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不仅科隆遭性侵蹂躏，谁之罪？

跨年夜发生在德国科隆的千人袭扰事件震惊欧洲。我曾经在科隆／波恩地区学习生活十多年，对于科隆，有许多美好的记忆。

科隆是德国的第四大城市，坐落在莱茵河畔的科隆大教堂是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教堂，也是这座城市的标志。

走出科隆火车站，即可仰视宏伟的大教堂。从站前广场前往教堂广场，需要经过一片宽阔的台阶，阳光灿烂的日子，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人坐在台阶上，小憩闲谈，对酒当歌。

很难想象，在2016年的新年前夜，就是在这片广场上，大约1000名醉酒男子，有针对性地对年轻女性实施围堵、骚扰、偷窃和抢劫。

移民背景、共同作案、有组织犯罪，围绕事态发展的一系列关键词令德国社会一片哗然，与之相关的讨论无可避免地指向德国的难民政策。

在事件发生之前的几个小时，德国总理默克尔在新年讲话中呼吁德国社会团结一致，继续向难民伸出援手：“我们能够做到，因为德国是一个强大的国家。”

虽然围绕科隆事件的许多细节和案件性质尚未得到最后澄清，但是案件的规模和影响暴露出德国社会在移民融合和难民政策方面的许多问题。

首先，移民和难民数量的快速增长，冲击德国社会的承受能力。

德国内政部本周公布的移民报告显示，2014年共有150万人移民德国，2015年的数字有望达到1950年以来的最高峰（2015年的移民人数尚在统计中）。

难民并非移民构成的最大群体，大多数移民在欧盟迁徙自由的框架下进入德国。移民和难民的大量涌入，给德国社会带来多方面的影响。住房短缺、安全问题、反恐问题、融合问题，都令德国社会不堪重负。

科隆事件曝光后，德国内政部长公开批评当地警察处置不力，科隆警方则以警力不足作为回应。千人袭扰事件使人们质疑德国政府控制局面的能力：维持火车站的正常秩序尚且如此困难，又如何应对更为复杂的难民问题？

当地时间1月6日，德国科隆，德国警方在科隆火车站和大教堂附近巡逻。

同样是在跨年夜，在接获恐怖袭击的预警后，德国警方被迫疏散了慕尼黑的两大火车站的人群，当地居民在紧张的氛围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科隆事件之后进行的民调显示，三分之一的德国民众表示会尽量避免出现在人群聚集的场合。鉴于恐怖袭击的威胁和袭扰事件的恶劣影响，一年一度的科隆狂欢节大游行能否在二月顺利举行，令人担忧。

其次，随着移民比例的上升，移民融合问题不容乐观。

科隆千人袭扰事件的行为主体是具有移民背景的男性青年，集体作案的手法具有欧洲城市青年骚乱的特征。

近几年，在巴黎、伦敦、斯德歌尔摩等移民人口比例较高的欧洲大城市，先后发生过大规模的青年骚乱。参与骚乱的年轻人大都处于贫困和失业的状态，感到被社会歧视和遗弃，挫折感导致仇恨和暴力。

缺乏社会认同、对生活不满的移民青年，试图借助暴力手段引起社会的关注，象征性地对国家构成损害，以宣泄自己的愤怒。

作为欧洲移民大国的德国虽未发生过青年骚乱，但是青年暴力问题长期存在。社会居住空间和社会经济空间的隔绝，是造成欧洲城市青年骚乱的主要原因。

欧债危机之后，地方政府为了削减债务，纷纷启动社会保障房的私有化进程，移民的居住空间受到挤压，问题街区初露端倪。围绕科隆事件的民意表达，有可能进一步加深不同族群之间的对立与分化。

第三，科隆事件持续发酵，使难民政策的推进步履维艰。

虽然德国政府呼吁不要把科隆事件作为诋毁难民的工具，但是面对与难民潮相伴的诸多社会问题，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德国民众中蔓延，德国的极右翼民粹势力也利用这一事件大做文章。

自从去年8月难民大规模入境欧洲以来，德国国内针对难民的暴力袭击事件此起彼伏。除了科隆以外，汉堡、斯图加特、杜塞尔多夫等德国大城市在跨年夜也发生了类似的集体袭扰事件。

在此之前，德国基督教社会联盟和德国另类选择党都曾警告说，不同宗教背景的移民男性有可能将对德国女性构成威胁，但是德国政府对此一直持否认态度。把难民整体视为安全风险是错误的，但是对潜在的危险视而不见，也是不恰当的。

科隆千人袭扰事件发生后，欧洲国家对于德国主导的相对宽容的难民政策提出质疑，斯洛伐克总理菲佐明确表示拒绝接收穆斯林难民。

迫于压力，默克尔本周做出表态，呼吁欧盟对难民潮加以控制，不仅要从源头上阻止难民潮的形成，还应加大遣返力度。

当地时间1月6日，几位行人走在科隆火车站附近的广场上。  视觉中国 图

面对二战以来最严重的难民潮，欧盟及其成员国在政策、资源和管理方面，都显得力不从心。在过去几个月间，欧洲各国政府针对难民分配机制互相指责，德国作为现阶段欧洲难民政策的推动者处于批评的中心。

巴黎恐怖袭击之后，波兰等国政府宣布停止执行欧盟有关难民分配的决议；为了阻止难民涌入，丹麦、瑞典等北欧国家近日相继启动边界管控措施。与此同时，德国执政联盟内部在难民问题上也开始出现分化，默克尔在党内的权威受到动摇。

为了解决难民困局，欧洲迫切需要在难民危机的源头上寻找解决办法，但是对于中东地区的动荡局势，欧洲国家很难在短期内施加有效影响。只要难民逃亡的原因没有得到根本解决，难民潮就很难得到遏制。

（刘丽荣 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副教授、德国波恩大学哲学博士）