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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盗墓的故事,光知道《鬼吹灯》可不够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张彰
2015-12-20 11:2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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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尚静不尚动,喜居不喜迁。传教士和冒险家们四处寻找金银财宝、传教、冒险的前现代,中国的同志们都还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只有等到交通足够发达,才开始出国留学,寻找救国图存之道,悬挂跳伞、深潜鲜有人尝试,但I came, I saw, I took a photo就从者众了。

但是中国人不爱冒险又爱听故事,对文化创作来说,没有冒险很多故事讲不了,电影奇观就缺少基石,非得挖掘一些本土文化资源补上不可。《鬼吹灯》就有这样的意义。没那么多域外的惊奇历险可以讲述,那讲讲地下的事情也不错。

《鬼吹灯之寻龙诀》发布会。

其实严格来说,《鬼吹灯》系列还真不太像是在讲盗墓,胡八一、王凯旋、shirley杨三位同志没有“摸金校尉”盗墓取财以充军饷的任务,进入墓室也没故意破坏,大部分时候和电影《寻龙诀》里一样,是在寻找关键道具,这和《古墓丽影》、《印第安纳·琼斯》系列没有本质区别,而且其故事之所以好看,就在于在复杂危险的环境中依靠主观能动性解决各种问题,而到达椁室的距离被放得足够长,因此一路上又是远古生物,又是尸洞,还都有据可查,所以好看。

更何况电影里这三人属于被人利用,三人俨然是被迫改行的老手艺人迫于压力不得不重操旧业,好不悲凉。而在中国讲这样的故事,还没有西方“殖民主义”的种种危险,相对安全。有人说盗墓之风不可提倡,盗墓小说开了个很不好的头,带动的风气很不健康,事实是,盗墓不是今天才有的,盗墓文学也不是今天才有的。

《吕氏春秋》卷十《安死》里有一段话:“今有人于此,为石铭置之垄上,曰:‘此其中之物,具珠玉、玩好、财物、宝器甚多,不可不抇,抇之必大富,世世乘车食肉。’人必相与笑之,以为大惑。世之厚葬也,有似于此。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也;无不亡之国者,是无不抇之墓也。”抇是挖掘。

《述异记》

这段话是批判先秦厚葬之风的,那么显然从那时起盗墓就已经开始了。盗墓由来已久,盗墓故事历史也不短。《吕氏春秋》只是记载,《搜神记》开始有相关传说,到南朝梁任昉《述异记》,南朝宋刘敬叔《异苑》故事就基本成形了。《异苑》的第七卷专讲墓冢奇闻,可见当时民间流传盗墓传说必不会少。

听是可以听,但是不禁止、不提倡、不鼓励,所以故事的结尾总得来点报应。报应可能来自四面八方。

《搜神记》

《搜神记》(卷15)里记录了一个广川王的盗墓故事。广川王刘去从小不学好,喜好呼朋引伴,兼好女色,需要钱,所以“好发冢。发栾书冢,其棺柩盟器,悉毁烂无余;唯有一白狐,见人惊走;左右逐之,不得,戟伤其左足。是夕,王梦一丈夫,须眉尽白,来谓王曰:‘何故伤吾左足?’乃以杖叩王左足。王觉,肿痛,即生疮,至死不差。”

广川王为汉武帝刘彻之兄刘越的孙子。刘去盗墓时将墓中跑出的一只白狐狸的左足弄伤了,结果当晚回家做了一个梦,被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用手杖敲了敲,左脚红肿,生了烂疮,终生不愈。报应来自动物的还有一个故事,载于《异苑》:

“苍梧王士燮,汉末死于交趾,遂葬南境,而墓常蒙雾,灵异不恒。屡经离乱,不复发掘。晋兴宁中,太原温放之为刺史,躬乘骑往开之,还即坠马而卒。”这个故事是说王士燮的坟墓有怪异的现象,墓上常会有雾罩着,盗墓者都怕。时为刺史的温放之不信邪,偏要掘开。结果回家的路上,从马上跌下来摔死了。

还有墓主人亲自上手报复的。《敦煌实录》中有一个故事。一伙盗墓贼盯上了王樊的墓。结果挖开之后,发现王樊的魂魄还在,也是吃惊不小,结果王樊这位同志非常大度,愉快地表示我死都死了,你们拿些东西回去换钱养家,你们的孩子以后就如同我的孩子一样,你们的妻子……盗墓贼们就大肆搜刮一番,临走时,王樊捧出樽酒,说朋友们忙了这么半天都渴了吧,这酒如何如何好,你们不妨尝尝,好让咱们的阶级情谊再升华一下。盗墓贼们也就喝了,结果回城时正值破晓时分,等到城门打开,守城官兵一看这一伙儿人脸上都黑漆漆的,肯定有问题啊,一搜身上,金银细软无数,当天就破了案。

《庶斋老学丛谈》

还有更神奇的,据说金朝末年洛阳有一姓朱的盗墓贼,盯上了宋太祖的永昌陵。开棺之时,朱某看见赵匡胤腰间系着一条玉带,一看便知道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便动了心思。但宋太祖的身量较大,棺内空间又小,不太好办。朱某想了一个法子,用带子套上太祖的脖子,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他跨骑在尸体上,用腰部的力量将尸体拉起来。这个办法果然奏效,朱某一发力,赵匡胤的尸体便被拉了起来,尸体的嘴巴突然张开,朱某被赵口中喷出的黑色黏液颜射了,根本洗不掉,仿佛黑色胎记一般。后官府据此罪证将其缉拿归案,其本人亦因此得“朱漆脸”之号而名噪一时,最后官府知道了,将其本人及手下杖毙。此段奇事出自元代《庶斋老学丛谈》。

还有被墓中机关干掉的。《酉阳杂姐》前集卷一三《尸帘》之“李邀”记载,盗墓贼入古家后,先到遇一堵石门,锢以铁汁,贼以“羊粪沃之方开”。打开石门,“箭出如雨,射杀数人,以石投之,遂止”。开第二门后,“有木人数十,张目运剑,又伤数人,以棒击之,兵仗悉落。”等到进入放置棺椁的内室,则突然风起而沙出如注,待其奔出,“门已塞矣,一人复为沙埋死。”石门阻隔、暗箭、木人运剑、风起沙出这四种机关,《录异记》卷八“李道”条中也有,只是顺序不同。

其他三项暂且不表,注沙这一招还真有考古发现。1998年11月初,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在位于西安北郊尤家庄省交通学校新校址建设的随工清理考古中,发掘了一座汉代积沙墓(编号为98SXJIII区M18),墓中就有大量经过专门筛选的细沙。这些细沙原本积于椁顶,由于棺椁打开,部分从掉顶盗洞流入椁室。现存椁顶积沙层厚0.4一0.6米。2008年12月初,考古专家在渝北区洛碛镇亦发现一座2300年前的巴人贵族积沙墓,棺椁上方6米和侧面数十厘米全是细沙。

《太平广记》

当然啦,这些都不是最神的,最神的还是莫名其妙“报应”就来了。《太平广记·墓冢二》(第390卷)“张绍军卒”条,丙午年间,江南的军队包围留安,但军里纪律涣散,士兵心不在打仗上面,却到处挖坟掘墓,寻找财宝,上司管也管不住。监军使张匡绍手下有两个士兵,盗掘了城南一座坟墓,得到一只椰子壳做的杯子,献给了张匡绍。并告诉张,当时打开棺材时的情形,墓中没有什么珍宝,就这个杯子。但有一绿衣人躺在墓内,就如活人一样,因害怕没敢动。意外的是,等到这两名士兵回到驻地时,绿衣人竟然已经坐在那里了,一天出现了好几次,令人讨厌。当时人认为这兆头不吉,过了一两天,这两名士兵全都战死了。

此故事出自北宋时志怪小说《稽神录》,原文是这样的:

丙午岁,江南之师围留(明抄本“留”作“晋”)安,军政不肃。军士发掘冢墓,以取财物,诸将莫禁。监军使张匡绍所将卒二人,发城南一冢,得一椰实杯,以献匡绍。因曰:“某发此冢,开棺,见绿衣人面如生,惧不敢犯。墓中无他珍,唯得此杯耳。”既还营,而绿衣人已坐某房矣,一日数见,意甚恶之。居一二日,二卒皆战死。

历代传言说盗墓影响气运的也不少。董卓也盗过墓,结果被吕布杀了,死于非命,曹操盗墓干得风生水起,结果曹氏只保得46年国运。但真要说起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大概谁也比不了乾隆爷了。乾隆五十至五十二年(公元 1785年——1787年),对明陵进行一次较大规模的修葺。

这次修葺未尊原制,有的建筑被拆除或缩建,“拆大改小十三陵”。据说是乾隆看上了朱棣长陵祾恩殿的金丝楠木大柱,这才降旨修明陵的,企图将长陵大殿拆毁。经刘墉(刘罗锅)、纪晓岚等人的劝阻,乾隆皇帝不得已放弃了拆长陵的念头。但他仍命人拆毁了永陵大殿,换下该殿的楠木,用于建设自己的裕陵。

永陵位于阳翠岭南麓,是明世宗朱厚熜及陈氏、方氏、杜氏三位皇后的合葬陵,嘉靖十五年(公元1536年)动工,每月花费白银不下于30万两,花了十多年时间方才建成,规制仅次于长陵,与朱翊钧的定陵不相上下。

经过乾隆这次“修葺”,永陵祾恩殿缩小了。《大明会典》记载,祾恩殿重檐7 间,左右配殿各9间,恩门面阔5间。乾隆重建后祾恩殿变为5间,恩门减为3间,柱网分布也与旧制不同。

清朝皇帝自顺治始,多有“盗木”的习惯,用于修筑宫殿、陵寑,康熙、雍正都干过拆毁明代建筑建陵的事情。但打起前朝皇陵主意的,则只有乾隆。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乾隆的裕陵被孙殿英盗了。

盗墓是不对的,但厚葬树封之风也颇值得商榷,金银细软撇开不提,很多在今天属于世界记忆遗产,属于全人类共有的宝贝也被墓主带入墓中,就不太合适了,当然这有苛责古人之嫌。财帛动人心,厚葬之风一起,就难保不被贼人盯上,这是一定的。想要永绝后患,安心长眠,大概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像成吉思汗那样,不树封,不事张扬,下葬后还要让万马奔驰碾压,再令守卫守护至新草长出为止,任谁也找不到在哪,真不愧一代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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