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蔚：我的小人书情结

从一定意义上说，小人书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老师，这得益于家里珍藏的一箱始于民国的小人书。

自我记事起，就翻看这些小人书。印象最深的是那套《花豹的故事》，一套约有六本。从现在的眼光看，那描绘相当传神，我分明记得花豹那长长的尾巴能卷住精致茶壶的把儿，为正坐在书案前看书的美貌小姐倒茶呢。小人书的纸张已呈旧黄色，是民国年代老版本。还记得小姐的父亲是名朝廷武将，与番邦两阵对垒，胜负难决，好像小姐父亲受了伤，花豹为主人报仇，黑夜潜至番将营帐，咬死了番将，小姐父亲班师回朝，花豹还佩戴了花球，立功受赏呢！这之前花豹还做了许多感人好事，譬如与朝廷奸臣恶斗等等，不胜枚举，只是年代久远，记忆模糊了。

见我看小人书的兴味如此之浓，父亲又特意新增了动物小人书——小羊、小兔、小狐狸……小人书的队伍愈加壮大，我小小人儿的心里充满了欢乐！似乎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那屋檐都挂着长长的晶莹剔透的冰凌，几天都不旸掉。起床后也是双脚蹬着小蚌壳棉鞋，踩着悠悠燃着炭火的铜制火铳捂脚，小手冻得红彤彤，情愿翻看小人书，也不愿捂被母亲擦得铮亮如铜镜的“汤婆子”（江南的捂暖器具）。

小时候的我还喜欢看《瑞云》、《青凤》、《鸦头》……那些聊斋小人书，因为讲的都是美丽、善良的狐仙故事，格外吸引我的好奇心。在我的幼小心田播撒着真善美的纯品花籽儿，她们终将萌发嫩芽、绽放灿花！

父亲喜欢小人书，就不断地增添当时的热门书，如《茶花女》、《牛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颗铜纽扣》，都是精彩纷呈，脍炙人口的好书。细细想来，真要感谢父亲置下的小人书，他让我尽情感受人之初的本善润泽。

再大一些就不满足家里的这一箱子小人书了。所住的一条街，街东有一个小人书摊，街西有紧挨着的两个小人书摊，将父母给的零花钱都贡献给了小人书摊。旧书一分钱看两本，新书看一本，书摊里一排排矮矮的长条凳，坐满了小人书爱好者，静悄悄只听翻书声，俨然阅览室氛围。做好作业，预习完第二天的新课，书摊就如磁石般吸引着我，她就是我心目中的图书馆，尽选自己喜欢心仪的书阅读，享受书中情节意趣的描绘，为自己打开了广阔的视野与心门，在天高海阔中放飞自己的梦想……能说不是桩乐事？

书摊中的书从最初的小羊儿乖乖、狼外婆到古装衣袂飘逸的才子佳人，又从二、三十年代的《渔光曲》、《丽人行》到共产党员的地下斗争《永不消逝的电波》、《地下尖兵》，再从农村故事《小二黑结婚》、《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到城市故事《野火春风斗古城》、《上海的早晨》，小人书给了我多少人文熏陶与美学滋养。我以我的零花钱获得了小人书的美味饕餮，现在想想我这个零花钱花的太值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个小人书摊的书都让我看完，正好得到“三好学生”的奖品：一本短篇小说集《童年的朋友》，讲述了有喜有泪、感人擭心的童年故事，至今记得书的封面：浓绿底色中一个白褂黑裤的帅气男孩亲热蹲搂着一条黄毛狗狗，就此开始了我欣赏小说的阅读转型，但是小人书的隽永纯味，却永留心间！

今年暑假小区的中小学生暑期活动之一，让我讲讲对文学爱好的体会，我就讲到了小人书引我进入美好遐想领域的重要作用。

上学以后的每年寒暑假，是我重温家里珍藏的一箱小人书的美好时刻。我一人安卧的搁楼，朝南一扇“老虎窗”，清风徐来，煞是快意。窗台上有一盆古色古香的赭红色三角鼎立的小石香炉，里面种着我喜爱的宝石花，碧绿肥硕的亭亭叶片，充满了勃勃生机；还有用水果罐头瓶养着的一瓶黄绿色的小球藻，每天细察它的日长夜大，充满了浓浓情趣。我在我的搁楼上翻阅着我心爱的小人书，心中漾溢着热爱生活的美好情愫。小人书的味道，阅读的味道，我有幸体验其中……

我的小搁楼，我称之为“风雨中之小舟”，它载着我度过一个个宝贵的“重温”时光。常常是母亲催我用餐，我还要捱捱辰光才下楼。真可谓“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累积，“重温”赋予了新的涵义。从“人之初”的懵懂至较深层的理解，每次重读，总有新的认知亮点，“温故而知新”——颠扑不灭的真理！

清晨日落，街头搁楼，幼年小学；精彩展现，情感氤氲，记忆印刻。这样的“欣读”，春去春又回，经年几多秋……小人书啊，小人书，我永在心底铭刻：你给予我的启蒙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