子厂牌，裁员75%，并将200余位艺人缩减到十几位。

除了怀旧，最近十年滚石几近彻底沉寂。随着最后两员大将五月天和梁静茹的自立门户，滚石再也没有培养出能够让人记住的声音。但是在滚石老板段钟潭看来，病入膏肓的滚石以“滚石三十年”为标志脱离了危险期，并随着纵贯线和周华健的巡演等终于摆脱负债。

得以喘息过后，滚石预备重振旗鼓。它在广州开了中央车站Rock House，有力气了总要开始做音乐相关的努力，尽管并不如预计中顺利。最近它又办了一个“滚石原创歌手大赛”，希望和从前一样找到一棵好苗，然后慢慢浇灌成长。

以己所不擅去跟别人拼过又败过之后，滚石选择了用自己熟悉的模式重新站稳脚跟。

第20届台湾金曲奖把“特别贡献奖”颁给段钟潭的时候，他在众多歌手的簇拥下走上台，背后的横幅上写着：“音乐不死，老兵万岁”。

情怀让人热泪盈眶，但是滚石会有一个依然有情怀的明天吗？采访段钟潭，不谈古，谈现在和未来。若要怀古，听歌是最好的方式。

段钟潭今年64岁了。他了解现在的华语音乐吗？他在坚持什么？滚石还有机会吗？他找到新的路了吗？和老段聊这四个话题，发现尽管做了一辈子“生意人”，历经起落的他反而把事情看得比较简单，也并不急着为公司作很多规划，很多问题的答案最后都落在“看能遇到什么人”上。

他说“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重来”，也多少出乎意料地对新的模式和平台持欢迎态度。但是相比大陆新兴音乐公司“快割快收”的模式，段钟潭唯一坚持的旧传统似乎就是从寻找开始培养艺人，“并不排斥找已经有成绩的，但是更偏好从一开始就与创作人产生关系的模式”。

滚石与虾米联手打造的“滚石原创歌手大赛”

【对话】

来了才发现大陆创作人的机会和受欢迎程度都优于“我们”

澎湃新闻：原创歌手大赛做到复赛，遇到能力达到可以签约的人了吗？

段钟潭：我觉得他们可以，但还可以更好。当然比赛不重要，评审不是神，但是与创作人接触的过程很重要。

澎湃新闻：在电视选秀和网络平台强势的情况下，有没有想过传统比赛渠道能“获得”的优质选手将被分流掉很多？为什么不直接签已经成名的创作人？

段钟潭：我们并不排斥签成名的创作人，但是仍然习惯从开始接触的环节识人，算是我们的企业文化吧。

澎湃新闻：滚石35年来已经变成情怀，你们的企业文化聚合力到底在哪里？

段钟潭：没有妙招，不会点石成金，只是把工作生活化。基本上我们对艺人不干涉，比较放任，但是会跟他们聊，问他们需要什么。艺人的工作，包括走红和低谷，一定会对他们的创作产生影响，这是必然的。任何人也无法逃避，只能将之生活化去面对。

说简单点就是当艺人是个人对待，真诚一点。

澎湃新闻：曾经滚石旗下有很多子品牌，后来都整合没了。但是现在看起来，音乐市场细分的思路重新成为主流，所以滚石会不会重新考虑做小而精致，受众更明确的项目和策划？

段钟潭：不会刻意划分，但这是要看遇到的合作对象才能决定的。我的直觉是，未来两三年内应该会有两三家子品牌。

澎湃新闻：你了解现在的内地乐坛吗？最近几年内地的原创音乐因为资本的介入和积累到一定程度的缘故开始繁荣，你对这个现象有思考吗？

段钟潭：用了微信之后，我得到的资讯多了很多。我有不成系统地听，发现像新的民谣手马頔、陈粒这些都挺好。但是民谣的压力很大，容易进入，耐久也难。

至于井喷式的繁荣，我觉得不必过度忧虑，这是过去能量聚集的缘故。比较麻烦的是他们最终必须回到原始点：写歌。

境遇的改变乃至舞美音响因为环境的改变势必会影响到创作。好比李志唱了一段时间的跨年，他变了吗？观众会觉得他变了吗？这是他们需要面对的。

段钟潭在中央车站Rock House

澎湃新闻：你们的中央车站Rock House已经在广州开张。Live house很难做，要坚持蛮久才能盈利，为何逆流而上？

段钟潭：目前确实没有看到成绩，但是我们体质好起来了，必须要做点跟音乐有关的事。

毕竟送艺人上电视有困难，大陆的电视资源还是稀缺。如果一座座城市跑Live house，就变得像巡演。目前“中央车站”来的大都是“大滚石系”的歌手，但是我发现，最近大陆歌手的受欢迎程度和机会都要优于“滚石系”，能请来开唱的也不多。

澎湃新闻：因为做出来的内地唱作人大都已被厂牌签掉，涉及合约不能再自由去Live house唱歌。开设之初你们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段钟潭：没有，所以现在必须抓紧做新人。

李宗盛在中央车站Rock House的演出

即使当时和“魔岩三杰”常见面，也对他们后来的发展无能为力

澎湃新闻：以前的滚石有“家长制”，由李宗盛把关歌词，现在呢？滚石的“气脉”如何传承下去？

段钟潭：2002年我们就解散制作部了，到现在也没有重新成立。没必要重建，过去就过去了。现在和制作人的合作有新的方式，他们也有自己的工作室和方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现在没有“把关人”，能做的就是尽量年轻化，鼓励小孩出头。

澎湃新闻：你曾经说过“九十年代以后我们不懂新的爱情了，对歌词也把握不准了。也许是因为大家都不那么爱啊恨啊，不纠结了。但其实也不是，还是会爱会恨啊”。把握不住怎么办？

段钟潭：我一直认为流行音乐应该反映时代。时代的语言会变化，但是爱情的变化不大。至于为何一个时代不出经典歌，原因不详。也许是因为华语流行音乐年代太短，积累不够，随时代喷发过后自然会沉寂一段时间。

魔岩三杰和唐朝乐队在94年的红磡演唱会后登上了香港杂志《号外》1995年1月刊封面

澎湃新闻：这和“魔岩三杰”红磡过后一蹶不振是差不多的状况。

段钟潭：是，这是时代的问题。我和他们几乎不认识，但是即便当时我们常常见面，很可能依然无能为力。

澎湃新闻：你清楚当年张培仁、贾敏恕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始末吗？

段钟潭：当时不了解，事后推断应该是合约的问题。举个例子，签合约的时候条件合适，但是过了几年状况变了，比方十年前演一场能拿2000块，现在显然不够了。

左起：张培仁、李宗盛、贾敏恕

澎湃新闻：这样的问题不会发生在台湾本部或者海外部吗？

段钟潭：很少，35年前滚石成立的时候台湾的合同制已经比较完善了。

澎湃新闻：在整个华语流行音乐的内容低潮期和营销方式爆炸期共生的现在，滚石会怎么应对？

段钟潭：我们欢迎新技术，也在跟腾讯、乐视合作做现场的直播。我不会怪现在的小孩听音乐注意力不集中，也不觉得必须要“饥饿营销”才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因为人本来就是会“饿”的。

澎湃新闻：在不知道何时能碰到合适的新人，即使碰到也需要多年培养的情况下，你着急吗？

段钟潭：不急，时间就是价值，我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