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淘书略记：主要目标是二手书店

十月初去台北呆了半个月，自然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去逛逛书店。侯季然先生曾拍摄过一部名为《书店里的影像诗》的纪录片，以每集四分钟左右的长度介绍台湾各地的四十家独立书店。每家书店风格各异，拍摄的切入点也很独特，令人印象深刻。行前正好看完此片，记下了台北附近几家感兴趣的书店，作为参考。

乐学书局

到台北第二天就去逛乐学书局。这是一家学术书店，新书比较全，来台前就有不少朋友推荐，于是将之作为此次淘书的第一站。朋友W小姐驾车送我前来，让我避免了因迷路在台北流浪的困境。

乐学在一栋居民楼中，闹中取静，倒也别致。书局由一套公寓改造而成，其中一间是库房，客厅和其他房间就是店面，收银台就在客厅靠近大门处。乐学以售卖文史哲学术新书为主。不过，说是新书，其实也有不少多年以前的出版社库存书。这些老版的“新书”，成为我此行的主要收获。

在乐学逛了两个多小时，买了20多本书，按其内容可以大致分成三类：其一是出土文献领域的学者论文集。学者的单篇论文往往散见各处，寻找起来颇为不便；尤其对于大陆读者来说，港台学者的论文更是如此。而且，论文集往往是一位学者某一阶段研究成果的集中展示，对于了解学者的学术历程和研究范围也颇有帮助。因此，学者论文集向来是我买书的重点。一册在手，可以省去许多翻检、搜罗的辛劳。此次所购这类书，包括张光裕《雪斋学术论文集》（艺文印书馆1989年）、《雪斋学术论文二集》（艺文印书馆2004年）、黄锡全《古文字论丛》（艺文印书馆1999年）、王辉《一粟集》（上下，艺文印书馆2002年）、荣新江《鸣沙集》（新文丰出版公司1999年）等。

雪斋论著

其二是古文字学领域的台版著作，如江淑君《齐国彝铭汇考》（台湾大学1990年），季旭昇《甲骨文字根研究》（文史哲出版社2003年），李旼姈《甲骨文例研究》（台湾古籍出版有限公司2003年），王辉、程学华《秦文字集证》（艺文印书馆2010年）等。王先生是秦文字研究的大家，著述甚丰。《秦文字集证》由1999年同名著作增订而成，是相关研究的必备著作。今年，王先生还出版了煌煌四册《秦文字编》（中华书局），可与此书配合使用。

《秦文字集证》

其三是有关汉代历史的台港著作，如马先醒《汉简与汉代城市》（简牍社1976年）、林富士《汉代的巫者》（稻香出版社1988年）、祝平一《汉代的相人术》（学生书局1990年）、廖伯源《历史与制度：汉代政治制度试释》（台湾商务印书馆1998年）、韩复智《汉史论集》（文史哲出版社2010年）、黎明钊《辐辏与秩序：汉帝国地方社会研究》（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3年）、黎明钊编《汉帝国的制度与社会秩序》（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2年）等。或为专著，或为论文集，皆足资参考。

汉代史论著

作为《世说新语》的爱好者，遇到相关著作向来是抱着“宁可错买一百，也不放过一册”的原则，杨勇编著《世说新语校笺论文集》（正文书局2003年）和詹秀惠《世说新语语法探究》（学生书局1973年）两册就自然而然地放到收银台上了。

等待店员计算书款时，又发现两册青铜器图录，印刷精美，不忍释手：蔡玫芬、蔡庆良主编《赫赫宗周：西周文化特展》（台北故宫博物院2012），游国庆编《吉金耀采：院藏历代铜器》（台北故宫博物院2015）。也幸亏这次买下了，后来去参观台北故宫博物馆时，在纪念品部竟然没有找到图书。原来院内出版物真的就在院内销售，而纪念品部却在博物院出口以外，再回去还得再买票。

初来乍到，来日方长，再加上台版新书定价相对来说并不便宜，因此，在乐学其实并没有放开手脚。我的主要目标还是二手书店，在那里才有淘书的乐趣，才可能有意外的收获。

乐学书局是我在台北唯一专门去逛的新书店，“黄山归来不看岳”，接下来逛的书店，就基本是二手书店了。不过，先逛新书店不好的一点在于：你已经买下的书中，总难免有几本在后来的旧书店遇到更为便宜的。这是我之前万万没想到的。

茉莉二手书店、胡思二手书店

台北至少有两处集中的书店街：一是台湾大学、台湾师范大学之间的一处，主要位于罗斯福路三段两侧。这里新书店、二手书店杂处，走不远便能遇到一家，端的是淘书的好地方。因此我很羡慕这两所学校的师生。二是重庆南路书店街，据说，那里主要是新书店。

3日中午与同在台北的大陆学友L君一起，直奔名闻遐迩的罗斯福路三段。先去了茉莉二手书店台大店，我感兴趣的图书不多，但好书还是买到了一些：于镇洲等《河南省运台古物图录 甲骨文专集》（河南省运台古物监护委员会1999年）是少见的著录书。孙作云的《诗经与周代社会研究》一书无版权页，字迹也较为模糊，应当是影印版。董莲池《金文编校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是作者早年著作，只印了500册，如今已难以买到。

茉莉二手书店台大店

出来之后想去此前列入计划的南天书局和唐山书局，却不好找。那里地址比较琐细，巷、弄、号，好几级，小巷子很多。茉莉台大店就在一个小巷中，巷口是几个衣服摊，我们一不小心还走过头了。寻找过程中看到胡思二手书店的招牌，于是临时改变计划，先去看看。

胡思招牌很小，店在二楼，店内却比较宽阔，书的品质也不错。定价公道不说，还正好赶上全场69折的倒数第二天，那简直就是物美价廉了，自然也买了一些：刘德汉《从〈汉书·五行志〉看〈春秋〉对两汉政教的影响》（华正书局1979年）、王明《道家与道教思想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单周尧《左传学论集》（文史哲出版社2000年）、黄永年《学苑与书林》（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余英时《东汉生死观》（联经出版社2008）。此外还有影印本《楚辞补注》和《靖节先生集》。

《从〈汉书·五行志〉看〈春秋〉对两汉政教的影响》

从胡思书店的店员口中得知，南天和唐山都是新书店，于是再次改变计划，转去茉莉二手书店台师大店。这家书店面积比较大，而且图书品种丰富。茉莉把二手书店当成新书店来经营，而且特别照顾读者的感受。店内宽敞干净，布置以暖色调为主。在纪录片中，店主曾自豪地说起他们2002年刚开业时，曾专门聘请设计师设计店面，并在店内设置洗手间，这在当时的二手书店中是个创举（《不断长大的书店》）。这一点亦可在台师大店中得到体现，如收银台旁边有一个自助的消毒柜，就是给爱书人的一个惊喜，有洁癖的读者看到大概是要惊叫的吧。仅此一例，可见其经营理念之一斑。

在感兴趣的展架前看了好几遍，挑了不少书。屈万里《尚书释义》（中国文化大学出版部1984年修订版）、赵善诒《说苑疏证》（文史哲出版社1986年）、《新校胡刻宋本文选》（华正书局1994年）、简博贤《今存三国两晋经学遗籍考》（三民书局1986年）等书都是典籍相关的。其中《文选》是影印本，版式疏朗，文字清晰，令人喜欢。顾颉刚《史林杂识初编》是影印大陆版，书中没有版权页，连作者名字也被省成“顾氏”，反映出当年台湾出版业的一些历史。邢义田《秦汉史论稿》（东大图书公司1987年）是作者1979-1986年间的论文结集，虽然绝大多数文章后来都收入作者在中华书局刊行的四卷本“秦汉史论著系列”中，但也有少数篇目为此集独有。《选堂集林·史林》（明文书局1982年）全三册合人民币才65元，而大陆某旧书网售价已在千元以上。该旧书网此书定价自然虚高，但我这购价也算是捡漏了。

《选堂集林·史林》

这几家书店的图书品质一家比一家好，L君也所获颇丰。不过，一个下午才逛了三家书店，效率不可谓不低。之所以如此，无非是觉得难得来一趟，总得仔细观瞧，以免有所遗漏。因此，我们除了整体浏览一过，总是在几个感兴趣的书架前来回“巡视”好几遍。其实，我们逛每家书店的平均时间也不过一个多小时，除去路上和排队结账花掉的时间，真正淘书的时间并不多。

联经书房、古今书廊、雅舍二手书店、旧香居

第一次逛罗斯福路三段附近的书店，自然是意犹未尽，主要是还有好多书店还没有去，不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是接下来几天都比较忙，直到8日下午才得空闲，于是临时起意，准备再去一趟。询问L君，他已另有安排，于是决定做“独行客”，带好书包和布袋，坐下午三点的班车到台湾大学校内。稍微逛了一会儿校园，就出门去逛书店。

这次比起上次，准备得更为充分。前一天，常年在台北淘书的Y老师借我一张书店地图，是多年前茉莉书店绘制的，如今已难以觅得。也正因为如此，Y老师才特别申明是“借”不是“送”：要还的！

台大校门对面，就有一家联经书房。虽然是新书店，但不经意遇到，不免要进去看一看。此店小而精致，可以借机了解台湾的学术前沿。不过，新书价高，不敢多买，只是奉行“不走空”的原则，买了三本：赵世超《周代国野关系研究》（文津出版社1993年）、杜正胜《从眉寿到长生》（三民书局2005年）、汪桂海《秦汉简牍探研》（文津出版社2009年）。

一路行来，遇到诚品书店和小高的店。诚品是新书店中的“巨无霸”，想来逛一圈要花很多时间，自己想要的书又太过偏门，不好查找，于是对着招牌瞻仰了十秒钟，过门不入。小高的店是二手书店，可惜店主不在。据旁边店家介绍，逛此店需要先联系店主。不得已，只好悻然退出。

继续按图索骥，找到了古今书廊。这是前两天友人特别推荐的。此店有两个门面，紧挨着：左边主售文史书，右边主售艺术类和外文图书。先进的右边，集中在艺术类书架寻找，不久就看到了庄新兴、茅子良主编《中国玺印篆刻全集·玺印（上下）》（锦绣出版社1999年）。此书大陆版由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全套四册，其他两册为“篆刻”卷，已是价高难得；而“玺印”卷则更为罕见，而我更想要的正是这两册。1600元新台币的定价可以说是白给，当即拿下。至此已是不虚此行，这就是网上常说的“小确幸”吧。在此店又挑了两本书：马衡《凡将斋金石论丛》（明文书局1984年）、中村不折《禹域出土墨宝书法源流考》（中华书局2003年），便转到隔壁。

《中国玺印篆刻全集·玺印（上下）》

另一家图书更为丰富。楼下有整整一面墙都是典籍，可惜感兴趣的大都买了大陆版，就没有下手。登上店内右侧一段窄而长的楼梯，就到了二楼。这一楼主要是历史类图书，包括不少史籍。这里有关唐代以后历史的著作比较多，近现代史的更为丰富，尤其是各类资料，还有整整一个书柜全是关于台湾历史和社会的图书。后来一位研究明清史的朋友去台北，我还特地推荐了这家书店，不知这位朋友是否有收获。不过，店中先秦秦汉的书较少，我只挑了三本：彭浩《张家山汉简〈算数书〉注释》（科学出版社2001年）、程喜霖《汉唐烽堠制度研究》（联经出版公司1991年）、张继海《汉代城市社会》（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下楼前还看到一册《出土文献研究续集》（文物出版社1989年），定价偏高，约合人民币100元，可是这套集刊我就缺这一册，还是买下了。

古今书廊出来天已全黑，所幸腹中尚无抗议的迹象，寻思余勇可贾，决定继续寻访。夜间逛书店，倒别有一番趣味。

先去两家雅舍二手书店，分在马路两侧，门面都很小，也都要爬上一段狭窄的楼梯才到。二楼书店或地下书店是台大台师大书店街的常态，马路边主要是一个招牌和一个指示牌，夹杂在装修时尚豪华的各类服装店便利店连锁店之间，不仔细还真不容易找到。第一家只买到一册曾宪通《古文字与出土文献丛考》（中山大学出版社2005年）。此书我已有，耐不住价廉，还是买了复本。准备有机会送给朋友。这大概是不少读书人都有的怪癖吧。后来此书送给了W小姐，聊表谢意；就地消化，得其所哉。第二家则买到我寻找已久的邹衡《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第二版）》（科学出版社2001年）。这套书新版出来时买得太晚，只买到了《续集》和《再续集》，而这本《论文集》却一直难买，此次算是遂了心愿。

《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第二版）》

夜色苍茫，不认识路，就坐了计程车去旧香居。《书店里的影像诗》介绍过这家书店，当时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店主自称“恋物”。她说话语速快，思路清晰，说起来很洒脱，其实对书却有很深的感情。进门不久看到一个面孔，就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过了十几分钟才想起：这就是店主。

旧香居文史书极为丰富，台版陆版皆不乏好书，无奈对我来说价格偏高，只买了寥寥数本：林素清《篆刻》（台湾幼狮文化事业公司1986年）、陈公柔《先秦两汉考古学论丛》（文物出版社2005年）、刘履等《古诗十九首集释》（世界书局1997年）。看到一册张继昊《从拓跋到北魏》（稻乡出版社2003年），立即上网询问一位研究魏晋史的朋友：“约人民币50。”“要了！”事就这样成了。

《篆刻》

在这里还看到一册刘文淇《春秋左氏传旧注疏证》，标价3000元新台币，合人民币600元左右。书在顶层，需要借助凳子才能拿到。我两次请店员帮我取下来翻看，犹豫再三，又两次请店员帮忙放回去。最后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他，自己登高第三次取下，最终还是放回去了。价格是一方面，品相也不是很好。如果说“天秤座，不利索”，我算一个。

这一整天都是阴雨天气，雨时大时小，逛书店反而算是避雨。店外不远处就是台师大夜市，人倒不多。于是背上书包，勒好装书的两个布袋（旧香居附赠了一个），挂在两肩，撑伞前行。在夜市买了一些特色小吃，打包带回住处享用。其时已是晚上九点半。边吃着晚餐，边翻看一天的收获，脸上波澜不惊。吃完才想起，饭前还没洗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