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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舟记》小说作者:我想写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温度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默音
2015-12-08 07:58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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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影视剧,一位作家或一部小说才为人所知。这很可能是这个时代很多作家的命运。日本女作家三浦紫苑迄今在国内并不为太多普通读者熟知,尽管根据她的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非常热门,比如《编舟记》,“真幌站前”系列等。今年上半年,《编舟记》已经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真幌站前”系列三本《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真幌站前番外地》《真幌站前狂骚曲》日前由世纪文景同时出版,作家本人三浦紫苑也接受了笔者的专访。

瑛太(左)和松田龙平在电影《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中分别饰演多田和行天。

很多人都是先从影视认识了“真幌站前”系列的两位主角:多田和行天。两部电影加一部电视连续剧中,两个男人拖拖拉拉地从事着便利屋的营生,从接送孩子到登记公车班次,除了做这些乍看琐碎的工作,他们还以自己的方式给了委托人各种意想不到的帮助,带来关乎内心、家庭与命运的改变。

故事的场景是日本东京近郊一个名为“真幌”的城市。真幌市并非实际的地名,其发音mahoroshi对应日语的“幻”(maboroshi),可以说是原作者三浦紫苑构筑的幻想之城。当然真幌也并非全然架空的地儿,很多细节都不难认出三浦曾居住的町田的影子,影视的摄影地因此选在了町田站周边。

町田实景

整个系列一共三部小说:《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真幌站前番外地》《真幌站前狂骚曲》。2008年第一册出过中文版,此次全系列三册先后推出,算是圆了影视粉丝的心愿。有人觉得“真幌站前”系列又宅又腐,也许不能说是一种误读,双男主角的写法,那两人一个婆妈一个惫懒的个性,放在当下难免顺应了潮流。

但不要忘了,日文原版初版于2006年3月,距今差不多十年。作者三浦紫苑在那之前出了四本书,反响普通。正是这第五本书让她成为了直木奖作家,而同年9月出版的《强风吹拂》则从另一个面向展现了她的写作功力。如今在中文出版界,《强风吹拂》、《编舟记》、《哪啊哪啊神去村》和“真幌站前”系列新版先后上市,是翻译文学迟开的花,恰好踩上了影视的余温。

三浦紫苑生于1977年,大学毕业后想当出版社编辑,却未能成功,倒是面试时写的作文引起了当时在早川书房担任编辑的村上达朗的注意,由此开始写作。三浦是个书虫,喜欢的事情惟有读书和睡觉,于是边写东西边在二手书店工作,和日本作家一般凭借新人奖踏入文坛的模式不同,也因此有过一段内心彷徨的时期。

《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一炮而红,日本文坛从此多了一个风格鲜明的作家——三浦的故事常常是捕捉那些平常人生活中莫名的无奈和困窘,又用轻快到荒腔走板的情节给人物一个出口。她笔下多出现特殊职业:便利屋、字典编辑、长跑选手。很少写爱情,虽然《编舟记》的主人公好歹是在书里结的婚。她在采访中谈到:“我对描写男女恋情没什么兴趣,而是更喜欢写男人和男人之间,女人和女人之间,那种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也不是家人,但不知怎的意气投合的关系。”

三浦紫苑

[对话]

问:从2006年的第一本《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到2013年的《真幌站前狂骚曲》,三部曲的写作一共有七年的时间,在这期间主人公的形象是否有改变?

答:基本上没有改变。不过第二册和第三册之间有段间隔,那段时间里第一册的电影面世了,而第二册《真幌站前番外地》也拍成了电视剧。饰演多田的是瑛太,演行天的是松田龙平,看过电影和电视之后,在我写第三册的时候,他俩讲台词的节奏感有时候会浮现在脑海中,就好像“他俩会这样念这句对白”之类的。当然了,当时还没有把第三册影视化的计划。

问:您的小说中经常出现专业领域的工作,譬如便利屋、字典编辑等,都是怎么写这些职业呢,是通过采访累积素材吗?

答:中国有便利屋吗?(没有。所以大家读了都觉得很有趣。)觉得能成为一门生意吗?(很微妙啊,可能人们很难信任便利屋吧。)那么有侦探吗?(应该是存在的,但不像日本这样会挂招牌在街上,或者登黄页。)那怎么调查外遇呢?(所以说应该是存在的……)

关于便利屋,我在书店打工的时候,有位顾客是便利屋。我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便利屋只有那个人,看到过他的传单。但我没有请便利屋工作过,也不知道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在做这行。那位大叔呢,有种飘忽的气质,是个有趣的人。他给我讲了很多别人委托他做的事,我发现便利屋是一种有意思的职业,于是写了《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可以说这是一个契机吧。小说中有少量的细节是从那位大叔的故事中演变过来的,不过并没有做新的采访。不同的小说可能会有一些采访,譬如为了写《编舟记》采访字典编辑。

问:写作时,一般是有了整体的情节构想再写,还是浮现出人物再写?

答:两者都不是。最初有个模模糊糊的意象,并不是人物,而是“想写这样的故事”。就是一团模糊的印象,像气味一样。然后我就会考虑,要写这样一个故事,该有怎样的人物。在思考人物的时候,就会有种莫名的感觉,感觉到故事最终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真的是莫名的。譬如我会感到,故事将朝着明亮的方向结束。所以我几乎从来没有构思过明确的故事线,大概的主线会稍微想一下。

问:刚才也提到明亮的结局,真幌站前系列基本是明亮的,而《我开始讲述的他》则有些灰暗。那么是写明亮的作品比较开心吗?

答:开心的。毕竟写明亮的作品会有种兴奋感。写阴暗的作品呢,能把自己内心的黑暗情绪都释放出来,也有种快感(笑)。一般在人与人的交往中都不会释放这些情绪,但是可以在小说里自由地释放,所以也有其乐趣。写完的时候还是会有种消耗感,很疲惫。写黑暗的东西就会这样。

问:您看很多BL作品,那么写作品中的男性会以BL的趣味来写吗?

答:不会啊。虽然经常被人说“作品有BL风”,但我自己并不是有意识地这样做。该怎么说呢,我对描写男女恋情没什么兴趣,而是更喜欢写男人和男人之间,女人和女人之间,那种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也不是家人,但不知怎的意气投合的关系——写这样的关系很愉快。也许这就是我被说成是“BL风格”的原因吧。

问:您在其他采访中也提到过,最感兴趣的是“人与人的关系”。

答:没错。很难用一个词总结为“朋友”“恋人”,但是有着莫名的牵绊,彼此关照,我觉得这样的关系是存在的。我想写的就是这个部分。想写不能简单地用语言定义为什么什么的关系。无法被定义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温度,我觉得我想写的就是这些。

问:一般怎么观察人与人的关系呢,是通过阅读、采访还是其他方式?

答:并不会特意做什么采访。我经常在电车里观察人们的交谈,或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感。譬如在咖啡馆,也会注意旁边桌子的人。不是有时候会感觉旁边的人在进行某种奇怪的谈话吗?在强行推销什么东西,或者是在劝诱别人加入什么宗教。咖啡馆里常有这样的事,不知道那两个人什么关系,人家谈得很热烈。我会忍不住想,那俩人是在分手还是在做什么呢?我会悄悄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笑)。

问:您的散文好像有很多“妄想”的气质。

答:是啊,就像咖啡馆听到的对话,我喜欢由此展开妄想:是怎样的人,有怎样的故事。写小说的时候,有时候就由这些咖啡馆情景展开。

问:请讲讲成为作家之前的经历。

答:没什么可谈的经历(笑)。也不是一开始就决心写小说。大学毕业后,因为很喜欢书,所以想去出版社工作,但没有拿到offer。其中面试的一家出版社的编辑对我说,你在笔试中写的文章很有趣,要不要写小说看看?就这样,我开始写小说。但因为写小说无法生活,所以大学毕业后的头几年,我在一家旧书店打工。

问:当时边打工边写,那么是什么时候决定专心写小说的?

答:写小说大概两年半之后。当时写了一本叫做《秘密花园》的书,那之前一直感到怀疑:写小说能养活自己吗,能写下去吗。但我在写《秘密花园》的时候感到,自己内心里还有很多想写成小说的东西。当时第一次有了某种切实的感触,所以就下定决心辞了打工,虽然也只是很勉强地靠写字生活。那个时候,我就是想专注写小说看看。写那本小说的“感触”是我成为职业作家的契机。

问:您也写很多书评,据说是“不挑书”的类型,是吗?

答:并不是不挑,而是相对阅读比较广泛吧。而且在我自己看来,始终如一地有条兴趣线。不过我没有不愿意读、不感兴趣的类型的书。从结果来看,就是比较宽泛。如果不是书评,纯粹个人的阅读,我会买喜欢的小说家的新书,还喜欢看非虚构,例如民族学的书。

问:除了工作和读书,平时还做什么?

答:什么都不做。吃饭睡觉而已。并不是忙,就是除了看书(包括漫画),此外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会让我觉得开心的事呢,除了看书,就只有看看歌舞伎、文乐(人偶净琉璃)之类的表演。那也就是一个月一两次。我不散步,更不跑步。虽然我写过跑者。

问:喜欢旅行吗?

答:经常在国内旅行,乘电车(害怕坐飞机)。我是真的没法坐飞机,虽然也坐过。但在两周前就会开始胃疼,得去医院开胃药,医生说我的胃都快要穿孔了。吃了胃药之后勉强坐了飞机。那之前好长一段时间,要和胃痛以及恐惧做斗争,非常疲惫。从我最初坐飞机就是这样。也许把我打晕了装箱子里就能坐飞机去见中国的读者了(笑)。我还晕船,当然和坐飞机的恐怖相比,晕船不算什么。没去过中国,想着要是将来能去一次就好了。

问:有很多读者说读你的小说“被治愈”,身为作者对此怎么看呢?

答:当然正视生活中的繁杂也是重要的。但在作品中,可以暂时忘记社会上生活中的复杂,可以暂时纯粹地沉浸在那个世界里。我觉得小说就有这种让人放松的功能。我本人也在写明亮的小说时不太想复杂的事,开心地写。或许我自己也相对单纯。因为我的生活就是吃、睡和读书,就已经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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